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已經建成的皇陵,他的痛楚深入骨髓,憑什麼他帶着尊貴的身份出生,什麼都來不及做,就要去那個冰冷的皇陵!憑什麼!他一切唾手可得,就是少了一副健康的身體!這樣的尊貴對他又有何用?!
眸子幽暗,她竟然敢揣摩他的心思!皇族最忌諱這一點!
陸青晚別開眼,龍厲身上的煞氣太重,哪怕他沒碰到她,身體也早已被他陰冷入骨的視線纏住,令她很不自在。
“主子要歇下了嗎?”她想走了。
“來扶我。”他蒼白的薄脣勾起,笑的很淺很淡,一抹森冷卻盡數藏在深色的眸子裡。
老天真以爲他會甘於任人宰割嗎?他還能輕而易舉地毀掉很多人,比如,她!
“奴婢扶不起主子,還是讓慎行哥來吧。”
低不可聞的一道嗤笑,從他的嘴角溢出。“看我快死了,連你都敢爬到我頭上來了?”
她被這一眼看的毛骨悚然,只能硬着頭皮湊近他,擡起他的右臂擱在肩膀上,他已經瘦的只剩下一副骨頭,怎麼還是這麼重?
龍厲眸中卻閃爍興味,她身上沒有任何香氣,只有少女的純潔無瑕。
“啊——”她左腳一扭,整個人都跌下來。
身下有個墊背的,沒讓他摔痛,但他還是惱怒地轉過臉,乾澀的脣掠過什麼軟軟綿綿的東西,黑眸怒睜,令他剛要出口的怒罵梗在喉嚨。
那是她的脣——少女的脣柔軟粉嫩,帶着暖意,他渾身火熱煩躁,陰森的眸子斂進冷氣,就這麼個罪臣之女,這種低賤身份,她也敢對他耍這種小伎倆!一個碧洗還不夠,都把他當死人了嗎?
嘴上擦過什麼,她沒深想,雙手圈住他的窄腰,強忍着左腿上的疼痛,再度抱着他離地。
龍厲還想看她的詭計,最終卻只是搖搖晃晃地被她拖到牀上,一個不留心,他的腦袋磕碰到玉枕,恨恨抓住她的髮梢,讓她陪他一起吃痛。
讓她伺候,他遲早被她的笨拙氣死!
“主子,奴婢可以回去了嗎?”她試探。
“你覺得呢?”他低啞的嗓音沒有任何起伏。
陸青晚坐在他的牀下守着,他儘管身虛體弱,但是個十足的暴君,發怒起來是驚天動地的嚇人。
龍厲沒再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脣,撇脣冷笑,沒人看透他此刻在想什麼。
兩年後。
京城有個酒肆,賣一些尋常百姓喝的酒水,生意一般,不太起眼。陸青晚一踏入酒肆,就直接走入內室,掀開布簾,擺弄起桌上的瓶瓶罐罐起來。
不知不覺,她就能自己研製毒藥了。
周奉嚴坐在一旁,沉默不語地看着她。
他跟陸青晚的身份,多少有些相似,可惜,他爲了一己私慾,不得不把她打造成另一個周奉嚴,留下她,他才能走。
他教她學醫,毫無保留,製毒之術,同樣傾囊相授。她如今的本事,在街巷開個藥鋪都綽綽有餘……
而她,知道他這個師父,是在利用她嗎?
“師父,王爺快滿二十歲了,你怕再生事端?”陸青晚頭也不擡,將鐵灰色的藥粉,倒入養着一籠子老鼠的水杯內。
周奉嚴應了一聲,伴君如伴虎,哪怕他伴着一個病秧子王爺,他也有這種感受。
大老鼠探頭探腦地喝着水,她默不作聲地等了會兒,見老鼠口吐白沫四腳朝天,笑着拍掌。“師父,你看!大老鼠死了!我的藥成了!”
讀着她毫不隱藏的欣喜雀躍,周奉嚴回以一笑,見她沉迷地再度試藥,他卻不着痕跡地鎖住眉頭。
他不無擔心,小王爺囂張陰狠,性情乖戾,滿腹心機,但心態早已扭曲,讓她陪着小王爺…。她純良的本性是否也被消磨殆盡了?
當年他走的這一步險棋,果真走對了。給小王爺喂藥兩年多,龍厲不再嘔血,奇蹟般的好轉起來。
“還有三個月……這陣子你千萬別惹他,酒肆也別來了。”
“不會被他發現的。”她粲然一笑,眸光亮的宛若星河。
“就是,我師妹的爬牆功力一流,師父你操什麼心?”初六那張黝黑的娃娃臉上,滿是怒氣,丟下一包東西。“喏,李家鋪子的包子。”
“你們兩個又瞞着我賭什麼?”周奉嚴哭笑不得。
初六滿臉漲紅:“氣死我了,師妹跟猴子一樣,爬樹比我還快,我輸了,只能買半個月的李記包子給她。”
“誰讓你狗眼看人低,認定我腿腳不好就不會爬樹的?”陸青晚不客氣地咬了一口,舔了舔嘴角的鮮美肉汁,朝着初六眨了眨眼。
看着她挑釁的狡黠笑臉,初六鼻子噴火。“我狗眼看人低?你好好一個姑娘家,爬什麼樹?”
她驕傲地挑了挑眉。
“初六師兄,師父沒教過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從你輕敵的那一刻起,你就註定輸了。”
初六無言以對,只能氣呼呼地去酒肆招呼客人,師妹做的藥酒賣的很好,一度供不應求,有市無價。
“丫頭,這是這個月藥酒的進賬。”周奉嚴掏出兩錠銀子。
“這麼多?”她一臉歡喜,雙眼放光。
“你這個小財迷,這兩年你做的藥酒在酒肆販賣,也該攢了不少銀子了吧。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也沒見你做一件好點的衣服。”
“銀子可是好東西。”少女親了親銀子,小心翼翼地收入錢袋子裡,深諳財不外露的道理。
“天快黑了,回去吧,讓初六把你送到王府。”
陸青晚回眸看了眼周奉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等龍厲熬過二十歲,師父就該功成身退了。
被留下的人,只有她。
初六跟她並肩走着,除了那張濃眉大眼的娃娃臉還沒怎麼變,身材倒是又高又壯。幾年前他們說好要一起長大,但陸青晚沒長的多麼強壯,只是夠到他的肩膀而已。
“正門有這麼多轎子?”初六探了探頭。
陸青晚不覺得奇怪,自從龍厲身體康復,近幾個月來,王府頻頻舉辦晚宴,夜夜笙歌。
“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嘟囔一聲,不太在意地聳聳肩。
“老規矩。”
初六老實地蹲下身子,陸青晚駕輕就熟地踩上他寬闊的肩膀,他起身撐住她,她縱身一躍,敏捷地跨坐在牆上。
“師兄,明日見!”她揮了揮手,精緻五官全都鮮活起來。
遙望着遠方的夕陽如血,臉上的燦爛被風吹散,她深吸一口氣,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得準時回到這個牢籠裡。
不遠處佇立着一個男人,玉色雲紋錦袍,面如冠玉,內斂沉穩。
兩人就在此刻四目相接,陸青晚眼睛眨也不眨,平靜的心情頓時不受控制地暗潮洶涌。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