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秦長安輕甩着手中的樹枝,一臉怡然自得。
不遠處的明遙沉默了半天,終於認命地低頭尋找白蜈蚣。
她抿着一抹笑,神色悠閒自若,心情不錯。
她安排今日出門,正是想最後試探一下,明遙不怕毒藥或毒物,是真不怕,還是裝不怕。
“阿遙,我見過不少貴族大少爺,他們自持風流倜儻,學富五車,但敢碰毒物的卻少之又少。”
傳來的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秦長安望向溪水中的倒影,一身騎馬裝的自己,雙目清亮透着堅定,只是髮絲的顏色有些淡,一條肥美鯽魚游到她的面前,她輕輕撫摸着手裡的樹枝,蓄勢待發。
下一瞬,她面色一凜,眼疾手快,樹枝扎入水面,很快提起。
鯽魚已然被刺中,甩着魚尾,垂死掙扎,濺了她一身的水。
她噙着笑,滿意地拍手,眼力還是跟以前一樣精準,所以就算頭髮無法恢復黑亮,她的身體也並無大礙吧?
“你說被白蜈蚣咬到會如何?”明遙的聲音在風中傳來,似乎有些虛弱。
“半條命沒了啊。”她眯起眼,緊抓手中的樹枝,盯着又一條魚兒的身影。
“那……還有半條命呢?”他的嗓音低啞至極。
秦長安猛地回頭,見那個身着黑衣的男人腳步踉蹌,身影搖晃,她扭頭看看即將送上門的大肥魚,矛盾地擰着眉頭,陷入天人交戰。
身後攸地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
“還有半條命,當然是抓在我手裡了!”她有些氣惱,背起竹筐朝着明遙倒下地方走去,打開陶罐一看,裡頭居然有五條白蜈蚣。
“這點量馬馬虎虎,就算你過關了。”
明遙的目光好似一團火焰,團團包圍了她。
“麻煩,你還能自己走嗎?我可背不動你。”秦長安對他眼底的不快視若無睹。
他的雙臂緊緊箍住她的纖細腰肢,彷彿把她當成是最後的那根救命稻草,兩人緩慢地挪着步子,走到山洞並不遠,但這一段路……卻走的很辛苦。
冰冷的面具貼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大半重量全都壓着她,她咬緊牙根,沒注意到身畔要死不活的男人眼睛裡,淡淡的笑容竟有一絲欣慰。
把他扶到竹榻上,隨即到外頭撿了一捆枯枝,在洞口生起火,她頭也沒回。“旁邊放着清水和解毒丸。”
洞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明遙聽到一聲弱弱的嘆息,心中百轉千回,低聲說。“我沒事。”
讓他抓什麼見鬼白蜈蚣,見他受傷了,她爲他嘆氣,恐怕也很自責吧?
她繼續幽幽嘆氣:“阿遙,你如果多撐一會兒再倒地,今天的晚餐就能有兩條魚了。”好可惜。
等他看到她手裡轉動的是一條叉在樹枝上的烤魚,臉色陰沉,那怨懟的眼神,恨不能燒穿她的後背。
他的性命安危,竟然還不如一條烤魚?!天殺的女人!
她耐心地烤魚,鯽魚被烤的金黃髮亮,香氣四溢,但烤着烤着,後背發熱,好似她纔是在火上的那條魚。
一轉身,卻見他半坐在牀上,不經意迎上他噴火的眼睛。
“阿遙,吃魚嗎?”
他哼了一聲。
“那我自己吃了,反正也只有一人份。”秦長安不以爲然,又將頭轉過去,熟練地撒了點鹽巴和芝麻,整個山洞都被烤魚的香氣充盈着。
明遙將解毒藥丸藏在袖口的暗袋,事實上,他不曾被白蜈蚣咬到,自從學武后,他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脈息和氣息。不擇手段,就算對女人,他也不惜用苦肉計。
她一點也不愧疚,扯下一塊魚肉,細細咀嚼。
“長安,剛纔騎馬比試,你輸了。”他朝她伸出手,看不慣她吃獨食,還吃的那麼香。
她搖搖頭,明遙是個勝負欲很重的男人,下棋也是,一顆子也不讓,非要把她打的落花流水,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私底下會不會根本就是個小人。
“好,我認輸。”她朝他的竹榻走去。“這魚是你的了。”
明遙幽深似海的眼,鎖住她的臉,篝火把她的常常淡漠的臉烤的粉撲撲的,咬過烤魚的脣遊亮潤澤,嘴角還粘着一顆白芝麻,有着少女時代的嬌俏靈動。
他不由地伸出手,指腹輕輕拂過她的脣角,抹掉那顆芝麻。
她沒閃開,抿緊脣。
他的目光在她的脣上滑過,心頭有些癢,櫻脣粉潤,讓他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還吃不吃?”她舉高手中的烤魚。
“我要吃的,不只是烤魚。”明遙捉住她的手,環住他的窄腰,拉近彼此的距離,熾熱的呼吸透過面具拂來。
她眼皮微跳,頓時明白他說了這麼多,真正的目的何在。
“現在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秦長安咬了一口香噴噴的烤魚,無視他眼底的情慾翻騰,不冷不熱地說。“要發情總該看看時辰。”
“亮一點好,我想看得清楚點。”
“看什麼?”
他目光炯炯:“看你。”
秦長安吃飽了,纔看向他:“我帶你來我的秘密基地,可不是想和你徹夜玩樂的。我騎馬輸了,自然會給你小小獎勵,但切記,不是看你想要什麼,而要看我能給你什麼。”
見他眼神漸漸恢復成清明,她才淺淺一笑,手掌從他的肩膀一路往下,感受到他衣料下的肌肉收緊,最後,摸到他衣袖的那顆解毒丸。
“既然沒中毒,就別浪費了我的藥丸,一顆五十兩呢。”
“你一向都這麼無情嗎?”他啞着嗓子,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竹榻。連苦肉計都無法打動她?她的心到底是用什麼做的?
她垂眸,沉默許久,終於眉眼輕擡。
“阿遙,我勸你一句,要想守住你自己,先要守住你的心。”
千萬別對她動心,否則,她可不會負責他的後半生。
他冷笑,深如黑墨的眸子裡,卻有着令人畏懼的霸氣與佔有慾。“長安,我真喜歡你的自信,不過,由我來打破你的這份自信,想必不錯。”
她坐在篝火前,腦子裡反覆都是明遙的話……。男人自尊心強,被激的說些重話倒沒什麼,可是爲何她總是心神不寧?
人都有很多面,但明遙呢?最近他頻頻展露霸道強勢的性格,表面的文弱一點一滴流失着……他猶如身處迷霧,在霧氣漸漸散去的時候,這個男人又是什麼模樣?
她煩躁地將手中的枯枝折斷,丟向火堆,篝火爲之大亮,照着她星子般的眼瞳,灼灼如火。
她猛地睜開眼,眼前不再是搖晃閃爍的火堆,但身體還是暖融融的——
什麼時候睡着了,被明遙拖上牀都沒醒來?
她的警覺性如果這麼低的話,那就……太不尋常了。
她躺在竹榻的內側,他的雙臂環着她的腰,堅實胸膛貼着她的後背,不單如此,連勁瘦長腿也纏着她的雙腿,好似麻花難分難解。
苦肉計不成,就用美男計了?
秦長安苦笑,剛一偏頭,卻發現那張銀質面具近在咫尺,他抱着她睡也就算了,連臉都貼到她脖子,她甚至能聽清他均勻的呼吸聲。
這些年來,還真沒人跟她這麼親近過……他抱的她很緊,睡夢中還隱約會將臉磨蹭磨蹭她的脖子,好似把她當成是人形娃娃。
她這麼想着,笑容卻頓時斂去,爲何會在此刻想起那個人?!
明明他已經徹底地走出她的人生,爲什麼還要冒出來影響她?!就因爲他曾經奪取她的處子身,她這輩子都擺脫不了他的陰影嗎?!
她不信!
“怎麼了?冷嗎?”明遙感覺到懷裡的女人身體僵硬起來,摸了摸她的手,果然一陣寒涼。
她轉過身子,默默對上他的眼,幽幽說道。“做了個噩夢。”
暗自說服自己,明遙跟那個人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是被回憶左右了心,纔會有那麼一剎那,覺得明遙的動作像極了那個人!不過是巧合!對,只是……巧合!
在她臉上見到落寞,他的心一時之間竟感覺到讓人擰住般抽緊,但下一瞬間,他立即拋開這樣的感受,伸臂攬住她的腰際,把她帶進懷裡,讓她香軟的身子緊貼在他的身軀上。
“不願意?”他直視她,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
她一愣,對上他那雙深沉的漆黑眼眸,心頭居然又亂糟糟的跳起來。
“你是誰?”
明遙恨恨地瞪着她:“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夢還沒醒嗎?”
聽着他話語裡獨具一格的酸味,秦長安的心才歸於平靜,事實上,這兩年來,她很少想起過龍厲。
爲什麼偏偏這時候想起?!一時間,心思排山倒海。不管做什麼都好,只要把龍厲從腦子裡趕出去就行!
她更覺煩悶,把他推倒在竹榻上,跨坐在他身上,上身微傾,抓下束髮的玉環,不自覺地盡顯嫵媚。他黑瞳一縮,雙手卻已然落在她的腰際,反覆摩挲着。
“阿遙,你真是一點也激不得。”她俯下臉,長髮垂到他的面具旁,搔過他細白的耳廓,她輕笑出聲。
“男人原本就是猛獸。”他不認爲此刻自己有壓抑慾望的必要。
“如果阿遙也是猛獸的話,那我是什麼?你的獵物?”她的小手輕撫他堅實的胸膛,他胸口的傷正在結痂,但他顯然並沒有因此而修身養性。
明遙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黑眸一沉,身體已然有了反應,更別提此刻她跨坐在身上的姿勢,多麼引人想入非非。
“可我不想再當任何人的獵物,所以……”她跟他四目相對,猛地扯開他的衣領,嗓音放柔。“就當捕獸的獵人,如何?”
他低低一笑,彷彿清冷的眉眼也爲之柔軟:“想要在牀上駕馭男人,可沒那麼簡單。”
“是嗎?”她挑了挑眉,心中的不安徹底驅散,怎麼會在明遙身上看到龍厲的影子?龍厲怎麼可能擁有這般淡淡溫柔的眼神和笑容?
她將柔若無骨的身子貼上他,在他耳畔傾吐芬芳,趁他不備,柔軟舌尖輕輕掃過他的耳垂。
這一瞬,踩中他的雷區,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炸裂,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這種誘惑男人的招數,她從哪裡學來的?!在牀上,向來是他主動,她只管享受啊。
他猛地捏緊拳頭。
“果然……”秦長安輕笑出聲,看着他的細白耳朵泛紅:“阿遙,這裡就是你的死穴嗎?”
明遙咬着牙,心中暗咒一聲,耳垂猶如紅寶石般鮮紅欲滴,可惜這遠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下一刻,把她從身上扯下,主動出擊,掀起一輪大戰。
昨夜的他,明明舉動激烈,卻又不曾真正地傷着她絲毫,仔細回想,似乎還帶些不知名的小心和安撫……當她再度醒來,洞外早已是一片大亮,洞口的火堆也已經熄滅,飄着一縷青煙。
有人的手,來回遊走在她的腰部,長腿還是纏着她,身上覆着黑色外袍,卻擋不住山洞內的一片春色。
她再度閉上眼,一夜激戰,的確沒再讓她想起那個人,明遙的撩撥和佔有逼得她不得不專心面對,一時半刻都無法分心,忙着反擊——昨晚,是他們玩的最盡興最瘋狂的一回。
試圖不着痕跡地拉下他的手,卻怎麼也拉不開,不但如此,他貼的更近,某個地方也有逐漸甦醒的趨勢。
她放棄了,就這麼睡個回籠覺。
明遙在半睡半醒的時候,特別難纏,更缺少規矩。
雖然是手腳不規矩,但她倒不至於特別討厭,畢竟是他替她驅散了心中的陰霾,索性就縱容他了。
他的神志還未完全清醒,所有的動作都是出於本能,他喜歡懷裡的暖玉溫香,喜歡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味,不想讓她離開,便霸道地纏住她的手腳,兩具身軀毫無間隙地交疊着,肌膚相親,坦誠相見。
唯有這樣親密無間,才能讓他忽略彼此心中的那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兩人窩到午後才起身,明遙穿衣時,她窺到他背後不少鮮紅抓痕,滿目駭然。
他似乎背後長了眼睛,笑着坐到她身畔。“昨晚郡主對我又抓又咬,使勁渾身解數也要降服我這頭野獸,以前郡主總是在牀上坐享其成,沒想過竟有這麼驚人的戰鬥力。”
她佯裝鎮定,一笑置之,事實上,若不是被關於龍厲的記憶擾亂了心情,她怎麼能縱容自己用這種方式發泄?
見她心不在焉,明遙刻意低了頭,在她光滑的肩頸嗅聞着。
長安皺了皺眉,這突然親密的靠近讓她非常不習慣,想要閃避,卻又不能真的那麼做。
“郡主身上有屬於我的氣味。”他的語氣曖昧不明,挑動着她的心,眼神裡透着滿滿的饜足。
她想起昨夜的赤裸交纏,屬於他的氣息、體溫和重量將她束縛,深陷浪潮,幾乎喘不過氣,不由地輕嘆一口氣。
“我家過去養了一條狗,叫做旺財,什麼肉骨頭、沙包、綵球之類的玩意兒,只要沾上它的口水和氣味,它就以爲這些都是屬於它的,偷偷藏起來。”她氣定神閒,邊穿衣邊說着故事。“不過它不懂,即便上頭有它的氣味,這些東西還是主人的。”
明遙眼神陰惻惻的,怒不可遏,胸口燒着一把火,這該死的女人總是這麼不解風情!朽木不可雕!這麼纏綿親暱的氛圍下說什麼旺財的故事!罵他的舉動跟一條蠢狗無異?!
穿好衣裳,繫好腰帶,她纔拿着裝着白蜈蚣的陶罐,率先走出山洞。
身子可以給他,但心絕對不行。她一定要守住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決不讓他有機會得到。
鳴翠山山腳下,有百畝藥田,深秋正是扶風草的收穫季節,十來個年輕家僕正在太陽下采摘藥材,泥土路上,有一輛黃色馬車緩緩駛來。
等馬車停下,白胖丫鬟珍珠掀開簾子,扶着一個年輕女子下來,每到藥材豐收的時候,秦長安必定會親自來藥田巡視。
紫色金邊裙子,身披披風,明豔逼人,一身貴族女子的派頭,秦長安環顧一週,衆人都朝着她低頭行禮。
她笑着說:“大家都辛苦了,今年扶風草大豐收,你們好好幹,月底我給大家發紅包。”
“謝郡主!”衆人臉上流着汗,樂呵呵的。
“我給大家親自煮了些解暑涼茶,珍珠,白銀,給大家倒茶去。”
“是,郡主。”
正在大家接過珍珠和白銀端來的涼茶解渴的時候,一個綠色身影卻悄悄靠近秦長安,噗通一聲跪下來。
她淡漠地擡起翡翠的臉,細細觀察,翡翠曬黑了,圓臉瘦出了尖下巴。
“翡翠啊,才半個月而已,你就瘦了這麼多,真讓我心疼。在這兒是吃不好,還是睡不好?”
翡翠紅了眼眶,緊緊抓住秦長安的衣袖:“郡主,奴婢想回去照顧您……。您讓我回去吧。”
“我身邊四婢,除了你,還有白銀珍珠瑪瑙,最近藥田需要大量人手,我給你雙倍月銀,你繼續待着。至於郡主府,你完全不用擔心。”秦長安微微一笑,但笑容不達眼底。
翡翠知道自己被放逐了,只能啜泣着問。“郡主,奴婢何時才能回去?”
“至少也要兩個月吧。”她一臉雲淡風輕,翡翠把她沒有落紅的事告訴四皇子,真把她激怒了。
她給翡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翡翠不認清誰纔是主子,那麼,就要一輩子留在藥田。
翡翠異常沉默,滿目絕望,她心思精明,如果還不知道爲什麼會被丟在這種荒郊野外,那她實在太蠢了。
“郡主,您來啦。”一箇中年男人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他叫安順,精神矍鑠,皮膚黑的發亮,他本是民間郎中,如今幫秦長安打理藥田。
“老安,你說藥田有件新鮮事,是什麼?”她來了興致。
“郡主跟我來。”
來到一個竹籬笆圍起來的小園子,當翡翠看到那一團白軟軟的東西是什麼,當下臉色煞白。
秦長安卻笑着打開柵門,走了進去:“哪裡來的?”
“前日我去山上採藥,說起來也是巧,爲了找人蔘,我看到一頭陷在獵戶陷阱裡的母虎,可惜母虎被陷阱下的竹子刺死,只剩下身邊這隻幼虎。我就把它抱回來了。”
“我曾在地方誌裡看過,北漠有白虎,沒想過是真的。”秦長安一點頭,看到在草堆裡蜷縮着身子睡覺的小白虎,噙着一抹笑,伸出手去揉了揉虎頭。
“郡主,小心!”柵欄外的翡翠雙腿打顫,這一幕看的她觸目驚心。
秦長安就當沒聽到,將軟乎乎的白虎抱在懷裡,白虎額頭和身上有着黑紋,大小跟家貓差不多,極爲漂亮。
“萬物皆有靈,母虎已死,這麼小的白虎是無法在野外生存的,只會淪爲其他野獸的美餐。也許,這就是我們跟它的緣分。”
“我就知道郡主會留下它的!放眼整個皇城,除了郡主,哪個女子敢養一頭猛獸!”安順讚賞有加,神情激動。
北漠的醫術不太精進,所以民間多的是他這樣只能看些頭痛腦熱小毛病的郎中。但自從遇到秦長安,他是真心服帖,心甘情願跟着這個年輕又醫術高超的女人。
所以,在北漠人眼裡,這位長安郡主,真是半個神女的存在了。普通女人不敢做的,她一定敢做!
她垂眸,眼底生出一抹溫柔的神色,輕輕撫摸家貓般的虎崽子。“老安,猛獸是兇狠,但人狠起來,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安順點點頭,總覺得這個主子對人性見識的比他還要深刻。
“給它起個名字,以後它就是郡主的了。”
“就叫虎頭吧。”她粲然一笑,虎頭虎腦的,實在討人喜歡。
她起身,看到柵欄外的臉色發白的翡翠,突然惡性作祟,將懷中的白虎往翡翠懷裡一塞,威嚇一聲。
“抱好了,不許鬆手。”
“郡主……”翡翠嚇得脣發白,聲音都在顫抖,一臉強忍恐懼,彷彿下一瞬就要哇一聲哭出來。她最怕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啊,平日裡連見到貓狗都要躲着走的啊,更何況手裡的是一頭老虎,吃人的老虎啊!
秦長安一本正經地說,佯裝沒看到她渾身無法掩飾的恐懼。“翡翠,這是我交給你的新差事,虎頭是我的寵物,一日三餐沒個專人照顧我不放心,老安又要管理藥田這麼多人,不如就讓你來。你做事勤快,不至於沒個輕重,千萬別辜負我的期望。”
翡翠聞言,彷彿是秋天裡樹枝上最後一片樹葉,搖搖欲墜,連手指都泛白了,牙關打顫,語無倫次。“奴婢……一定……好好照顧……。”
“虎頭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秦長安板起臉,眯起眼,後半句不用說,冷哼一聲,已然達到最佳效果。
“郡主放心。”翡翠倒抽一口冷氣,她可是郡主府的一等大丫鬟,威風凜凜,現在成什麼了?一隻虎崽子的貼身丫鬟?!
拍了拍翡翠的肩膀,她滿意地點頭,坐車離開藥田。
“翡翠最怕長毛的東西,這回只能硬着頭皮想清楚,以後要站哪一邊了。”白胖的珍珠軟軟地開口。
“她遲早要選擇自己的陣營,我最恨兩面倒的牆頭草。”秦長安閉上眼,懶懶地開口。
事實上,除了立場不分明之外,翡翠的確是個會辦事的精明丫鬟,善於照顧主子的喜好,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能收爲己用,她會考慮,身邊人不用多,但一定要經過嚴格考驗和篩選。
“翡翠一直以爲她是四婢中最受寵的,年紀不大,口氣不小,不知道這都是郡主有心營造的假象。”白銀表情木然,話鋒犀利。“是該吃點教訓。”
“回去順路經過聚寶盆,停一下。”
“是,郡主。”
聚寶盆是一家售賣珍奇的古玩店,她常常來淘寶,是店裡的常客。
“錢掌櫃,有什麼新來的玩意兒?”
掌櫃是個六十歲的老人,笑容和藹,據說過去是開當鋪的朝奉,一雙火眼金睛,最能識別寶物的真假。
“郡主,今天早上剛到貨,有些是當鋪的死當轉手賣到店裡,有的是在民間收到的。小的還沒來得及收拾,您慢慢看,慢慢挑。”
“好。”
八仙桌上擺放着許多小東西,有的是精美首飾,有的是珍貴擺件,她看了看沒覺得滿意,錢掌櫃慧眼如炬,笑道。
“您不如看看牆上的名家字畫。”
她有些動心,想買兩幅名畫送公主,大哥是個武夫當然不懂這些,但長公主知書達理,應該會喜歡。
挑了兩幅山水畫,她正欲轉開視線,才發現暗處角落懸着一幅人物畫。
當她站定到畫前,目光再也無法從畫卷裡移開,男子十七八歲,身着銀色長袍,袖口的花紋透着此人的尊貴身份。他身姿筆挺,身後池子裡大片油綠荷葉,幾朵紅蓮半開半合,正是盛夏美景。
年輕男子身形玉立,眉目端正,兩眼清明,英俊的臉上有着溫文笑意,氣質高潔,宛若明月,正氣盎然,不可褻瀆。
畫師的功力深厚,筆觸極爲細膩,連荷葉上的水珠都能看得到,令她身臨其境,鼻尖也宛若嗅到荷香般真實。
“我很少看到這麼真實的人像。”
“是啊,仕女圖什麼的好賣多了。這幅畫的價值在於畫師的名氣,他是有北漠畫聖之名的歐陽臨,最擅長人物像,能請的動他畫肖像,非富即貴。在一年前,歐陽臨仙逝,他生前所畫幾乎千金難求。”
她笑着搖頭:“誰會想買這樣的畫掛在家裡?”
“郡主說的對,這幅畫雖然是名家真跡,轉到這兒只要二十兩銀子……沒人會買一副陌生人的畫像,又不是供奉自家祖先。只是小的很愛收集名家畫作,就算是賣不掉也無妨。”
“能請的動畫聖動筆,怎麼着也得是名門望族吧。畫卷還很新,不像是前朝人物,如果此人還活着,怕是家道中落,窮困潦倒才賣掉自己的畫像。”
一幅畫讓她看到一個從雲端跌下的故事,由盛到衰,她不免被觸動,百感交集。
“一年前有個小廝來賣的,說是自家主子的畫像,急着用錢。當鋪很少收到歐陽臨的真跡,生怕來路不乾淨,別是什麼英年早逝之人的陪葬物就不吉利了,那小廝再三保證自家主子是個名門之後,如今落難了,畫像留在身邊也沒用……小廝痛哭流涕,當鋪最終纔買下來。等了一年也沒人來贖,最終淪爲死當,也不知那對主僕是否還在人世。”
秦長安擱下一錠黃金,買下看中的兩幅畫,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回眸看了眼。
那副畫像隱沒在暗處的陰影中,面部輪廓變得很淡,唯獨年輕男子的雙目有神,從容沉靜,突然被賦予生命般,快要從畫中走出來。
她悚然一驚,想起畫龍點睛的俗話,有時候,人物像畫的太真,也挺可怕的。
……
“劉先生,你今日就要走了?”
“郡主,我本來不太放心,但是看明公子過目不忘,賬目滴水不漏,從未出過差錯,是個可信的人才。這樣,我走的也就坦然了。”劉帳房一臉憔悴。
“劉先生如果守孝後還打算回來,隨時都歡迎您。”秦長安使了個顏色,珍珠遞給他一袋銀子。“這是你的盤纏,收着吧。”
劉先生感激的很:“謝謝郡主。”
送走回老家奔喪的劉先生,秦長安一如往常檢查聽風樓的庫存情況,最近生意蒸蒸日上,她研發的花香藥皂和花露還被商人批量賣去了鄰國,藥房裡連着幾夜趕製了一批貨,才能應付的下來。
“珍珠,外頭怎麼這麼吵?”門口傳來不小的喧囂聲,秦長安冷聲問道。
“奴婢去瞧瞧。”
秦長安繼續翻閱手下的賬本,明遙是個得力助手,怪異之處是靠着心算就能覈實賬目,連算盤都不用,算了三十幾年賬的劉先生都自嘆不如。
“郡主,前面來了很多客人,小紅小麗不讓他們進,纔會產生糾紛。”
“來的就是客,誰讓她們自作主張的?”秦長安沉下臉,一拍桌子。
珍珠面露難色:“那些客人都是小倌倌的男妓,店裡有幾個夫人在挑東西,所以小紅她們就……”
秦長安馬上明白了,聽風樓售賣的都是女人愛用的東西,很少招待過男客,更別說還是男妓。那兩個看門面的小丫頭,是該手足無措了。
“我去一趟。”
走到店鋪裡,三個金光閃閃的貴婦鄙夷又好奇地看着門外的六七個花枝招展的男人,小紅小麗伸開雙臂,不讓他們進門,局面有些難看。
“你們郡主就是這麼做生意的?”領頭的男人聲音有些耳熟,質問的理直氣壯。
“丫頭們,讓客人們進來挑選。”秦長安揮了揮衣袖,直視前方,有着不怒自威的威嚴和氣勢。“只要是不找麻煩的客人,我們都接受。我這兒不講什麼三六九等,今天我說第一次,下回別再犯錯了。”
小紅小麗馬上讓道,領頭的男人一襲粉衫,五官陰柔,笑起來嫵媚妖嬈,顛倒衆生。桃花色這種適合少女穿的顏色,偏偏他能撐起來,跟他的上等姿色自然有很大關係。
秦長安想了想,上次在小倌倌裡,便是此人特意下樓跟她請安,想讓她記憶深刻。
可惜,一個月過去,她都沒再去小倌倌,他才特意打聽到她何時會來巡店,鬧了這一出,買東西是幌子,真正目的是想見她?
“郡主若是男人,便是真君子。”粉衣男子笑吟吟地說,隨着他的靠近,桂花香撲面而來。
“君子不敢當。”她的笑容有着疏離,當她轉身看到幾個官夫人一臉嫌棄時,看出她們心裡有疙瘩。
勢利點說,出手闊綽的貴婦纔是最好的客源,但她心裡卻不願區分貴賤。
“幾位夫人,我最近研發了一些小東西,宮裡的幾個娘娘都說好,但還未正式售賣,我想送給你們,不知可否賞臉到裡屋來?”
官夫人一聽是除了娘娘其他貴婦都沒見識過的東西,自然臉色變好,笑着跟了進去。
走出裡屋的時候,她們每人都笑逐顏開,眼裡只有手裡的美膚粉,哪裡還看得到那些個男妓?
“郡主,我能跟你談談嗎?”粉衣男子很有耐心地問,笑的春暖花開。
他還沒走?
“進來吧。”她撥開珠簾,轉身走進裡屋,如果他不達目的,再領着兄弟多來幾次,必定多多少少影響聽風樓的生意。
“郡主貴人多忘事,必定不記得我了吧。”他的眼捎含笑,有着男子罕見的媚態,語氣裡有着圓融和討好。“我是逍遙館的夜清歌。”
“我的記性沒那麼差,夜公子,有話直說吧。”
夜清歌並不迂迴:“在小倌倌裡的訓練,明遙從未贏過我。無論是各種姿勢技巧,或者是持久力上面,他都是我的手下敗將。至於他的那張臉,沒毀掉之前是稱得上高貴冷豔,可惜如今毀了,就一無是處了。郡主,以您的容貌和身份,要在小倌倌裡選個枕邊人,怎麼都該選佼佼者,而不是一個樣樣不如人的醜男。”
她聞言,眼神清冷。“你很自信,不過,我不喜歡你的功利心,你接近我的目的性太過強烈,讓我心裡不舒服。”
他並未驚慌失色,反而笑的更迷惑人心,宛若狐仙幻化成人形,語氣裡透着堅持。“明遙可以做的,我可以做的更好,郡主,爲何不給我一個機會?”
秦長安不耐煩地揮手:“我對明遙暫時還有興趣,等我什麼時候膩了,再說吧。”
夜清歌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心中怨恨不甘,秦長安竟然視他爲無物!
“還有,如果你真有那麼大的信心,就不該用鴛鴦香。可見你的魅力,還是差那麼一點,至少明遙不會用這些下三濫的花招。”
夜清歌的小伎倆被點破,臉上笑容崩落,稍顯悵然,眼神哀怨。“郡主,我沒有龍陽之好,卻不得不被迫跟服侍男人。我喜歡的是女人,何況郡主令我傾慕,事已至此,明人不說暗話,若郡主願意贖了我,我定會服侍的您舒舒服服。”
她雖然讓明遙做了後院人,但外人不知他們因爲中了情蠱的關係,夜清歌是個美男,就是把她想成淫婦了。
“癩蛤蟆還妄想吃天鵝肉?”有人冷哼一聲,撥開七彩珠簾走進來,一襲黑衣,渾身散發冷意,正是明遙。
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說誰是癩蛤蟆!”夜清歌最引以爲傲的就是自己的容貌,臉色一白,怒不可及地瞪着明遙。
“郡主有了我,每日都舒舒服服的,哪裡需要一隻癩蛤蟆來攪和?”明遙語氣冷淡,話鋒卻十分犀利。
夾在兩人中間的秦長安,揉着自己的眉心,很是頭痛。沒想過男人也能有潑婦罵街的潛質,明遙的嘴巴還真毒,時常沉默的高傲男人,竟也不曾落於下風。
“明遙,被毀容的人可是你,你那張臉我可是見過的,比鬼還醜陋可怕。見過一次,我足足做了一個月的噩夢。若我是癩蛤蟆,那你又是什麼?”夜清歌憤而反擊。“這輩子只能戴着這張鬼面具,見不得光,你還想霸佔郡主?”
“至少我從不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爲了銀子,可以滿足客人的一切要求。跟兩個男人同時翻雲覆雨,你不照樣樂在其中?”明遙氣定神閒,依舊冷冷淡淡,但每句話都是踩着對方的痛處。
“明遙你這個該死的!”夜清歌一時氣結,臉色漲紅。
“如果你們還想敘敘舊,就留下來,我要先行一步了。”秦長安沒興趣再聽下去。
明遙隨即跟上了她,手掌攬住她的細腰,一個小動作,已經將宣誓主權的意味發揮的淋漓盡致。
夜清歌滿肚子火氣和怨氣,看着他們的背影,怒極反笑,輕柔的嗓音帶些詭譎的挑釁。“呵,明遙,你真是明遙嗎?”
他森眸眯起,瞬間翻騰的殺氣洶涌,只是一眼掃過,已然讓夜清歌身體僵硬,彷彿被點了啞穴,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
秦長安坐入馬車,臉色平靜,唯獨夜清歌的那句話,像是千斤巨石壓在心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千絲萬縷地纏繞着她的心。
“郡主去哪裡?”明遙的低沉嗓音已經在車外響起。
“今日秦將軍休沐,郡主要去將軍府。”珍珠回答。
他沒再說什麼,馬車徐徐開動,她在車廂裡撐着額頭,瑩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夜清歌有心計,說的話不見得有幾句是真的,不過想要攀附權貴,離開賣身的場所而已。
而她,就是夜清歌看中試圖高攀的那棵樹。
可惜她對男人的美色一向不太看重,換做別的貴族女子,就不見得能跟她這般心無雜念,畢竟她不得不承認,論妖嬈陰柔的美感,夜清歌是其中翹楚。
說起來,還得感謝那一段從小就與魔頭一道生活的過去,讓她不會被男色輕易迷惑,昏頭轉向。
到了將軍府,與大哥嫂子一道用了午飯後,她才把兩幅山水畫送到長公主蕭圓圓手裡。
“長安,你太有心了,這兩幅名家畫作,實在是太妙了!”蕭圓圓望着桌上攤開的畫軸,眼底難掩激動。
“公主喜歡就好。”
“臨縣的分店開張了嗎?”
“十日前就開張了,一切都很順利。”
“長安,我們是一家人。我崇拜你大哥,除此之外,還很欣賞你。因爲公主的身份不能常常在外走動,但也想跟你一樣生財有道。將軍府的開銷是極大的,我的嫁妝再多也是死的,我有心管好內務,就勢必要有一些屬於將軍府的產業。”
秦長安嘴角有笑,很是讚許:“公主如此賢惠,居安思危,未雨綢繆,我大哥真是娶對了媳婦。”
蕭圓圓握住她的手,神色溫柔。“那一筆五千兩銀子,不必急着還我。”
“臨縣的兩家分店,都算我跟公主一起開的,利潤五五開。”
蕭圓圓婉拒:“太多了。都是你在忙裡忙外,我不過是出了點錢,豈能佔你便宜?拿點紅利就成了。”
“就聽公主的。”
“我給你準備了一份開張的賀禮,再過幾天就能送過去了。”蕭圓圓故作神秘,說完了正事,見到秦長安手腕上的鳳凰金環,聯想起什麼,低聲嘆氣。“我最近才知道你的後院人是明家的大少爺明遙,當年明啓忠官拜尚書,結黨營私,貪污腐敗,但他的兒子卻一身正氣,被連坐爲奴爲娼,令人唏噓。”
極力穩住那一瞬間興起驚濤駭浪的心緒,她看似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公主也知道明家的事?”
“皇城就這麼大,哪有不透風的牆呢?明家被查的那天,還鬧出人命呢。”
秦長安面色一凜:“什麼人命?”
“明啓忠有一妻一妾,知道明啓忠被判秋後問斬後,小妾一時想不開就連夜跳井了……。可惜小妾的女兒才十歲,目睹生母跳井,受了刺激,就這麼瘋了。”
她眉心緊蹙,心中寒涼:“那不就是明遙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蕭圓圓狐疑地睇着她:“他沒提?當初明遙被送入小倌倌人人皆知,那個傻妹子被送去什麼地方,好像就沒消息了。”
一路上秦長安都想不通此事,明遙理應知道她是他最大的靠山,如果他說了,她不會見死不救。是因爲不想麻煩她,還是……。根本不想讓她知道?!
事實上,他從不主動說起跟明家相關的任何事。
陷入沉思中,腳步卻不自覺走到後院。
他身穿黑衫,靜靜地站在一株樹下,衣袂被風吹得輕輕飄揚,那雙濃黑的眼正深深凝視着她。
“那個夜清歌,不是好東西。”他冷聲說,依舊不屑至極。
她哼笑,“沒看出來你還挺會爭風吃醋的。”
聞言,他心中驀然升起一種很深的自我厭惡,那雙清冷漠然的眼瞳,掀出淺淺陰森。是啊,他何等尊貴身份,何必跟一個下賤男妓爭寵?!
明遙從身後抱住她,雙手擱在她的腰帶上,暗中把玩她掛着的香囊,好似忠犬纏人撒嬌。“我看上的,向來喜歡獨佔,不願跟人分享。”
語氣霸道,舉止卻纏綿。
他的這番舉動,倒是不太尋常。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他有些熾熱的眸子。“夜清歌身上用了鴛鴦香,不過用量不多,我讓珍珠準備了藥水,你泡上半個時辰,就能無事。”
鴛鴦香?所以此刻他想要親近她,觸碰她,也是因爲那種鬼東西的關係?他頓時壓抑不住周身森然氣勢,怒火中燒。
“你要跟我一起泡?”
“區區小把戲影響不了我。”看出他不可告人的企圖,因爲鴛鴦香的關係再泡個鴛鴦浴?他倒是想得美。
明遙睇着那雙依舊清明毫無雜念的美眸,心癢難耐,將她抱的更緊。
見她沒被夜清歌所迷惑,他心中大喜,胸口激盪沸騰。也唯有她這麼冰雪聰明心思機敏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www⊕ttκa n⊕¢ ○
“我在你屋子裡等你,等你泡好了,我有話問你。”她推了他一把,再這麼磨磨蹭蹭下去,等到鴛鴦香深入血液,說不定他立馬化爲餓狼把她撲倒,吃幹抹淨。
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她了。
明遙這才鬆開懷抱,走向淨房,轉眼間那雙精眸深不可測,綻放出嗜血冷芒。夜清歌想用這麼齷齪的花招勾引秦長安,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半個時辰後,明遙一身清新藥香味,坐到她的身畔。
她淡然地轉動着手中的茶杯:“阿遙,你來到郡主府快三個月了,我從未聽你說起過你的親人。”
“沒什麼好說的。”他語氣冷淡,突然變臉。
“你確定不需要我幫你一把?”
“郡主在外面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
“我想聽你親口說。”
他沉默着,雙眼幽暗無光,似乎並不想回憶過去。
等了許久,她終於擱下手裡的茶杯,直截了當地逼問。“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子,叫明雲,她如今身在何處,是死是活?”
“郡主就這麼喜歡管別人的家務事嗎?”他的眼底生出一抹諷笑,語氣涼薄。
“該不會連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兒吧?”她頓時起了疑心,無法理解明遙在此事上的諸多抗拒和殘忍無情。
就算明雲是庶女,兄妹之間難道水火不容,連對方的死活都不管不問?
他偏過臉。
“好了,我不逼你。”她起身離開,憑她的人脈,要在皇城找一個人,並不是很難。
三日後,白銀把真相查明瞭。
明雲本在一家官窯裡做燒火丫頭,心智不全,常常闖禍,誰都不喜歡她,在三個半月前,人突然找不到了。
因爲是個傻妞,衆人一開始不以爲然,管事的上報官府,說她是走失了。畢竟這種腦子壞掉的丫頭,很難記得回來的路。
但半個月後,官窯裡的荷塘突然發臭,官府來了人,挖出一具泡腫腐爛的女屍,正是失蹤的明雲。
一個傻妞在半夜裡跌入荷塘淹死了,衆人籌了一副棺木把她葬了,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秦長安陷入座椅內,心中震動,覺得惋惜,如果明雲還活着,說不定她可以治好明雲的瘋病……
談及明雲,明遙的態度很是冷淡,原來是因爲明雲已經是個死人了。
明遙跟副將張寅過完幾招,一套拳法已經練得有模有樣,本來極其厭惡習武,如今卻發現練武是個最能發泄火氣的渠道。
“爺,郡主暗中派人尋找明雲的下落,如您所料,應該沒有任何破綻。”
下顎一點,他面色陰涼。“只有死人才會守口如瓶。”
雖然提前做好部署,萬無一失,但秦長安關注到明雲這個人,還是令他心情複雜。
她如果一點也不在乎明遙這個人,又何必在乎明遙的傻妹子?!這是個好現象嗎?或許她堅如磐石的心也有可能動搖?!
他的思緒飛轉,一時間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她身上,熾烈的情緒幾乎要漲破他的胸臆。
背光的門口,一道身影遮去半邊光,半空中隨風飛揚的黑亮長髮,勾勒着光與影。一雙眉眼淡淡低斂,銀色面具隱沒於陰影間,不知站在門外有多久。
“你找我?”
他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