清晨,明遙過來的時候,她已梳妝打扮,一身清爽,眉眼之間是他熟悉的從容淡然。
果然,他看上的女人絕不會一蹶不振!他的眼底隱去一絲驕傲的笑。
“阿遙,還有很多事等着我處理呢。”她不會讓自己的傷心過夜。
他走到她身畔,扶着她上馬,遙遙望向她,鮮衣怒馬,背影挺拔,有着男子不及的瀟灑做派。
“從哪裡開始?”他嗓音有笑。
“先去瞧瞧歇雨樓酒窖的賊老鼠,聽說被逮住了。”秦長安揚起馬鞭,朝他回眸一笑,眉如遠山,眉心一點紅,英氣勃發,明豔姣好。
他利落地牽過另一頭皮毛鋥亮的黑馬,翻身上馬,追上了她。
歇雨樓內,秦長安從瑪瑙手裡接過一盞熱茶,看也不看地上被五花大綁的男人一眼。
“你是誰家的家僕?”她冷淡發問。
“小的不是誰家的,哪裡有零活就來幫傭,不知怎麼得罪了郡主,還望郡主告知。”男人個子瘦小,面目端正,二十出頭,一臉怯生生的表情。
她氣定神閒地打開茶蓋:“演的不錯,可見不是生手,上回你害我酸了五十罈子藥酒,可惜我誤打誤撞做了藥浴。如今藥酒藥浴兩不誤,全都賣的很好,歇雨樓的生意更上一層樓,你家主子又看不過去了吧?”
“郡主,這次是人贓並獲。”瑪瑙呈上一包藥粉,“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三天前,他偷偷摸摸溜進酒窖,還來不及動手,就被大家擒住了。”
秦長安瞥了一眼,冷冷一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木根粉一旦撒進去,就會讓人上吐下瀉,昏昏欲睡,你這是想砸了我的金字招牌啊!”
“那是什麼東西,小的不知道……是小的在街上撿到的,郡主明察!”年輕男人開始叫冤。
“歇雨樓的招牌是皇帝御賜,我看你不太明白,一旦我的藥酒出了問題,豈不是打聖上的臉面?”她傲然微笑,冷眼旁觀男人的面色煞白:“你招不招,我無所謂。北漠有私刑,你家主人差使你來送死,我就成全你!等把你打到半死,再移交官府,我看你年紀輕輕,可惜要做一輩子的牢,不但如此,你全家全要因你受辱。”
此話一出,男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他不是頭一回見秦長安,本以爲女人心軟,卻也忽略了她的背後靠山是整個皇室!
“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啊!小的該死!”
她的俏臉劃過一抹厭煩。“吵什麼?你當你的忠僕,我可沒逼你招供。”
好戲看到這裡,明遙無聲笑了,枉費他這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冷血修羅,也不得不對她唬人的手段另眼相看,女人狠起來,也是不容小覷的。
她作勢要起身離開。
男人一把抱住秦長安的腳踝,哭喪着臉:“郡主,小的都說!”
明遙陰沉地一腳踹過去,揣在男人的肚子上,當場讓他痛的話都說不出來,眼淚鼻涕一把。
“你——”她訝異地掃了明遙一眼。
眸子生出更多的幽暗,他冷靜地跟她對視,好似在等她的下半句。
一抹笑容綻放,她眸子清澈,熠熠發光,語氣滿滿當當的讚許。“踹的好。”
她的善良,也是分人的,所謂的婦人之仁,她可沒有。
“郡主……小的是樑家大小姐的奴才……”
她若有所思,突然笑了。“是那個樑家啊,怪不得。”
明遙語氣冰冷。“把他拖走,先打五十大板。”
衆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後院人何時成爲男主人了,卻又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等着秦長安的反應。
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是該打,反正也不是我的奴才,五十大板後送回樑家,看他們敢不敢收。”
到了晌午,她例行去兩條街外的聽風樓巡視,一個女子從一頂鵝黃子的轎子內蓮步輕搖走出來,兩人撞個正着。
冤家路窄,分外眼紅,這話不假。
此人正是禮部尚書樑讓的嫡女樑雪,也是四皇子蕭元夏的未婚妻,十八歲,人如其名,容貌透着妖媚,眉眼細緻,珠光寶氣,雖不是大美人,卻又獨具風味。
“這位可不就是長安郡主嗎?”樑雪掩脣而笑,眼底卻毫無親切。
她但笑不語,樑家的藥鋪開了好些年了,生意一直不鹹不淡,再加上店大欺客,去的只有一些富貴人家。而她歇雨樓明碼標價,童叟無欺,不到一年就成爲皇城最大的藥鋪。
這仇家,是早就結下了。她跟蕭元夏是朋友,來往甚密,蕭元夏對這位未婚妻不太上心,不就讓她成爲對方的眼中釘了?
想到這個樑小姐暗中派人在她的藥酒裡打主意,她突然笑容斂去,正色道。“樑大小姐,按照皇朝律法,你我沒有深交,初次見面,你理應向我行禮纔對。”
樑雪臉色大變,咬着脣,沒料到秦長安會給一個下馬威,但追究起來,她的身份的確矮人一截,只能硬着頭皮曲腿行禮。
“大小姐來我聽風樓,想買什麼?”
“過了秋分,就是四殿下跟我的大婚,聽聞這裡的小玩意兒都很新奇,就來轉轉,若是婚禮上能用的就買回去。”樑雪的臉上掛着驕傲和挑釁的得意。
“尚書家的千金,還要自己負責採買,樑大小姐真是親力親爲啊。”秦長安不客氣地說道,要說話語帶刺,也不是什麼難事。
明遙饒有興味地看着,這小妮子本就古靈精怪,不是個好惹的茬,真要把她激怒了,這些庸脂俗粉哪裡是她的對手?簡直是送上門來自取其辱。
樑雪嘴皮上沒佔便宜,看到秦長安身後身段頎長的明遙,計上心來。她假笑着靠近,玉手已經朝他伸出,戲謔道。“這後院人看起來清瘦,體格不錯,不知這布料下的身材是否貨真價實?”
手還沒碰到明遙的胸口,已然被他擒住,往後一折,清晰地聽到脫臼的脆響。
“啊——”樑雪痛的花容失色,五官擰成一團,哪裡還有剛纔的嬌貴跋扈。
“阿遙,你下手真重,怎麼不懂憐香惜玉?樑大小姐可是將來的四皇子妃,她若真看上你,可是你的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就是不知當街調戲我的後院人,這件事傳到四皇子的耳朵裡,他該不該吃醋?”秦長安眯起美眸,一本正經地問。
“我……我可沒調戲他!”樑雪又急又氣,眼神閃爍。“他不就是個男妓!只有你把他當寶!”
秦長安不怒反笑。“這可怎麼辦纔好?昨日皇上剛爲他擡籍,他已經恢復清白之身,樑大小姐一口一個男妓,難道連聖旨都不放在眼裡?”
“我怎麼知道他被擡籍?”樑雪垂着無力的左臂,有些心虛,但嘴還是很硬。隆冬的天,額頭一片冷汗,連妝容都花了。
“你想說不知者不罪?馬上就是皇家的兒媳婦了,你的消息這麼不靈通,往後很容易得罪人的。”她輕輕撫上樑雪的胳膊,眸光一掃,笑意冷卻。“既然你是來買東西的,這一次就算了。”
她轉身就要走。
樑雪的丫鬟嘴快喊道。“我們大小姐的手都脫臼了!”
秦長安笑着看向自己的婢女翡翠,以她的身份,她可不必放低身段跟對方的婢女對話。
翡翠是個精明的,她走上前朝着小丫鬟就是一巴掌,此舉乾脆利落,看的連樑雪都傻眼了。“毛還沒長齊整的丫頭片子,你也敢對我們郡主大呼小叫的,尚書府都沒教你規矩嗎?!”
秦長安微微含笑,要比兇悍,翡翠的鐵嘴可名不虛傳,耍狠的時候,氣勢挺足。
“郡主,你不是妙手仁心嗎?你難道要袖手旁觀?”樑雪看着臉被打腫的丫鬟,臭着臉問。
見主子懶得回答,翡翠滿臉自豪地挺身而出。“要我們郡主出診,起價是一千兩。”
“一千兩?搶錢嗎?”樑雪咬牙切齒地說,她是個不事生產的千金小姐,一千兩可不是她隨手拿得出來的數目。
翡翠重重哼了聲,一臉不屑。“樑小姐,您不知道我們郡主如今是宮廷首席御醫嗎?就算您拿得出來一千兩,這種脫臼的小毛病,還是在浪費郡主的寶貴時間呢!我們可不見得接!”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一時間,高下立分,秦長安本不喜歡女人之間的勾心鬥角,但遇着沒事找事的也絕不輕饒,真把她當軟柿子?
“這種小事,不用我親自出馬。明遙,你來吧。”
“我來的話,可就掌握不好力道了。”他無聲冷笑,氣質逼人。
樑雪看了看一襲黑衣的明遙,卻不由地屏住呼吸,望而退步。
“明遙?”樑雪眼神轉幽,瞳孔放大,雙耳發紅,表情極爲微妙。
“怎麼,老相識?”秦長安洞察入微,脣角微揚,雙臂環胸,來了興趣。
“爲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樑雪委屈地問,甚至還把她手臂折了?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我的眼裡只有郡主一個女人。”明遙不理會她,好似一座冰山,抓着秦長安就往聽風樓裡走。
秦長安回眸,高傲的樑雪還癡癡地望着,許久才離開,再看旁邊的男人好似事不關己。
“你們兩個有什麼故事?”她挑高眉梢。
“沒故事。”他嘴巴很緊。
“否認的還真快。”她似笑非笑,端起茶杯。“我像是耿耿於懷的人嗎?又不是不知道你過去有個紅顏知己。”
他從容地卸下面具,就着她喝了兩口的茶杯,沉默着品茶,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秦長安的腦子飛快運轉着,他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她不得不起疑心,夜清歌說過明遙的心上人在明家沒落後倉促嫁人了,那就不可能是樑雪。
他是裝作不認識樑雪,還是真的沒認出樑雪?
她繼續添油加醋。“一個是戶部尚書的公子,一個是禮部尚書的千金,挺門當戶對的。”
明遙目光冷幽,依舊冷靜。“她現在可是你的情敵。”
“情敵?”秦長安抓了塊糕點,一臉雲淡風輕。“我要有當四皇子妃的野心,還真就沒樑雪什麼事了。”
她的自信傲然,渾然天成的瀟灑,是那些只懂深宅爭鬥眼界狹小的女人遠遠不及的。
他這般想着,黑眸微微眯起,愛極了她這股傲勁,心口又蠢蠢欲動起來。
“樑家做的噁心事,就這麼算了?”他嗓音一緊,聽來有股殘忍的味道。
“當然是以後慢慢算,不過我不喜歡跟女人糾纏不休,直接找樑大人,看他怎麼爲女兒做的蠢事買單。”
他再也無法剋制心中勃發的情感,伸手將她拽到懷裡,緊接着頭就壓下來,尋到她的脣瓣,張嘴咬住,吻得很深。一雙大手從她寬大的下襬處伸進去,探索地有些急切。
好不容易離開他的脣,她美眸怒瞪,罵道。“明遙,你發什麼瘋!”
他非但不停下,反而將脣貼上她的耳後,舌尖掃過她細嫩白雪般的肌膚,慢慢往下,吻過她的脖子和鎖骨。
她一腳踢向他的腹下,他卻眼疾手快地撈過,順勢勾住他的腰,兩人的姿勢更是火辣。
她喘着氣,定神看向這張醜陋的臉,驚訝地發現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一雙眼卻氤氳着情慾,愈發深沉迷人。
他的臉和脣微涼,缺乏溫度,但舌尖卻滾燙熱情……他的身上,一切都那麼矛盾。
“郡主,這個月的賬目小的拿來了,請您和明公子過目。”珠簾外傳來說話聲。
明遙這才收斂眼底的慾望,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她氣的牙癢癢,一掌擊打上他的胸膛,他紋絲不動,嘴角隱約有笑。
這天底下,他只會容許她對他這麼放肆。
“你看吧。”她對於明遙清算賬目的能力,從不懷疑。
“郡主又想偷懶?”他帶好面具,毫不留情地看破她的心思。
“有你這個賬房先生,我當主子的還不能歇歇嗎?”她抓住他的領口,幾乎欺到他臉上,跟他四目相對,宛若悍婦。
“我可不是你的賬房先生。”他攬住她的腰肢,眼神更晦暗洶涌。“我是你的男人。”
她哼了聲,扒下他在她腰際摩挲的手,沒好氣地丟下一句。“阿遙,別太得瑟,你可不是我的郡馬。”
明遙怒氣畢露,一拍桌子,險些把賬本撕碎。
不過秦長安早已悠閒地揚長而去。
……
“樑大人,前兩天我給你送的薄禮,您還滿意嗎?”秦長安穩穩當當坐在客人的席位上,悠然淺笑。
“敢問郡主是什麼禮物?許是管家暗中收下,還未來的及跟我報備。”樑讓精於世故,很懂得看臉色。
“喔,就是一個叫吳從的下人,在我酒窖中頻繁破壞,打聽了是樑府的人。本想移交官府,不過我想樑家往後是跟皇家結親的,若是把此事鬧大……”她頓了頓,欲言又止。“這纔看在樑大人的面子上,只要了他半條命。”
“郡主寬仁。”樑讓臉色一白,強顏歡笑。“下官管教不力,給郡主賠罪,不知讓郡主損失多少?”
“談錢,就傷感情了。”她徐徐地說,眼波一閃,身上的自如氣質不輸真正的貴族。“只是樑大小姐當街調戲我的後院人,言談舉止好似還對他諸多懷念,不知樑大人對此事怎麼想?”
樑讓臉一沉,嘴角的紋路頗顯嚴肅。“郡主不必多心,當年小女年紀小,不過是仰慕明遙的才華而已,說起來,他風華正茂時,可是皇城不少待嫁閨秀的目光追逐的對象。小女也許見過明遙,但當年明遙已有心上人,哪怕有過幾面之緣,或許如今明遙都不記得小女了吧。”
秦長安淡淡一笑,目光清明,樑雪投了個好胎,凡事有這麼圓融的老爹打點着,才能爲她謀得皇子妃的位置,否則,哪裡輪得到樑雪這麼沉不住氣的女人?
“小女多有得罪,還請郡主大人有大量。”樑讓見她不說話,只能把心一橫,轉頭對管家發號施令。“傳我的話,大婚之前,不許大小姐再出門半步!”
“樑大人,罰的太重了吧。”
“小女若不把心靜下來,指不定婚後還要鬧什麼亂子,這也是爲她好,皇家的兒媳婦可不是這麼好當的。”樑讓陪笑道,話說的極爲得體。
“樑大人以前跟明家關係如何?”她話鋒一轉,信手拈來。
此話一出,樑讓卻心中咯噔一聲,明家因貪污瀆職而沒落,他自然不能沾上關係,但擇的太乾淨又顯得虛假。這女人可是皇帝器重的人物,一旦明遙他日翻身,他可不能把話說的太死。
“同朝爲官,該有的應酬也不少,至於明遙,也算是看着長大的。”
“樑大人看,明遙還能走上仕途嗎?”她撥弄着手腕上的黃金手環,發間的簪子以粉色水晶而制,身上未穿宮裝,卻又處處可見身份顯貴奢華。
樑讓倒抽一口冷氣,她果然想扶持明遙東山再起,幸好自己不曾魯莽迴應!
思忖半響,他才保守地開口。“若說才能,那是沒問題的。仔細說來,明遙獲罪也是他爹觸犯法律,如果明遙需要保薦人,下官可以幫上一幫。”
她擡眸看向他,眼底有着超齡的冷冽決絕,抿脣一笑。“真有那一天,我必定謝過樑大人賣的人情。”
樑讓親自將秦長安送到正門外,她揮揮手。“大人請回吧。”
“郡主慢走。”
她矮身坐入轎子,出了一口惡氣,心情自然舒坦,嘴角無聲上揚。“翡翠,去醉仙樓吃飯。”
正在醉仙樓裡忙活的夜清歌無意間看到門外停下一頂淺青色轎子,轎徽再熟悉不過,他趕緊到門外迎接,笑容絢爛。
“郡主可終於被我盼到了!”
“新掌櫃當着如何?”她挑眉,打量着,他依舊一襲花衣,但少了脂粉氣,那張臉嫵媚陰柔,疤痕褪的很淺,依舊是個擁有難得一見美色的男子。
“郡主這是來查崗了?”他抱怨一句,卻又殷勤地扶她上樓。
“你可是醉仙樓的門面,也是我親自挑選的,別給我丟臉。”她直言不諱,有着自成一格的灑脫。
“清歌把郡主當成再生恩人,到老死的那一天,都會回報郡主的恩情。”夜清歌語氣透着誠懇。
她笑笑,不吝讚許。“夜清歌,你是個現實精明的人,你說這輩子報答我,我就信你一回,你要說下輩子,我就嫌你油嘴滑舌了。”
夜清歌眉眼一彎,更顯妖嬈,要比現實精明,哪裡比得上她?以前討好主顧是迫於生計,但如今卻是討好心儀的女子,他心情暢快愉悅,滿臉擋不住的喜色。
“醉仙樓臺面上的東西,你做的很好。至於檯面下的,可別辜負我的期望啊。”她轉動着手裡的茶杯,如今她已經不缺財富權力,更需要小心經營。
醉仙樓看起來是一般酒樓,暗中卻是她的消息庫,皇城的線索情報,經商的也好,朝政大小事也好,她全都想要一手掌握。
“上黃金魚,這兩天廚子剛研究的菜色,給郡主嚐嚐鮮。”夜清歌招呼下去。
明遙出現在雅間,秦長安已經見怪不怪了。
“去了一趟聽風樓,把分店的賬也結了,回來的路上瞧見郡主的轎子——”他的嗓音清冷。
“不用解釋,過來吃飯吧,菜剛上。”她盈盈一笑。
夜清歌本來好不容易能伺候秦長安吃頓飯,看到幾個月沒見的死對頭明遙,滿目怨懟,掛着臉下去了。
明遙不客氣地坐下。“郡主的心思實在活絡,就連我這個枕邊人也不知道醉仙樓是你名下的產業,更不知夜清歌成了你的心腹。”
“難道我需要事事跟你報備?”她似笑非笑,眼神卻有些冷漠。只是看到她在醉仙樓吃飯,他就能猜出這麼多。對於明遙這抽絲剝繭一點就通的腦子,她還是有些忌憚。
聰明是好事,但太聰明如有神助的話,可就容易令人防備了。
她分明還笑着,但笑容沒了溫度,宛若天際一輪明月,只可遠觀不可褻玩。那一刻,明遙不無惱怒,都半年過去了,她還是頑石一般不肯交心!
“郡主給我的牡丹花根成活了,開春就能開花。”
“真的?”她眸子一亮:“阿遙你果然有兩把刷子。”
明遙定定地凝視着她,這般靈動這般鮮活的表情,眸子清靈,紅潤的嘴角掛着笑,一時間早已勝過天底下的絕色麗人。
“我這就讓工匠在別莊建個琉璃花房,把那些牡丹花放進去,再過幾個月,想必北漠的權貴都要來賞花。”她笑着拍掌。“就叫牡丹坊吧,你看如何?”
他笑着點頭,“郡主要賺多少銀子才滿足?”想起她年少時就是個守財奴,不禁暗自好笑。
“我如今擁有的銀子,別說這輩子,就算下輩子也用不完。不過一切勝在有趣好玩,跟缺不缺銀子沒啥關係。”
他突然沒了笑。她喜歡新奇,崇拜自由,是性子烈的野馬,是山間的野花,唯有天地精華才能把她澆灌的快意逍遙、絕豔美麗,一旦畫地爲牢,她只會拼命反抗和默默枯萎。
他過去總認爲是她不識擡舉,他那麼寵她,皇子的麒麟玉都贈予她一個女人,她爲何還滿腦子要逃離?
原來,這纔是夏蟲不可語冰!
“我剛去見過樑大人,他說曾經看着你長大,念着往日情分,若你有心歸於仕途,他可以提拔你。”她沒留意明遙的心思,自顧自地說。
明遙沉默許久,沉聲問。“你挑選郡馬的標準是什麼?非要爲官?”
秦長安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個性子彆扭的男人倒是把她看的很重,什麼事都要往她身上兜。
前兩天她就提了一句郡馬,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就不知北漠皇室容不容得下我一女佔兩夫了。”她一笑置之。“到時候有了郡馬,阿遙你能甘心做小麼?”
面對這麼赤裸裸的話題,他不再懷疑還有什麼話她不敢說的了,他做小?他做什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