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宮。
當龍厲從黑暗中醒來,因爲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拉力而睜開眼,他直覺地轉過頭,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女兒龍琬白嫩嫩的圓臉枕在她胖嘟嘟的兩隻小拳頭上,鼻子發出小貓似的呼嚕聲,微張的粉色小嘴蠕動,嘴角閃着口水的痕跡。他的髮絲被她的一根小手指勾着,因此,拉扯時候的疼痛,讓他不得不醒來。
“醒了啊。”秦長安正巧坐在榻上,不遠不近地看着牀上的場景,今日龍厲有些頭疼,她替他按摩了一會兒,他就順勢睡了個午覺。而陪睡的,還有一天到晚幾乎要誰上十個時辰的寶寶。
“嗯。”龍厲坐起身,把女兒抱起來。
“頭痛好點了嗎?”
“沒感覺了。”他下顎一點,走到她的身邊坐下。
“你抱女兒的時間,可比其他兩個兒子還要多,以後等他們懂事了,一定要怪你這個爹爹太偏心。”秦長安淺淺一笑,語氣帶些嗔怒。
“那當然,這可是朕的心肝寶貝。”見女兒睜開了一隻眼,睡眼惺忪的模樣格外討喜,他捏了下女兒的柔軟下巴,笑道。“是不是啊,寶寶?”
“女兒是心肝寶貝?”秦長安反覆着這一句話,故作不快。“那我是什麼?”
“女兒是小寶貝,你當然是大寶貝,給朕生下這麼可愛又漂亮的女兒,你是大功臣。”龍厲將視線轉移到女兒粉色的小臉蛋上,自言自語。“寶寶說對不對?你娘堅韌又勇敢,還有能耐,你以後長大了,可要跟你娘一樣,知道嗎?”
寶寶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或許是嘲笑爹爹自說自話的行徑太可笑,咭咭咭笑了起來。
“你呀,越來越囉嗦了。”
什麼大寶貝小寶貝的?她險些懷疑眼前有人故意易容成龍厲的模樣,又或者,他是龍厲其中之一的替身,這種甜死人的誇獎,她一點也不習慣啊,甚至還有點雞皮疙瘩掉一地的惡寒。
秦長安搖搖頭,頗爲無奈,過去可不覺得龍厲擅長甜言蜜語啊,他的性格本就有些彆扭,嘴巴又往往有種把人逼死的惡毒刻薄,有時候她也不禁在心中腹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可是,又有什麼女人會拒絕丈夫的讚美?她臉上有些漫不經心,心裡可是比吃了蜜糖還要甜呢。
只是自從女兒生下來之後,他真的越來越像是個寵女狂魔了,以前他的眼裡只有她一個人,哪怕生下長子龍羽,龍厲還是常常不待見那個頑皮的胖小子,要求秦長安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如今呢?過去兩三天都不見得抱兒子一次的男人,倒是天天抱着女兒不放,說來也奇妙,女兒天性就樂天,不愛哭鬧,但是隻要見到龍厲,就會綻放甜美笑容,在這上頭,的確是更容易討人歡心。
她知道龍厲天生冷情,因此,不能把他跟這世間其他的爹爹相提並論,但即便如此,她不認爲他就比其他人差勁。這個世道原本就是女子在後宅相夫教子,更別提大戶家族裡的男主子,一個比一個更像大爺,在教養孩子這上頭,完全是不費心思的。
緩緩放下了手裡的藥典,她一手拖着下顎,低頭再看看在面前搖籃裡早已睡的香甜的兒子,不由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皇子在皇室裡的重要性,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哪個不是衆星拱月地捧着?可偏偏龍厲不按常理出牌,龍羽剛生下來的時候他還願意多看兩眼,如今有了女兒,兩個兒子在他心裡完全沒有半點分量,如果不是她時不時在他身邊耳提面命,她絕對懷疑他已經忘記自己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兒子呢!
“寶寶不睡了?”龍厲低頭,對着懷裡的小肉糰子說,薄脣勾起一絲柔和的笑意,女兒睜着一雙亮燦燦的眼睛,雖然龍鳳胎的五官很是相似,一開始他甚至分不清男女。到後來漸漸發現,女兒的眼神很是清亮,這一點最像秦長安,精靈般的眼中星光閃爍,剎那間,龍厲胸口砰然。
女兒還不會說話,只是衝着爹爹傻笑,不過,龍厲是肯定不會承認的,這樣的甜美笑容,篤定不是毫無意義的,一定是給爹爹的專屬禮物。
“不睡了,那來玩遊戲吧。”龍厲眼底的笑意更深。
聞言,秦長安也不由地多了幾分興致,挑了挑眉,很好奇那麼驕傲的男人,一向不善於跟孩子相處,要如何討好他心目中的心肝小寶貝。
總不能繼續丟出來一個九連環,往女兒手裡一塞,然後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要她儘快解開。
龍羽馬上就兩歲了,至少還能用這個招數哄騙個一年半載的,可是女兒才落地兩個多月,九連環那一招肯定是不捧場的。
龍厲用眼角餘光瞥到妻子也是一副豎起耳朵的樣子,一定很好奇他要跟女兒作什麼遊戲,不免心裡有些得意,其實他完全不知道如何跟女兒互動,也是偷偷跟謹言慎行取經過了,才勉強學了兩招。
秦長安饒有興味地看着,臉上寫着“我就要看看你有什麼後招”的姿態,他更是愈發倨傲,把原本橫躺在雙臂中的女兒豎着包起來,凌駕於半空,讓女兒跟對視一眼,女兒非但不怕,還不忘跟爹爹對眨了眨眼,粉嫩豐潤的小嘴微微張開,嘴角上揚。
“寶寶,馬上來咯,舉高高——”他一臉神采飛揚,話音剛落,就把小肉糰子猛地抱高,凌駕於他的頭頂,龍厲的身量原本就比一般男子高,這下子,女兒當真是落在了半空,就只有依靠着龍厲的兩隻手臂,作爲所有的連接和支撐。
女兒當場又驚奇又驚喜,笑的花枝亂顫,呃,不,笑的純真無邪。
就在下一瞬,龍厲猛地收起雙臂,女兒從他頭頂的高處,落到他的胸膛前,女兒非但沒有被嚇白了臉,反而眼珠子亂轉,興致勃勃。
如此反覆來了五六次,女兒臉上紅撲撲的,蘋果臉上氣色很好,眼睛水亮水亮,不停地笑着,就是不見半點懼怕膽顫。
“寶寶,要不要學騎馬?”龍厲此言一出,秦長安已經探出去想把女兒接過來的手往回縮了一下,她一臉狐疑,這麼小的孩子騎什麼馬?
就在她滿心狐疑的時候,龍厲已經把女兒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短短的小腿擱在兩旁,無處安放的小手抓着他頭頂上的金冠,他的雙手牢牢地禁錮着她的身體,自顧自地在屋子裡走着,腳步雖然不算太快,但看上去還真是那副架勢。
“原來,這就是騎馬啊。”秦長安噗哧一笑,不過,過去的龍厲,即便知道這一招數,也不見得願意屈尊降貴,給孩子當“馬”被孩子騎。
在屋子裡被當成高頭大馬一樣遛了兩圈之後,龍厲才停下腳步,秦長安走到他身前,笑着說。“寶寶的膽子不小啊,這麼喜歡騎馬,再過幾年,我就親自教他騎馬。鳳凰是母馬,過兩年肯定是要生小馬的,正好養着給寶寶準備着,她肯定會喜歡的。”
正如她小時候,二哥給她買了一匹馬,她可是高興的三天三夜沒睡着呢。
“寶寶喜歡騎馬,爹給你建一座馬場,裡面幾千匹馬都是你的,怎麼樣?”龍厲早已陶醉在女兒甜美的笑容裡,這個時候,只要是女兒的任何心願,他都會不惜一切完成。
秦長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女兒喜歡騎馬,挑一匹良駒就成,建什麼馬場?
“以後寶寶如果跟你說她想要一套首飾,你豈不是要給她一整座礦山?對孩子予取予求,很容易把人養廢了。”
“放心,廢不了。”龍厲洋洋得意地說,他太清楚把那些富家子弟養廢了的手段有多少,因此,怎麼可能讓自家孩子重蹈覆轍?
“陪了寶寶這麼久,讓我來吧,她肯定也餓了。”秦長安笑着伸出手,想把坐在龍厲肩膀上軟乎乎的小丫頭抱下來,卻突然看到龍厲原本一臉的和顏悅色,瞬間變得僵硬,彷彿剛纔才萬里無雲的天,頓時變成了陰天。
“怎麼了?”她有種不詳的預感,雖然龍厲常常在龍羽面前板着臉,甚至還爲了兒子曾經發過脾氣,可就是沒見他在女兒面前變臉過,對於女兒,他倒是把自己所剩不多的耐心全都用上了。
他的俊臉發青,額頭青筋隱隱凸起,一副雷霆大怒的徵兆,但卻看得出來,他壓抑着暴怒的脾氣,肯定是正在遭受着他往日無法容忍的殘酷事件。
“咭咭咭——”女兒牢牢地抓着他頭頂的金冠,發出狂喜的笑聲和叫聲,連秦長安都看的膽戰心驚,生怕女兒把龍厲的頭髮連根拔起。
再細細看下去,發現女兒的臉上浮現兩片紅雲,一副極其興奮的模樣,雙腿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抖動着,然後……秦長安發現他明黃色的龍袍上,彷彿像是站在雨中一般,有了可疑的一片地方,漸漸濡溼了,衣袍明顯的變了顏色。
然後,她聞到了……尿味!
“咭咭咭。”寶寶更興奮了,猛力地抓着他的髮梢,不太安分地在他的肩膀上不停扭動,表情跟往日的乖巧截然不同。
糟了。
秦長安的腦海中,瞬間被這兩個字滿滿當當地佔據了。
生養過孩子的女人,對於孩子的一切舉動和反應,都是異常敏銳的,她哭笑不得地看向整個人石化的男人,艱難地開口。
“寶寶尿了?”不但是尿了,還尿在自家爹爹的身上,但是可怕的是,這位爹爹是個愛潔成癖的人!
上回龍羽吃過糕點的油膩的小手擦在他的龍袍上,那件龍袍就算是廢了,哪怕她洗乾淨了,龍厲還是不肯穿,畢竟,這人若是在愛乾淨上面有了矛盾,就是打了個死結,後來,只能勞煩宮廷老師傅又趕工做了兩套,這才解了他的後顧之憂。
而眼下,女兒不但是觸犯了龍厲的忌諱,還在他的痛處上狠狠踩了兩腳,要知道,她最狠的不過是有一回喝醉了吐他一身,亦或是吃了臭豆腐還跟他同牀一晚,但也沒想到女兒這麼狠啊,居然尿在龍厲肩膀上,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她強忍着笑意,雖然內心很想看熱鬧,但她真怕龍厲脾氣上來,把女兒摔了,趕緊把寶寶抱過來,放在榻上,動作利落地給女兒換了尿布。幫女兒擦拭乾淨,她這才轉向龍厲,他一聲不吭地脫了龍袍,但臉色還是不太好看,整個人看上去都有着遙遠的距離感。
“我讓宮女送熱水來,你待會兒去沖洗一下。”她倒是不懼怕龍厲的冷眼冷臉,女兒的這一場尿,完全不開玩笑,就連他的裡衣肩膀上,還是溼漉漉一片。
她還是很想笑。
“笑什麼?”龍厲不快地問,眼神陰惻惻的,他這輩子還未被如此純真的尿臊味包圍,這種體驗是頭一回,但他更希望是最後一回。
“哎呀,這算什麼?在我們學醫的眼裡,童子尿可是一味珍貴藥材,還能入藥還能喝呢。”她笑眯眯地說,一臉狡黠。“又是自家女兒的,你就別嫌棄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龍厲沒好氣地嘖了一聲,這女人啊,什麼時候也染上了幸災樂禍的惡習?
“這件龍袍還要麼?”她瞥了一眼。
“你看着辦。”龍厲遲疑了下。
秦長安不禁瞪大美眸,讓她看着辦,她肯定是讓人漿洗曬乾過,不可能再去麻煩宮廷的老師傅重新趕工的,畢竟只是被尿溼了一塊,洗乾淨就得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令她訝異的是,上回龍羽弄髒了他的龍袍,他嫌棄地再也不肯再穿,非要讓人做新的,但女兒在他身上尿了一泡,他卻不曾斬釘截鐵地將龍袍丟了,這分明是雙重標準嘛!做人可以偏心,但同一件事上的處理方式有着天差地別,是不是做的太明顯了?!
該不會……因爲太想要女兒了,如今好不容易心願達成,連女兒的童子尿都是香的了吧?
“早知道童子尿可以治好你的愛潔癖,以後讓三個孩子輪流多尿幾次,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就不這麼刁鑽苛刻了。”秦長安粲然一笑。
龍厲卻不知爲何,分明被她靈動的表情蠱惑了,猛地拉過她的手,手掌貼在她的腰際,就這麼懲罰性地吻了上去。
似乎感受到他的怒氣還未徹底消散,秦長安用力地將連扭向一旁,不想讓他吻,他試了一次,兩人的雙脣擦了一下,心癢難耐,他再度壓下俊臉,她卻將臉轉向另一邊,偏偏不讓他吻。
好樣的!還敢嫌棄他!
“想跟朕鬧是嗎?”他冷哼一聲,用力將她的臉扳過來,繼續瘋狂地吻她,甚至用舌頭撬開她的貝齒,侵入她的齒間,讓他的氣味充斥在她的脣舌之間。
秦長安不停地用力拍打他,鼻子裡縈繞着女兒的尿味,目光所及之處是他俊美的臉、斜長的眉、高挺的鼻樑、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失守,對他,她實在是沒有力量去抗拒。
剛結束了這個吻,她努力平息自己的氣息,還不忘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掐了兩把。“渾身的尿味,快去洗洗。”
“剛纔是誰說童子尿很珍貴,更何況爲人父母的,哪有嫌棄自己孩子的屎尿的?”
秦長安一時氣結,無言以對。
“走吧,寶寶玩累了,已經睡着了,你替我洗洗乾淨。”他不由分說,把人拉到隔壁淨房裡。
“又不是孩子了,還需要我幫你洗?”她嘟囔一句,嘴上好似不太情願,但已然動作嫺熟地給他擦拭身體。
“皇后幫朕洗,朕自然開心。”他的雙臂擱在浴桶邊緣,任由秦長安替他擦拭後背,生怕女兒的尿味太持久,她還用了澡豆,打出白色泡沫,去除複雜的氣味,感受到他的妻子,做事專注又細心,心裡一暖。
這男人是在撒嬌麼?秦長安覷着他臉上嘴角輕揚,分明的眼眸閃亮如星,在她面前,他當真是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放鬆,而她也喜歡看他這樣的一面,覺得十分賞心悅目,不像是往日他的皮笑肉不笑,算計人的時候,慣有的笑裡藏刀。
龍厲最常做的事就是動腦子,即便當了帝王還是如此,內閣已經越趨成熟,哪怕帝王不再每天上早朝,國家大事也能系統而規範地得到及時地處理。他城府很深,心機很重,能在談笑之間使敵人灰飛煙滅,殺人於無形,若比作武藝的話,他大概堪稱這類殺手中的一等高手。
“三郎,看得出來,你是真喜歡寶寶。”她的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停止了動作,神色一柔。
“你生的,當然喜歡。”他話鋒一轉,轉過臉來。“終於盼來了一個女兒,接下來的三五年,我們兩個都可以緩一緩。”
秦長安笑了笑,沒說什麼,其實龍厲對她,當真是很寬容的了,他從不要求她當一個符合世間禮教要求的三從四德的賢惠妻子,更不像過去的帝王一樣,要求皇后不干涉朝政,管好後宮那些鶯鶯燕燕就好,但凡其他的,一概不能插嘴。
他容忍她有自己的愛好,准許她在醫術上的學無止境和專心致志,因此,他沒有納哪怕一個妃子讓她勞神,後宮形同虛設,等奶娃斷奶了,她不必總把心思掛在龍鳳胎上,時間一多,的確也該給自己找點事做。
因此,龍厲在歡愛最後,不再把精元留在她的身體,這一點,她心知肚明,如今他說破了,反而覺得這男人多了一份體貼。
當初想要給他一個女兒,免得他心生遺憾,纔會笑言這一胎如果還是個兒子,就要給他一直生一直生,這次一胎得了兩,她同樣如釋重負。
“你又要喝避子湯了?”她主動勾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地問。
“喝着吧,畢竟朕太強了,光是靠剋制,就怕還有漏網之魚。”龍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秦長安笑着錘擊他的後背,這男人,不能仗着他們已經是幾年的夫妻,就公然地在她面前說葷段子啊!
“我們好久沒有洗鴛鴦浴了,長安。”龍厲抓過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自己胸前比劃着,目光緊緊鎖住她露出來的一截白玉般的雙臂,雖然還有些細瘦,但曲線還是很優美,關鍵是,此刻肌膚上並無浮現紅色符文。
說實在的,看過一兩次之後,他並不覺得那些符文很醜陋,或許是愛屋及烏的關係,哪怕秦長安的身上出現傷口和疤痕,他亦不會後腿,這些符文就像是畫上去的一樣,平時並不會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唯獨,她的情緒大起大落時候,纔會出現。而秦長安是個一向保持冷靜自如的女子,要讓她心緒大亂,並不容易。
自從晚上的歡愛,兩人一道在情慾中沉淪的時候,他見到那一串串紅色符文,本來厭惡的感覺,反而被沖淡,知道他的佔有,能讓她的心情盪漾,他反而很驕傲,滿足了他的男人尊嚴,甚至連那些符文也看的順眼起來,覺着可愛許多。在他用薄脣親吻那些符文的時候,會發現符文的顏色越來越深。
他明白自己對她的影響很大,知道她同樣因爲自己而沉溺在愉悅之中,他反而卯足了勁,一次又一次地把源源不斷的精力和熱情花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