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杳回頭看了半晌,就覺出不對來。
從殿上看過來的目光讓她背後一冷,穆雲杳心中緊緊的皺起來,不好太過張揚,裝作無意的樣子,慢慢回過頭,又低下頭不再東西張望。
回頭的一瞬她已經確認了自己的猜想,竟然是邢墨琂在看她?還有翳嬋?
看她做什麼?
穆雲杳想着自己早上鏡中的樣子,她現在這幅樣子,應該半點兒不會引人注意纔對。
難道是邢墨琂和翳嬋發現了什麼?
穆雲杳自認不可能如此,心中有隱隱有些擔憂,若是這二人發現了什麼,她現在的身份地位,日後行事定然多有不便。
殿上那兩人的目光,也太直白了些。
不止穆雲杳這麼覺得,就連翳嬋都顧不上作僞,已經冷了臉面。
座上的諸位都是聰明人,邢墨琂這目光一時半會兒還好,這半晌下來想是不少人發覺了,當真是叫她臉上無光。
翳嬋強壓下心中的不痛快,又勉強揚起淺笑來靠近邢墨琂,“皇上,可是看着了什麼美景,可否讓臣妾也跟着歡喜歡喜?”
邢墨琂這才收回放在穆雲杳身上的目光,搖搖頭道,“朕想朝事入了神,可是冷落了?”
說起朝事,又不免往穆雲杳那裡看了一眼,臉上微微失神,心中轉圜起來。
這一眼道叫翳嬋看了個正着,翳嬋心中冷哼一聲,順着邢墨琂的目光看過去,當下也是一愣。
皇上看上的難道是將軍府家的的那個癡兒?
翳嬋心中有些不信,想着定是皇上爲了轉移注意力纔給她立了這麼一個不可能的目標。
然而隨後翳嬋不免總是觀察邢墨琂,當即發現,邢墨琂確實時不時的就要看上穆雲杳一眼,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難道真的瞧上了這個傻子?翳嬋心中嗤笑一聲,皇上莫不是平日裡吃慣了山珍海味,非要嚐嚐味道獨特的吧?
可穆雲杳雖是個她看不上的對手,穆雲杳背後的鎮北將軍府卻是個大麻煩,若是這傻子真的入了宮,日後在生出個兒子,哪個皇子有這麼一個強大的外祖家,對她可是極大的威脅。
無論如何,還是不如宮來好!
翳嬋眼珠一轉,心中已經有了打算,轉頭吩咐了杏雨幾句,才又跟着衆人嬌笑起來。
“皇上,臣妾瞧着這些年輕人待着也沒意思,先前已經叫人準備了兩個風景好的園子,好叫姑娘們觀花賞景吟詩作對,也好好鬆乏鬆乏。”翳嬋隨是對邢墨琂說的,聲音卻頗大,果然聽到的人就開始蠢蠢欲動。
這衆世家一個不差的相聚,可是難得的好機會,縱然無緣入了皇宮,能夠互相相看相看,得到一門好親事也是再好不過的了。
而女孩子又沒什麼好比較的,等去了園子,會茶藝的展示展示茶藝,通音律的奏上兩首曲子,會吟詩作對有一手好字的也可展示展示,讓衆人心中有個數。
沒準兒就能入了哪家夫人的眼,由此得上一門好親事。
翳嬋見了衆人的反應,心中有數,又緊接着笑道,“各家的公子們也莫拘着,臣妾叫人在教武場搭了臺子,蹴鞠還是做對子,就讓他們撒開了玩兒去!”
翳嬋話音一落,果然男賓那邊也歡騰起來,比女賓
這邊兒更直接。
邢墨琂見衆人的反應,心中也跟着高興,當下對翳嬋的體貼就又高看上了兩分,自然也不願意做拘着大家的壞人,當即笑道,“愛妃說的是,年輕人不要再拘着了,都湊了堆兒盡去玩兒去,也好叫你們父親母親鬆乏鬆乏。”
邢墨琂這話一說,衆人連忙謝恩叫好,也很快的就動作起來。
翳嬋的得意的笑笑,“那臣妾就帶着年輕的小姐們去園子去,夫人們莫要擔心了,也好好在這兒歇歇,打打葉子牌,平日盡爲小輩兒操勞了也不得空,今日咱也好好鬆快鬆快。”
翳嬋這話說的討巧,衆夫人也笑呵呵的應了,她話裡又明說了叫衆位夫人留下,秦瑜也不好反駁做那個出頭的。
擔憂的看了眼穆雲杳,秦瑜頗有些放心不下。
穆雲杳自然也知道秦瑜的擔憂,她自已更覺得這一去鐵定沒沒什麼好事兒,翳嬋怎麼會輕而易舉的就這樣放過可能跟她有競爭的小姐們,十有八九就是個陷阱。
當下就也不願意摻和進去,方纔邢墨琂和翳嬋紛紛投來的目光就夠她吃一壺了。
衆人已經開始行動起來,男賓那邊更是沒一會兒就走空了,穆雲杳看着自己身邊兒蠢蠢欲動的幾位小姐,知道怕是女眷也想着趕緊去園子呢。
暗自估量了下當面撒潑拒絕的可能性,穆雲杳不由眸光一暗,也沒了辦法。
若是硬憑着自己是個傻子,粘着她娘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說別的,肯定會得了翳嬋的記恨,後者再吹上幾句枕邊風,沒準兒皇上就要給個罪名。
何況方纔邢墨琂也親自開口吩咐了,抗旨不遵的罪名他們將軍府可擔待不起。
且她是個傻子可以逃脫一節,她娘卻不是,憑着她娘對她的疼愛,若是她一哭鬧,她娘肯定就不忍心了,到底也會將她留下來,到時候皇上和嬋妃不怪罪她,單單怪罪他娘,她們也無從反駁。
心中計較了幾個來回,身邊兒的小姐都要各自交談着都要走光了,翳嬋卻仍穩穩當當的坐在殿上。
見秦瑜和穆雲杳這邊半天沒動彈,翳嬋不由高笑一聲,笑着大聲問道,“穆夫人可是捨不得自己閨女,且放心吧,衆多人看着呢,本宮定把人好好的送回來。”
她話雖是笑着說的,穆雲杳和秦瑜卻是聽出裡面的機鋒來。
若是再不動彈,可就是懷疑貴妃了!
秦瑜當下就猶豫起來,一方面不想給將軍府惹麻煩,一方面又實在放心不下自己閨女。
穆雲杳哪裡不知她的擔憂,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得對着秦瑜乖乖的笑笑,湊到她身前小心的安慰句,“孃親別擔心我,杳杳聰明着呢。”
秦瑜聽得心酸,卻也只得點點頭,招呼夏青去跟着,纔不放心的看着穆雲杳也跟着出去了。
翳嬋在殿上看着這一幕,嘴角扯出一抹冷酷的笑來,神擋殺神,魔擋殺魔,這宮中日後定是她的天下!
轉眼卻又是一副笑臉,翳嬋對着衆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本宮先去和年輕人活泛活泛,衆夫人不要拘束了,且自便吧。”
衆夫人連忙稱是,翳嬋又笑了笑,纔跟在穆雲杳身後一同出去了。
翳嬋緊緊的打量着穆雲杳的身形,實際上除了對方的家世,也實在不明便
邢墨琂看上這傻子哪裡了,就連身形也只是中等之姿,還不如宮裡現有的幾個妃子窈窕。
翳嬋目光黏在穆雲杳身上暗自思索着,莫不是這穆小姐和穆夫人都是裝的?這穆小姐並不是個傻子,反而是個手段高超的?裝傻充愣只是爲了混淆衆人的視線,實際上卻是心機深沉的早早就勾了邢墨琂的魂魄?
一時間各種思緒翻飛,翳嬋暗下決心,不管你是人是鬼,我試一試便知,楚雲杳那個賤人都難逃我的掌心,更何況這年紀輕輕的女娃娃!哼!
被翳嬋蛇一樣冰冷的目光糾纏着,穆雲杳沒來由就打了寒顫,脊樑骨也涼颼颼的。
然而心中卻是異常的平靜的很,甚至沒有一絲的波瀾。
不論是因爲什麼原因,翳嬋已經注意到她了,這點穆雲杳非常的肯定。
以她對翳嬋的瞭解,能被她注意到的除了對她有利的,就是擋她路的,而她?
感受着翳嬋絲毫沒有掩飾的視線,穆雲杳勾起嘴角,她無疑就是擋路的了。
由此一來,翳嬋一定還有後招,穆雲杳想了一通沒個思緒,乾脆就放到一邊兒。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翳嬋還是曾經那個翳嬋,她卻已經不是以前的穆雲杳了,從另一方面看,她纔是在暗處的那個人!
夏青看了穆雲杳一眼,有些擔憂,輕聲湊到穆雲杳身邊兒,“小姐可是哪裡不舒服?是穿多了很熱麼?奴婢瞧着小姐一頭的汗。”
說着自己又覺得不對,如今春末夏初的交接,正是天氣怡人的時候,哪裡就能熱出汗了。
穆雲杳聞言一愣,伸手摸了摸額頭,可不就是一手的虛汗。
不由一嘆,她心中雖是不怕,但身體卻彷彿還記着翳嬋的對她做的事,沒來由的就流出虛汗來。
也好,也好。
不論是涼意還是虛汗,權當做能力卓羣的暗衛,不論翳嬋做了什麼,她總有法子發覺應對。
面上一笑,穆雲杳對着夏青高聲道,“我纔不熱呢,肯定是這宮裡頭金光燦燦的,照的我出汗了!”
她胡說亂造,沒個由頭,聲音又是極高的,走在前面的小姐都忍不住掩面笑起來。
翳嬋聽着也應景的跟着笑了笑,心中卻還放鬆半分。
這傻子若是個真傻子倒還好說,若真是裝的,能夠如此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來,若她是一般人估計也就消了疑慮,可見心機是極爲深沉的。
但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翳嬋心中就帶了兩分輕視,縱然是真的心思深又如何,才被她瞧了兩眼就忍不住出來表現剖白自己了,可見也沒什麼大能耐,不足爲懼。
既然這穆小姐有心表現表現,她就給她個機會,又何樂而不爲呢!
秦瑜心中已經大半認定了穆雲杳在裝傻,心中也有了計較。
前方一個女聲卻高揚起來,語帶嘲笑高聲道,“你在家裡莫不是沒見過金子吧,穆雲杳!”
衆人心中都是嘲諷的,卻無人願意跟個傻子一般見識直說出來,當下就順着聲音看過去,見到一大紅衣袍面容張揚的女子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靖王府的刁蠻郡主,怪不得!
而沒人留意到的翳嬋,聞聲瞬間就冷了眉眼,張口無聲喃喃道,“穆——雲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