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進窟窿,沒一會,有陣冷風迴旋出來,好像是對着洞口的棺材在吞吐氣息。
蔡道士伸手探着風勢,跨步丈量着距離。我握着九節竹,護在她旁邊,緊張的問:“風水有問題嗎?”
她緊握的羅盤突然落地,嚇了我一跳。我緊張的問:“怎麼了?”
“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我們趕緊離開這裡。”蔡奇連羅盤也沒要,着急的拉着我走。我反拉住她,望着遠處的人骨說:“人骨保持着往外爬的姿勢,說明它要跑卻成了骨頭,你認爲我們能走回去的路?”
“不退回去難道進墓?”蔡奇回望一眼窟窿,哆嗦的緊了緊身子。“墓在山壁裡,以山勢來說是上不沾天。以山谷來看,墓高出地面三尺,叫下不沾地。天不收,地不留,靈魂留在軀體裡,你說墓裡有什麼?”
我沒說話,握着九節竹小心翼翼的靠近窟窿,前腳剛踏進去,突然亮起一盞油燈。
油燈放在棺材頭部,發紅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墓室。
“孤棺青燈!”蔡奇倒吸幾口涼氣,盯着棺材瑟瑟發抖。“青燈燒的是魂火,裡面的人沒死。”
我驚悚的退了好幾步,指着棺材說:“根據材質判斷,起碼好幾十年了,怎麼可能?”
“外面的後生幫幫忙,把棺材蓋挪開一些。”
嘶啞的聲音從棺材縫裡擠出,聽着好滲人。我和蔡奇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只看到了驚恐。
裡面的東西敲着棺材,喊幫忙的聲音慢慢變的尖銳。
蔡奇嚇的呆站在一旁。我咬牙拿下青燈,用力抽起棺材蓋,濃郁的藥香撲面而出。只吸了兩口,我就感覺手腳發熱,臉像火燒一樣燙。
轟。
一條腿伸出棺材,踹飛棺材蓋,蓋子旋轉幾下砸到地上摔得粉碎。我震驚的腦子空白,站着發傻。棺材裡的“屍體”直挺挺的起來,寬大的血紅袍看着像在滴血。
他僵直的跳到地上,轉身對我咧嘴微笑,我嚇的兩腿發抖。
紅衣人臉皮抱着頭骨,渾濁的眼珠子凹進去半釐米,看不到鼻樑,這張臉的恐怖程度讓我找出形容詞。女道士突然回神,拿着紙符在手上揮動,揮了好幾下,她着急的嘀咕:“燃啊!”
“咳!”
紅衣人咳嗽出一口濃痰,揮手優雅的掃了掃袖子說:“收起你的磷冥符,這裡陰氣太重,你的體溫點不着磷火。”
“你不是殭屍?”女道士傻眼了。紅衣人蹦了蹦,看着我問:“我很像殭屍嗎?”
您老一腳踹飛好幾十斤的棺材蓋,走路用跳的,說不像誰信?
我無奈的說:“非常像。”
“哼。”紅衣人冷哼一聲,慢慢扭動脖子,一根細長的銀針從他下巴擠出來。他像跳舞似的活動全身,叮叮鐺鐺的掉了一地銀針,再然後他一米八幾的個子變成了一米六幾,寬大的血紅袍自然脫落,走出一位穿着道袍的老女人。
我瞅了瞅她的道袍,又看了眼蔡奇,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做夢,是真的大變活人。
“你師傅是誰?現在是光緒多少年?”老女人看着蔡奇。蔡奇老實回答完,小心翼翼的問:“您是?”
她們在認親論輩份。我腦子裡迴盪着“光緒”兩個字,用這個年號,這得一百幾十歲了。
聽老女人粗略解釋,十個道士九個醫,她只是用藥吊着命,等待有緣人傳承衣鉢。偏偏進墓的人沒一個敢掀開棺材,都拿了墓裡的東西往外面跑,結果大多不得好死。
“後生,本來你與我有份緣法,不過……”老女人說着瞅了一眼蔡奇。
我識相的說:“你們聊,我去外面。”老女人說:“還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委屈你在外面等等。”
走出兩步,我猛的回身,竹子對着老女人的眼睛戳去。老女人想躲,身體卻很虛,被竹子戳中了鼻子。我丟掉竹子,近身對着她胯下一腳,連着一拳打中她的喉嚨。
老女人握着沒發出的銀針,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變化發生的太快,蔡奇根本來不及插手。她呆了呆,瞪着我說:“陳三夜,你什麼意思?”
“胸大無腦。”我把蔡奇拉的遠離老女人,說:“她不是能一腳踹飛棺材蓋嗎?怎麼被我兩三下放倒了?你好好想想她的行爲,跟你穿類似的道袍,有條有理的說出一些事,就真當她是你祖師爺了?”
老女人吐出好幾口血,瞪着恐怖的眼珠子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指着破碎的棺材蓋解釋。“您睡的棺材蓋上有棺老留的特殊標記,很不巧我在朋友家睡過棺老留下的棺材,認識那個標記。棺老生於民國,能給光緒年間的您做棺材?呵呵。”
我單手拎起地上破碎的棺材蓋,蓋子果然不重。“如果在幾十年前,一腳踹飛看着幾十斤的棺材蓋,可以震住一羣人。現在外面的世界變了,不僅起不到震懾,反而會被懷疑。”
我深吸口氣,指着血色紅袍說:“縈繞不散的幽涼氣息,帶着怨氣的鬼,一直纏着您,您難道沒有感覺?”
“先展現出神奇的銀針絕技,在已經認定蔡奇是您後輩的前提下,爲什麼還要說出傳承問題,是想讓我們爭傳承嗎?”
……
疑點非常多,我一條一條的仔細數着。
每數出一條,老女人的氣息就弱一分,最後她瘋狂的搖着腦袋大吼:“都該死,統統都該死。”吼完,她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一條清晰的影子從屍體上升起,快速的撲向蔡奇。我早有準備,拿着竹子抽中影子,大喝:“陰魂不散,死。”
影子在厲喝聲下痛苦的消散,好像剛纔只是我的幻覺,同時,那盞青燈也滅了。
“呼!”
搞定這玩意,我虛脫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連吐幾口長氣。蔡奇不敢相信的說:“你把她打的魂飛魄散了?這麼厲害幹嘛一直裝孫子?”
“是我打的,也不是我打的。”我說。
仔細數落老女人的邪惡用心,壓下她的邪焰使正長邪消,以九節竹抽下去,就算在極陰之地,她也抵禦不住自己得罪過。說不好聽的,她是被自己抽散的。
爲什麼在墓裡能見到鬼魂?老女人的奇異鍼灸之術,真能改變形體?她又是誰?外面的人骨又是誰?
處理完後續,我帶着很多疑問離開。
寬慰陳莊父老鄉親比抓鬼還麻煩,爲了使村裡人安心,蔡奇和關鈴充當神棍連開三天的假壇,村裡人才把心放回肚子裡。
等事情辦完,我得知她們坑了村裡八千多塊錢,寒着臉說:“村民熱情的款待你們,你們還真下的去手?”
“這你就不懂了,我們要的越多,村裡人越放心,懂嗎?”關鈴挑了挑眉毛,對王曼說:“幹活前必須擺足高人的架子,寧可不幹,也不能失了身份。”
王曼小雞啄米的點頭,眼中冒着小星星。
“對了,你有幾天沒送鬼下去了?”關鈴轉移話題。我在心裡算算說:“五天。”
“七天內,必須送只橫死的鬼下去,不然下面會來勾你的魂。”蔡奇說。關鈴對我說:“你還記得破日迎親,帶子成婚的那對新人嗎?新郎昨天死在醫院,我幫你接了單,順便也收了錢。”
我懶得多說,叫上王曼直接出發。
父母健在,亡者年紀沒過三十,靈堂一般設在屋外。我趕到亡者家裡,見靈堂擺設的很規矩,打算去給主人打招呼,剛進屋就聽到喪子的兩口子在屋裡吵架。
原來新娘回了孃家,婆婆堅持要讓新娘回來戴孝,公公說:“人剛走,你就逼着人家留着奶娃,不準帶孩子改嫁,人家能留下孩子已經不錯了,還給你兒子戴孝?”
清官難斷家務事,我沒插手這事。
等到晚上探魂,亡者果然沒回來。大半夜抱出奶娃哭靈,亡者還是沒回來。我簡單的給家主說明情況,他着急的求我一定要讓亡者能好好上路。
帶着王曼在醫院沒找到亡者,又跑去他出事的地方,依舊不見蹤影。
“一邊去,我沒時間跟你玩。”我正煩悶着,龔文畫見地上的香火沒鬼要,她跑出來吃野香。王曼拿出嶄新的小棺材,抽開棺材蓋,裝了一絲煙霧在棺材裡,又蓋上蓋子說:“畫兒,你知道那隻死鬼在哪裡嗎?”
王曼神神叨叨的搖了三下棺材,揭開棺材蓋,倒出五塊銅錢在手上。她一動不動的看着卦象站了好久,說:“那隻鬼去四家鎮找媳婦了。”
她這是在陳莊演神棍演上癮了。
“走。”
我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王曼歡快的跳上車說:“你還真信?”
“它不去找媳婦會找誰?”我拿過小棺材,扣了點鞋底的泥土灑在裡面,說:“龔文畫,別到處晃盪了,天氣預報說要打雷了,不想魂飛魄散的進來。”
擋風玻璃短暫的模糊,一股寒氣哆嗦的鑽進小棺材。我蓋上棺材蓋,隨手丟到了車前說:“知道有鬼在身邊,是這樣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