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大臣落座,不再糾纏責任歸屬,反正這次黑鍋樞密院已經是背定了。
經過商議,移知環州趙振知慶州,兼環慶路都部署。趙振是宿將,又在西北多年,熟悉邊情,有他在環慶路,當保那裡平安無事。
延州在前線,而且党項歷年從這裡入貢,對那裡的地理人情極其熟悉,必須有重臣坐鎮。商量了好久,才決定調廣南西路都轉運使範雍北上到延州,接替郭勸。又移原環慶路副都部署劉平到鄜延路,出任鄜延路副都部署,主管那裡的軍事。移原永興軍路兵馬鈐轄盧守勤到鄜延路,以代替失職的李渭。
戶部副使張存昇天章閣待制,出任陝西路都轉運使,代替任滿的李昭述。西北戰事一起,陝西路必設帥司,轉運使司的職權將大多被奪。此時的陝西路轉運使,實際上相當於戰時的隨軍轉運使,主要負責錢糧籌措和運輸,不再是平時的漕憲之職。張存作爲三司副使,主管戶部司,業務熟悉,可以有效地向前線調運物資。戶部副使一職則由原戶部判官明鎬接任,此時正是新政的緊要關頭,三司的官員不好出現大規模地變動。
又進保順軍節度留後唃廝羅爲保順軍節度使,並賜其彩絹一千匹,角茶一千斤,散茶一千五百斤,命其邀擊党項後背,以牽制元昊的兵力。
宋和党項的經濟聯繫暫時全部中斷,沿邊所有互市的地方悉數關閉。宋和党項的經濟往來,貿易貨物對宋無關緊要,對党項來說卻是重要的經濟來源。關閉雙方貿易,算是對党項的經濟制裁,見效雖然慢,影響卻非常深遠。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白天又發生了地震,趙禎疲憊地道:“今天議事便就先到這裡吧,把党項反叛的消息曉諭羣臣,讓他們上書各抒己見。明天你們都好好考慮一番,到了後日再在崇政殿裡集議。除了剛纔說的,爲防党項進犯,該如何調遣軍隊,邊地軍州如何部署,都要想到了。特別是禁軍如何向陝西路調動,如何管轄,要拿出主意。”
李迪帶衆臣謝恩告退,一起出了崇政殿。
事情太過突然,特別是被延州耽誤了兩個月,邊境軍情未知,大家也不能針對性地提出什麼意見。不過經過了樞密院的講述,衆臣知道党項雖反,但軍事上並沒有異動,用邊將的話說,就是元昊還並沒有做好軍事準備,一時並不會發生大的戰事。
此時樞密院的信用已經破產,他們姑妄說之,大家也就姑妄聽之,都不敢當真。此時元昊的使節還在路上,預計要到年後纔到京城,剛好賀正旦。由此判斷,陝西路短時期應該還打不起來。雖然說兵不厭詐,但党項實際上是部族聯盟,元昊再是奸詐,也不敢拿着有實力的部族首領高官的生命開玩笑。而且元昊稱帝自立,心中還是存了幻想,萬一大宋就同意了他的請求呢,藉着這個政治資本,他可以進行內部力量的整合。
出了大內,徐平回到三司衙門看了看並沒有特別事情,便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裡。
幾年前就說元昊要反,現在元昊真地反了,自己該如何應對,徐平一時有些茫然。
西北是一定要去的,但什麼時候去,徐平拿不定主意。現在去,可以在戰爭一開始的時候就參與進去,從容佈局,培養自己的班底。但戰爭初起,大宋文的武的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只怕會打得比較難看。特別是禁軍,不經歷血的教訓,想改革也無從改起。而等到戰爭打一段時間,前方戰事不利的時候去,自然可以獲得衆望所歸的效果,一舉扭轉戰局能夠獲得更大的聲望。但那時收拾殘局,沒有自己班底,對禁軍邊打邊改,存在着很多不確定的因素。迫不得已,那時就要更多借助人的因素,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想再找挽回的機會只怕不容易。總之各有利弊,徐平躊躇不定。
第二天一早,党項反叛的消息傳遍朝堂,羣臣譁然,早朝紛紛上奏,吵吵嚷嚷直過了午時才罷。與樞密院的謹小慎微不同,羣臣的信心十足,異口同聲認爲元昊不過是跳樑小醜,朝廷大軍一到,即可成擒。他們不接觸軍事,這兩年政通人和,國用充足,對於國力充滿了信心。至於禁軍戰力堪憂,在他們眼裡也不是問題,中國地大物博,只要有錢,總能挑出能打的來。用錢糧堆,也把党項小邦堆死了。
大朝會只是聽一聽羣臣的意見,一般並不能決定什麼,只是輿論動員。真正決定國事的,還是大臣們的集會,那時候才能擬出具體意見。
在朝堂一片喊打聲中,只有新入諫院接王堯臣職務的吳育發言另類。說元昊雖名爲藩臣,實際上一文錢的稅賦都不交,又遠隔大漠,不需要嚴格對待。他已經僭越稱帝,向國裡蕃邦豪酋誇耀過了,要他自己削掉是不可能的。不如順其自然,仿立國之初太祖對南唐的態度,順勢而爲,党項鬧不下去了自然就歸順了。
徐平聽得連連搖頭,自己這位同年真是讀書讀傻了。太祖對南唐緩和,是因爲下了決心要吞併它完成統一大業,在對付其他勢力的時候,而施的緩兵之計。現在對党項緩和圖的是什麼?豈不是正中元昊下懷?
退了朝,李迪招徐平等人在政事堂集議,對吳育的發言路上連連搖頭:“人人都說吳諫院有失心風,今天看來果然如此。現在講這一些,真是不可理喻!”
衆人紛紛贊成。吳育在營田務輔助李參這兩年,就被說是爲人迂腐,沒想到進了諫院之後更加嚴重了。往輕了說,是不通俗務,往重了說,就是不稱職,只是活在那些故紙堆裡,而對現實的政務沒有認識。當然,不贊成對党項開戰的吳育是如此,那些極力主張出兵平了党項的也有不少人同樣如此。說起來引經據典,就是對現實狀況不熟悉。
到了政事堂,衆人落座,李迪開門見山地道:“徐平,從幾年前你就一直說党項元昊必反,今日果然反了。依你看,朝廷是和不戰?該不該出兵?”
徐平起身,拱手道:“相公發問,下官不敢不言。党項原是朝廷之地,自趙繼遷起,每隔十年二十年就有不臣的舉動。朝廷因爲清剿不易,一直姑息,直至今日釀成大禍。依下官之見,此次元昊之反,如果不能出重兵剿滅,則周圍蕃邦必將都蠢蠢欲動,從此再無寧日。所以,党項之反,惟有戰這一條路,而且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