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花非花

二九、花非花

這時已是陽春三月,路邊,楊柳亭亭臨風,桃李競相吐芳。而一望無際的田野間,更是金黃一片,油菜花層層疊疊,開得燦爛。

這油菜花連綿開到天際,象在茫茫原野間鋪上了世上最美的錦氈,明麗絢目,美不勝收。

天盡頭,恰有云朵團團簇簇,竟似被這油菜花染成了金黃,漫天錦繡。

春風吹過,花海涌潮,天籟聲聲,任誰見到這等景象,都恨不得投身到這金色的海洋中,任花香蜂語將自己淹沒。

謝朗奔得一陣,也被這景觀所吸引,駐馬觀賞,嘆道:“蘅姐你看,真是人間美景!”

半天沒聽見薛蘅動靜,他回頭,見她正望着油菜花海,秀眉緊蹙,似在努力想着什麼。但她的嘴角微微顫抖,又象想起了什麼極可怕的事物,眸子裡也流露出隱隱的恐懼。

謝朗覺得奇怪,正要相詢,薛蘅已撥轉馬頭,他連忙趕上去,問道:“蘅姐,怎麼了?”

薛蘅微微垂目,聲音有一絲不自然,“咱們走那邊那條道吧。”

“我問過了,這條道去霜陽府最近,那邊得繞上百多里路。”

薛蘅卻不理他,徑自揚鞭而去。謝朗只得滿腹疑雲地跟上。

他正遺憾不能再看到那油菜花田的盛景,誰知從這條岔道上奔出十餘里,前方金黃一片,又是無邊無際的油菜花海。

薛蘅的馬速減緩,謝朗也輕籲一聲,與她並肩齊驅,慢悠悠地走着。

他環顧四周,心情愉悅,脫口而出,“真好,若是在京城過生日,我還看不到這等美景!”

薛蘅恍恍惚惚接口道:“今天是你生日?”

“是啊。”謝朗稍感羞赧,道:“我今早問了小二,正是三月十二,我今天滿、滿二十。”

薛蘅還是恍恍惚惚地說道:“二十了啊。”

“是。從邊關回來時,原本還想着能在家過一個熱熱鬧鬧的生日,誰知竟是和蘅姐你在一起過的。不過也好,自小熱鬧慣了,難得過一個這麼清靜的生日,還能欣賞到這等美景。”

薛蘅眼神遊離,道:“你以往生日很熱鬧嗎?”

“嗯,從小到大,每逢我過生日,家裡必定要慶祝一番。四位姨娘早早便會去進香,爲我祈福。我早上起來,就要戴着她們祈福拿回來的符包,去給太奶奶和爹叩頭。然後府裡也會唱上一整日的戲,總會擺上十來桌,請族裡的親戚們吃上一頓。”謝朗回憶起往日生辰家中的熱鬧喧譁和京中的美味佳餚,不禁心馳神往。

他轉頭望着薛蘅,問道:“蘅姐,往年你生日怎麼過的?”

薛蘅望着前方在油菜花海里彎彎曲曲的小道,良久,淡淡道:“我沒有生日。”

謝朗“啊”了聲,追問道:“怎麼會沒生日?”

薛蘅頓了一下,方輕聲道:“我是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

她語氣平淡,恍似在說別人的事,謝朗卻感到心尖一抽,試探着問道:“那、那你還有別的親人嗎?”

Wшw ▪ттκan ▪C○ 薛蘅眉頭深鎖,遲疑着道:“好象、好象還有一個小妹。”

“她現在在哪裡?”謝朗忙藉機問出這句盤桓心頭多時的話。

薛蘅再沒回答,只是望着油菜花田,不停地、微微地搖頭。

謝朗的心口忽然堵得難受,憐惜之情大盛。他想了想,閃身下馬,大步奔入油菜田。薛蘅急忙跳下馬,呼道:“你去哪?”

謝朗沒有回答,半晌,他採了一大捧油菜花,又撲了一隻翩翩而飛的彩蝶,飛快地跑了回來。

他將油菜花和彩蝶送至薛蘅面前。春陽將他額頭的汗珠照得熠熠生輝,他喘着氣,笑容比春陽還要燦爛。

“蘅姐,乾脆你和我同一天過生日吧。你沒有親人,我來替你祝福好了!”

油菜花澄黃、彩蝶豔麗,遮住了謝朗的笑容,如一團黃雲向薛蘅涌來。

薛蘅渾身劇顫,象打擺子一般,眼見油菜花束就要觸到自己的下巴,她尖叫一聲,叫聲中充滿驚恐,踉蹌退後幾步,跌坐在地。

謝朗嚇了一大跳,急忙放下手,大步過來,急問,“蘅姐,怎麼了?!”

薛蘅象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眼睛睜得很大,眼中俱是恐慌和驚懼。見謝朗步步逼近,她猛然爬起,顫抖着要上馬。

她踩空了數次,才踩中蹬踏,她幾乎是將身子伏在馬背上,就連喝馬聲也是極度顫慄的,謝朗還沒回過神來,她已飛速策馬而去。

謝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愣愣站在原地,雙手一鬆,彩蝶振翅,翩翩而飛,飛向金色的花海。

薛蘅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的拐彎處,謝朗收回目光,再低頭看着散落一地的油菜花,苦笑了一下,悵然若失。

“娘―――”薛蘅從喉間掙扎着吐着模糊的聲音。

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將她這聲低呼卷得無影無蹤,但她仍能清楚地聽到自胸腔深處發出的“嗬嗬”喘氣聲。

胸口似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擠壓着、絞動着,雙腳如鉛般沉重,身體卻又似輕飄無力。

不停地喘氣,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四處張望,卻仍在這無邊無垠的油菜花海里,找不到出路。

她清晰地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哭泣聲,撕心裂肺、揪心刺骨。她尋着這哭聲,不停地撥開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的油菜花,想要找到這個小女孩,但哭泣聲細若遊絲,可聞而不可即,彷彿找到白髮蒼蒼,都無法觸及。

油菜花開得金黃明媚,肆意燦爛,在原野上鋪開來,流金溢彩。她懼怕這種明燦燦的黃色,卻又不得不伸手去撥開眼前層層疊疊的油菜花,想從這無邊的黃色中逃出去,帶着那個哭泣的小女孩逃出去。

小女孩的哭泣聲中,她漸趨焦灼,雙足無力,終於腳下一跘,跌倒在泥土中。仰面望去,高大的油菜花象一團團黃色的雲沉沉地壓下來,彷彿要將她壓入這污濁的泥土裡,永世不得翻身。

小女孩的哭泣聲仍絲絲傳來,那是一種絕望的、被世間遺棄後的哭泣。

一隻彩蝶在泥土中被踩踏、□□,只有翅膀還在極細微地顫抖。

薛蘅的喘氣聲愈發劇烈,她在泥土中掙扎輾轉,絕望於自己的無能,不能帶着小女孩逃至那光明的彼端。

當小女孩的哭聲淒厲到極點,她不敢再聽,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呼道:“小妹―――”

再也聽不到小女孩絕望的哭泣,看不到彩蝶在垂死掙扎。

四周黑沉如墨,只有夜風,呼嘯着刮過山林。

薛蘅靠着樹幹,劇烈喘氣,眼睛直直望着深沉的黑夜。她冰冷的十指緊攥着地上的泥土,額頭上,汗珠不停沁出來。

許久,她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真的、是小妹-

真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黑暗中,夜風裡,她掩面而泣。

黑暗中,夜風裡,謝朗躺在樹後,定定地看着那個掩面而泣的身影。

“蘅姐,前面就快到霜陽府了!”謝朗笑着將馬鞭指向前方。

薛蘅看也不看他,繼續策馬前行。謝朗不禁鬱郁,本來薛蘅對他的態度已較以前大有改變,偶爾還露出些笑容和他說笑幾句。可自從離了油菜花海,她便對他冷若冰霜,三天下來,竟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若是前幾日,謝朗還可藉口手臂不能動彈、要她照顧,引她說話。可現在,他能跑能跳,再怎麼折騰,薛蘅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謝朗悻悻地跟在後面,始終想不明白,自己那天獻花之舉,爲何得罪了她。

胡思亂想中,他跟着薛蘅進了霜陽城。

二人是算準了時間趕路的,入城之時正是黃昏。本來以爲霜陽府不大,居民不會太多,可一入城門,謝朗被眼前熙鬧的景象小小地嚇了一跳。

二人只得牽着馬在人流中慢慢往前走,謝朗邊走邊看,發現大部分人手中都提着一盞狀似荷花的燈,而且都在三三兩兩地往城外走。

謝朗覺得奇怪,薛蘅已找了一家四海客棧,客棧門口恰有老者擺攤,賣那種荷花燈。謝朗便微微欠身致禮,道:“老丈則安,小可請教一事。”

老者在荷花燈上題寫詩句,並不擡頭,笑呵呵道:“客官客氣,請問吧。”

“小可初到貴地,見人人手執荷花燈,不知是何緣故?”

老者擡頭,慈眉善目,微笑答道:“客官有所不知,今日是三月十五,是我們霜陽府傳統的‘河燈節’。每年此日,城中百姓都要到城外的霜河邊,將這荷花燈點燃,放入河水之中,讓燈隨河水向東漂流。大家還要虔誠地唱首曲子,向天祈禱,以求來年風調雨順,豐衣足食,幸福美滿。”

謝朗聞所未聞,笑道:“這倒新鮮,不知是何時傳下的這個習俗?”

老者想了想,搖頭道:“老丈我活了七十歲,打小就有這河燈節,究竟是從何時傳下來的,就不知曉了。”

謝朗喜歡追根問底,笑道:“是不是真的放了河燈,來年就會風調雨順呢?”

老者呵呵笑道:“老人們傳說,只要大家誠心祈禱,自有天意,護我百姓平安。”

薛蘅也停了腳步,靜靜地聽着,忽然低低嘆了一句,“憐我世人,憂患苦多!”

她尚未說完,一把粗豪的聲音自客棧內傳出,“我看都是狗屁!”

隨着這把聲音,一個高大的灰衣漢子自客棧內大步走出。他身形奇偉,燕頷虎頸,背上一把三尺長劍,走路衣袂生風。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面上的鬍鬚,幾乎蓋住了他半個臉龐,那鬍鬚十分硬,每一根的尾部微微卷起,正是難得一見的“虯髯”。

謝朗眼前一亮,他久在北地,即使是丹軍最精銳的騎兵,也很少見有這般高大的漢子。他極愛結交真英雄,心癢難耐,便向這虯髯漢子拱了拱手,微笑道:“請教兄臺,何出此言?”

虯髯漢子看了謝朗一眼,目光如電,謝朗毫不畏懼,與他坦然相望。

虯髯漢子再掃了一眼四周,竟隱隱流露出一種捭闔縱橫的氣勢,他聲音洪亮,客棧四周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若真是天意註定,天意不可更改,求也無用;若無天意,祈禱又有何用?!”

薛蘅若有所思,賣燈老者已嚇得連聲唸佛,“阿彌陀佛,小心老天爺怪罪!”

虯髯漢子哈哈大笑,將手中酒壺往背後長劍上一掛,邊行邊歌,大步遠去。

人羣涌涌,他高大的身形消失在街角處,而他的歌聲,卻久久縈繞在衆人耳際。

“仗劍三千里,

踏歌萬水間。

輾轉風雲路,

寒光照鐵衣-”

謝朗對這虯髯漢子說不出的好感,只恨不能立刻結交。薛蘅站在客棧門口,喃喃念道:“若是天意,求也無用;若無天意,又向何求?”

二人正短暫出神,又一把極清澈的女子聲音傳來,“方纔何人說話唱歌?”

衆人齊齊轉頭,眼前一亮。只見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子,不過十□□歲年紀,穿着淡紫色勁裝,身材適中,五官明麗,雙眸漆黑閃亮。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的額頭,光潔而飽滿,並襯得整個人英氣勃勃。

她身後站着數名年輕男子,俱是二十來歲年紀,個個身着勁裝、氣宇非凡。他們以衆星拱月之式擁着紫衣女子,雖只七八人,但那雍然氣勢,竟令滿街初上的華燈爲之一黯。

紫衣女子見衆人都望着自己,並不慌怯,微微一笑,學男子般拱手,聲音和悅,“在下冒昧,敢問各位,方纔何人說話唱歌?”

謝朗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般美麗又不失清貴與英爽的女子。與她相比,柔嘉雖高貴,卻失之嬌柔;裴紅菱雖豪爽,卻失之頑野;秋珍珠美豔,又失之滄桑;蘅姐-

他不自禁回頭去看薛蘅。只見薛蘅望着那紫衣女子,面色微訝,她緩緩走下客棧的臺階,向那女子道:“那人已經離去。”

“敢問大姐,他去往哪個方向?”紫衣女子微笑問道。

薛蘅反問她,“不知姑娘找那人有何要事?”

紫衣女子瀟灑一笑,“不瞞大姐,他所說之話與所唱之曲,極對我的脾性,我忍不住想看看這人長何模樣。”

薛蘅微微點頭,往街角一指,“他往那邊去了。”

紫衣女子拱了拱手,道:“多謝大姐。”她再微笑點頭致意,帶着身後之人往街角走去。

街上人羣熙熙攘攘,但說也奇怪,這紫衣女子一行,從容不迫走來,行人看見她,都紛紛讓出一條路,如潮水般分開,有些人還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不過一會,這幾人便轉過了街角。而人們仍不時擡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卻又都沒有去打探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薛蘅向那女子的背影凝神注視了一會,轉身便要進客棧。

作者有話要說:柴靖柴靖柴靖,碎碎念,我的柴靖,等着我啊

謝謝各位一直以來支持某樓的朋友,謝謝一直在等江天的朋友,真的很感謝。

某樓要出差幾日,下章更新時間不定。

祝大家聖誕快樂!

插入書籤

五九闖宮三三紫鳳初鳴六八碧血無言四六空翠溼人衣八十衷情八二心似指南石一零五絕地六十對質一零六駿馬星馳始見君八男兒事長征九四蚌傷成珠十六鎖龍堆八男兒事長征二二鎩羽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三試玉八二心似指南石十君心只在凌煙閣二十遇險一零三人間猶有平敵策一黑羽翻飛四九江天漠漠十君心只在凌煙閣十四星野歸途七三風霜殺氣一身挑六七疑雲四六空翠溼人衣三二妙計縛蒼龍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一零二逃生六五十年傷疤已成癰二一雲海之鷹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七二抽絲剝繭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九凱歌歸九六五十多情卻被無情惱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七七甦醒七八太清春回四八墨香猶在人杳然七六一寸相思一寸灰一百棄關七少年心事當拿雲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八三謠諑三十憐我孤苦豺狼欺八六孤勇三六風塵出奇俠七七甦醒九六八一隱疾七四十招五三大峨谷八男兒事長征十八信任三四俠骨英風誰敵手五四真相七四十招八四羅網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十君心只在凌煙閣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六六真兇初現五蘭浦慧心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七一彌天錯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六十對質四六空翠溼人衣一零一迷歌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九四蚌傷成珠三試玉五八驚見雲中字六五十年傷疤已成癰八一隱疾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八十衷情八二心似指南石四二玉堂春酒暖十一雲深不知處十七名節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五八驚見雲中字二十遇險八二心似指南石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九四蚌傷成珠七十風雪盤山有故人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四八墨香猶在人杳然六振衣起一零八陣列七星
五九闖宮三三紫鳳初鳴六八碧血無言四六空翠溼人衣八十衷情八二心似指南石一零五絕地六十對質一零六駿馬星馳始見君八男兒事長征九四蚌傷成珠十六鎖龍堆八男兒事長征二二鎩羽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三試玉八二心似指南石十君心只在凌煙閣二十遇險一零三人間猶有平敵策一黑羽翻飛四九江天漠漠十君心只在凌煙閣十四星野歸途七三風霜殺氣一身挑六七疑雲四六空翠溼人衣三二妙計縛蒼龍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一零二逃生六五十年傷疤已成癰二一雲海之鷹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七二抽絲剝繭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九凱歌歸九六五十多情卻被無情惱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七七甦醒七八太清春回四八墨香猶在人杳然七六一寸相思一寸灰一百棄關七少年心事當拿雲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八三謠諑三十憐我孤苦豺狼欺八六孤勇三六風塵出奇俠七七甦醒九六八一隱疾七四十招五三大峨谷八男兒事長征十八信任三四俠骨英風誰敵手五四真相七四十招八四羅網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十君心只在凌煙閣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六六真兇初現五蘭浦慧心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七一彌天錯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六十對質四六空翠溼人衣一零一迷歌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九四蚌傷成珠三試玉五八驚見雲中字六五十年傷疤已成癰八一隱疾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六九直道相思了無益八十衷情八二心似指南石四二玉堂春酒暖十一雲深不知處十七名節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五八驚見雲中字二十遇險八二心似指南石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九四蚌傷成珠七十風雪盤山有故人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四八墨香猶在人杳然六振衣起一零八陣列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