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盛夏,可卯初之時,天地萬物還在黎明前濃郁的夜色籠罩之中,不過衛國公府的和瑞園,青紗窗上的牡丹花紋,已經被燭火映出了盛放的姿態,次間裡,丫鬟侍婢悄無聲息地服侍着衛國公夫婦用完早膳,在靜寂與有條不紊之中,開始了一日之晨最初的繁忙。
黃氏披散着一頭秀髮,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親手取下梨木衣架上的盤領右衽團花緋袍,替衛國公蘇軼穿着妥當,佩上玉帶,冠以展角漆襆,一邊叮囑着,一邊送至垂花門外,目送了衛國公的背影,隱沒在清晨星光下朦朧的霧色裡,才心滿意足地轉身。
藍嬤嬤扶着黃氏回屋,一邊說道:“夫人要不再歇會兒,奴婢瞧着您臉色似乎不怎麼好。”
黃氏嘆了一聲兒:“卯正就要去花廳理事,哪裡還耽擱得了。”
藍嬤嬤緊跟着一聲嘆息:“府裡的家務,多得您操勞。”
回了臥房,黃氏看着妝鏡裡的容顏,不由伸出指頭,輕撫眼角的細紋,微微有些落寞。
當初鏡中之人,隨着年華流逝,早已沒了那明媚鮮妍。
她也有懷念那豆蔻年華的時候……
雖然身在閨閣時,也從不曾無憂無慮,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惹得嫡母厭煩,可那畢竟是身爲女子,最明媚的歲月。
不過也就是,偶爾地想念罷了,她能有今天,實在不易,並不願意回到那樣的歲月,踩着鋼絲,日日膽顫心驚,不知歸宿何處的茫然與憂慮,夜夜煎心。
這樣的清晨,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個飛揚跋扈的庶妹,因爲姨娘得寵,從不曾將嫡母看在眼裡,屢屢與娟娘爭執,結果呢……父親奉聖命去了隴西半載,那位姨娘就得了“急病”沒了,失去倚仗的庶妹“傷心過度”,以致得了“惡疾”,嫡母作主,好不容易替她尋了個商戶人家。
父親雖說有些猶豫,卻實在無可奈何,那些高門望族,哪裡看得上身染惡疾的一個庶女?
那商家子仗着家裡有幾個錢,尋花問柳不說,後來竟然長宿勾欄,庶妹出嫁後,就真的被染上了“惡疾”,又還得拖着病體侍奉公婆,沒兩年就病死了。
黃氏眼看着陪房藍嬤嬤替她梳了個華麗的盤桓髻,再飾以珠花金簪,雲錦玉鈿抹額,當用香粉胭脂,掩去眼瞼的憔悴,鏡中赫然是富麗堂皇的一位貴婦,黃氏滿足地微微一笑。
儘管今時今日,她依然不能任性張揚,不過也再犯不上惶惶度日了,更有那尊榮無限可享,還有什麼好感傷的呢?
當移步前庭花廳,那裡已經濟濟一堂。
得臉些的二十餘名管事,垂手屏息地分開兩列默立,外頭院子,還站着數十名下人,卻都是相同的姿勢,維持着靜寂無聲,花廳裡落針可聞。
黃氏穩穩落坐,便有丫鬟遞上一杯暖茶,慢慢地喝了半盞,方纔對楊嬤嬤一笑:“開始吧。”
於是管事們依次回事,一如既往地有條不紊。
問話的多爲楊嬤嬤,黃氏多數時間都是細細地聽,或有疑惑處,方纔多問幾句,一邊核對,一邊讓藍嬤嬤發放對牌。
這也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當處理完各項瑣事,已經到了辰正,朝霞遍染之時。
當回到正房,旖辰已經候在那裡——自從大長公主免了諸位小娘子的晨昏定省,黃氏自然也跟着免了,不過旖辰近日跟着她打理家務,管着倉庫與廚房的事,倒是朝朝都要討個示意的。
母女倆親親熱熱地說了會兒話,三娘生母崔姨娘便照例前來問安,黃氏這才讓旖辰回芝蘭軒。
藍嬤嬤看着崔姨娘妖妖嬈嬈,有如西子捧心的舉止,緊緊地蹙了眉頭,崔姨娘卻恍若未覺,恭恭敬敬地行了福禮,悄無聲息地立在一旁。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禙子,上頭只用銀錢勾勒出海棠纏枝的花樣,繫着條淡青素面的羅裙,打扮得很是素雅,越發襯托出楚楚可憐的風姿。
“姨娘穿得也太素淡了些吧,你身子本就弱,穿成這樣越發地沒精打彩,看着都晦氣。”藍嬤嬤毫不客氣地指責。
黃氏只擡了擡眼眸,瞧見崔姨娘驚惶失措地模樣,極爲不耐,卻吩咐藍嬤嬤:“你去看看芎兒起來了沒有,今日雖說不用聽學,可也別讓乳母容着他胡鬧,讓他留在屋子裡描帖,我等會兒可得去察看。”
待藍嬤嬤出去,黃氏這才說道:“阿藍她口直心快,你別放在心上,不過話雖然糙,卻還在理,眼看着太夫人生辰將至,這可是除服後府裡的首次宴請,就是圖個喜慶,你也該穿得精神一些。”
崔姨娘連忙應了,一汪眼淚就滲溼了柔睫,倒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黃氏越發不耐:“好了,我這兒也不用你立規矩,你還是回去歇着吧,把身子養好,才能盡心服侍國公爺。”
纔打發了崔姨娘,黃氏還沒來得及靠着養神一陣,白露又進來稟報,說楊嬤嬤求見,黃氏連忙換了副熱情的笑臉,連聲喊請,還不待楊嬤嬤福身,便上前扶住了她,又是堅持讓楊嬤嬤坐在椅子裡,又是讓白露上茶。
楊嬤嬤婉拒不得,終究還是不敢真往椅子裡坐,斜簽着身子坐在錦墩上,笑着說道:“老奴前來,是稟報綠卿苑夏雲的事兒,她昨兒個就已經供認不諱,早前官衙裡也傳了信兒來,說那馬二也認了罪,原來他早對春暮有不良之心,再加上夏雲這麼一挑唆,就色膽包天起來,居然敢來國公府門前詐婚。”
說起這事,黃氏也有些煩惱:“既然真是夏雲的錯,就按府規處治了吧,我瞧着那丫鬟沉默寡言,本還以爲她是個老實本份的,不想竟然這麼糊塗!眼看着母親壽辰將至,卻接二連三地出了亂子,若是別人也還罷了,偏偏是景兒的丫鬟……母親一顆心都在景兒身上,只怕心裡也惱火得很,也都怨我太大意了。”
楊嬤嬤連忙勸解:“這哪裡是夫人的錯,有人鬼迷心竅,怎麼能防得住?太夫人定會體諒夫人您的……那老奴今兒個就叫了人牙子進來,領了夏雲出去?”
黃氏點了點頭,又嘆了一聲:“夏雲入府也有些年了,這麼一去,今後也不知會如何,嬤嬤還是叮囑那人牙子一番,若是可能,儘量給她尋個靠譜的人家吧。”
“夫人仁慈,老奴省得了。”楊嬤嬤又說:“只是夏雲這一走,綠卿苑一等丫鬟就有了空缺,夫人可想過提拔哪個晉等?”
黃氏想了一想:“綠卿苑的事兒,還得問過母親的主意,等景兒從馬場練完騎射,讓她順路先來我這兒,再一同與母親問安去吧。”
對於五娘旖景的事兒,黃氏一貫是慎之又慎,件件都要請示大長公主,從不擅作主張,不過這一次,她還是有自己的考慮,因爲冬雨已經成了綠卿苑的丫鬟。
黃氏十分明白大長公主讓楊嬤嬤協理中饋的意思,無非是對她這個兒媳尚存顧慮,這些年來,她處處謹慎,時時謙恭,對婉娘留下的三個孩子甚至比兩個親生骨肉還要照顧,可是婆婆待她,卻使終有所保留。楊嬤嬤是個固執性情,處事公正嚴明,對她雖說也恭敬,卻並不畏懼,有這麼一個人時時提點、督促,黃氏覺得十分拘束。
可楊嬤嬤在國公府的特殊地位,讓她這個國公夫人也必須捧着敬着。
相比起來,近些日子屢屢示好的宋嬤嬤,就讓黃氏覺得舒服許多,於是下意識地,她也想爲宋嬤嬤做些有助益的事,比如讓冬雨晉等。
想來,宋嬤嬤與楊嬤嬤一般,是婆母的左膀右臂,不過一件小事,婆母應當不會在意,如果由自己出面促成,也算是賣了宋嬤嬤一個好。
說不定宋嬤嬤這人,將來還有大用處呢。
黃氏越發篤定,只待旖景來了跟前兒,先與她通個口風,再去大長公主面前敲定了這事,好讓冬雨順順利利地晉等。
等到巳初三刻,天地間又已經是金燦燦地一片豔麗,但清晨的風尚還帶着怡人的新涼,讓炙熱來得緩和了一些,當旖景來到和瑞園,黃氏正在後/庭的一座攢角紅亭裡,督促着兒子蘇芎描帖。
待走得近些,旖景看清方纔六歲的三弟緊蹙着兩道眉頭,鼓着圓圓地腮幫子,小嘴撅得老高,足以掛上個油瓶。
依稀傳來了黃氏的斥責聲:“瞧你這字兒寫得,怎麼歪七扭八的,這握筆的姿勢也彆扭,難怪先生要罰你。”
三郎便有些惱了,不耐煩地扔了筆,張着手一躍而起,扭着身子撒嬌:“不寫了不寫了,今日本來就不用上學,等明日學上再練吧。”
黃氏就板了臉,似乎還想斥責兒子,擡眸卻見旖景已經走得近了,方纔作罷,讓小丫鬟香玉帶着蘇芎回去:“不準容着三郎淘氣,轉告江嬤嬤一聲,就說是我說的,等午睡後再讓三郎練上一個時辰的字,寫好了拿給我瞧,若是還不周正,就再罰他練上一個時辰。”
說話間,旖景已經笑着上前,先道了萬福,又伸手撫了撫三郎氣鼓鼓的小臉蛋,開口爲弟弟求情:“三郎還小,又纔剛剛啓蒙,一時寫不好字兒也是有的,母親別生氣,說不定明年這時,三郎就寫得一手好字了。”
聽了這話,蘇芎纔有了絲笑顏,包子臉一癟,扭着旖景的手臂不放:“五姐帶我去院子裡捉蛐蛐兒,我先前有一隻黑頭將軍,卻鬥不過二哥那隻,被咬死了,這次我定要抓個好的,把二哥咬死。”
黃氏哭笑不得,揉着眉心說道:“胡說些什麼,這麼熱的天,你五姐哪裡能陪着你折騰,要說還小,當年你五姐六歲的時候,已經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了,哪裡像你這一手蚯蚓爬。”
“五姐是才女,我又不是才女。”小蘇芎囁嚅了一句,見黃氏拉長了臉,生怕再受訓斥,也不纏着旖景了,拉着香玉的手就跑出亭子,十餘步後,方纔轉過臉來,對黃氏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地無影無蹤。
黃氏無奈,短短地嘆了聲氣:“瞧這淘氣樣,難怪你父親不喜,大郎與二郎都是持重老沉的,偏偏這孩子就不省心。”又拉着旖景坐下:“眼看着就要入三伏,這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若是覺得撐不住可不要勉強,仔細中暑。”這是針對着旖景日日去馬場練習騎射的話了。
“母親放心,女兒省得,就是趁着早上涼爽才練習呢。”旖景接過丫鬟白露遞上的溫茶,喝了一口,面上始終維持着溫婉得體的微笑。
黃氏打量着旖景,見她面頰上的肌膚依舊瑩白如新綻的玉蘭,微微透出自然的淺櫻顏色,氣色比起從前更加地好了,兩道烏眉被細汗潺溼,顯出美好秀麗如遠山的輪廓,明透的墨眸,微揚的脣角,不過淺淺一笑,已經有了幾分清婉絕代的風采,越發像當年的婉娘。
黃氏立即移開了目光,捧着粉彩海棠茶碗,不過只略略地潤溼了嘴脣。
“夏雲的事……你也別太難過,都是她人心不足,咎由自取。”往日旖景待丫鬟們十分寬和,愛與她們說笑打趣,夏雲又是侍候得久了的,黃氏還擔心旖景不捨,不想旖景半點不放在心上:“女兒纔不難過呢,這一次若不是宋嬤嬤,女兒險些就錯怪了春暮,夏雲實在太陰毒了些,留着這樣的人在身旁,若是哪天她嫌我苛待了,也把女兒什麼貼身物什拿去給了外人……想想都是冷汗淋漓。”
這話讓黃氏的手抖了一抖,看了旖景兩眼,卻見她搖着團扇,依然是一臉稚氣,不像意有所指的模樣,方纔微微一笑。
是她想多了,旖景不過還是個孩子。
而這話,旖景也的確沒有針對夏雲以外的人。
“說到宋嬤嬤,我倒想起來冬雨去綠卿苑已經有些日子了,你看她如何?”黃氏問道。
尚還不足一月,這就叫做有些日子了?旖景心裡暗忖,宋嬤嬤的確是好手段,先在母親這兒下了功夫,由執掌中饋的母親提出,冬雨的晉等就是順理成章,她只消誠惶誠恐地“婉拒”幾句,千恩萬謝一番就達到了目的。
“冬雨呀……是個伶俐的丫頭。”旖景自然不動聲色。
這似乎有些敷衍,黃氏略略一怔,也雲淡風清地說起:“夏雲這一走,你身邊就缺了個一等丫鬟,若是覺得冬雨不錯,莫如就晉了她一等吧,想來你祖母也有這層意思。”
旖景點了點頭,依然一副懵懂模樣,正當黃氏心裡覺得滿意之時,不想聽她說了一句:“不過只怕宋嬤嬤會過意不去。”
“這是怎麼說?”黃氏詫異道。
“當初冬雨在大哥哥書房當差,差使相對輕省一些,嬤嬤就覺得是她得了便宜,這才提出讓冬雨調來綠卿苑裡,她年歲還小,轉眼就提了一等,嬤嬤想來又會覺得是我們有心照顧呢。”旖景眨了眨眼睛,說得極爲認真。
黃氏不由一哂,心道五娘到底還是個孩子,哪裡看得出宋嬤嬤的心思,世子書房本不需要那麼一個丫鬟,冬雨留在那兒委實有些多餘,不過是婆母當年體恤她年齡小罷了,可隨着冬雨漸漸大了,哪裡有留在松濤園不上不下的道理,府裡小娘子雖有好幾個,卻都比不得旖景受婆母看重,綠卿苑的丫鬟,遠比別處的要體面。
宋嬤嬤讓冬雨到旖景身邊,無非是想讓孫女兒更受重用,爲前程籌謀,又哪裡是真心的覺得過意不去。
故而,黃氏根本沒將旖景的話放在心上。
閒話幾句後,黃氏就領了旖景一同往遠瑛堂,當着宋嬤嬤的面兒,再提了這事。
“冬雨雖說年歲小些,卻連景兒都贊她一句伶俐,可見當真是個聰慧的,晉等也是情理之中。”黃氏笑着說道。
“這……不是奴婢不識擡舉,可冬雨畢竟才十一,去綠卿苑也還不到一月,這會子就晉等,也太快了些,奴婢可不敢承國公夫人擡愛,還是再看些日子的好。”宋嬤嬤委實心花怒放,卻只做謙恭地說道。
今兒個一早,冬雨就與她見了一面,把昨天綠卿苑的事說了,夏雲的供認不諱讓宋嬤嬤自然吁了口氣,更慶幸地是五娘竟然因此待冬雨親熱起來,真有些無心插柳的巧合,再加上黃氏眼下的親口提拔,宋嬤嬤只覺得已經十拿九穩,口頭上謙虛得十分順暢,並且一如旖景所料地“婉拒”了。
黃氏正想說一句“嬤嬤多心”,再贊一番冬雨,不想旖景忽然接過了話頭:“母親瞧瞧,女兒就說嬤嬤會不願意吧,嬤嬤是最重規矩的,冬雨從前的差使輕省了些她都過意不去呢,更別說這麼小的年紀,來我身邊的時日又短,卻轉眼就晉了等,嬤嬤定是擔心這般破格提拔,惹得其他幾個丫鬟眼紅,抱怨我這個主子處事不公吧。”
此話一出,宋嬤嬤的謙遜就直接僵在了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
黃氏也是一怔,唯有大長公主淺笑着睨了孫女兒一眼,不動聲色。
宋嬤嬤悔得愁腸百結,卻不得不硬着頭皮說道:“冬雨她年幼不知事,多虧了公主與夫人體恤,混了這麼些年,實在是……還是讓她多學些規矩,免得不分輕重,生出什麼錯漏來。”
旖景自然沒錯過宋嬤嬤面上的“精彩”,委實佩服她如此心不甘情不願,還能把話說得這麼誠摯,笑着說道:“冬雨有嬤嬤教導,最是個伶俐的,我本想着過些時候就讓她專門替我打理書籍筆墨,她原也是識字的,雖說在大哥哥身邊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可我身邊卻單缺這麼一人兒,有她專事書房裡的事兒,我也能省不少心。”
宋嬤嬤沉下去的心這才往上浮了一浮,忍不住看向旖景,當然只見少女一張認真十足的稚氣臉龐,還忽閃着一雙清澈懵懂的盈盈烏眸。
於是心底的疑惑又盡數打消了,五娘知道什麼,無非是最近喜歡那櫻桃,纔想給那丫頭一個晉等的機會罷了,但到底還是對冬雨不錯的……罷了罷了,原本晉等也是早晚的事兒,還是獲得五孃的信重更爲要緊,櫻桃那丫頭沒什麼靠山,又是後頭才提拔,不足爲懼。
大長公主這才問道:“那麼景兒你可有什麼想法,該晉哪個丫鬟爲一等?”
壓根就沒想問黃氏的意見。
“祖母,我身邊有個二等丫鬟櫻桃,最是勤快,又謹慎持重,今年已經十四了,年歲也好,能力也罷,都能勝任一等丫鬟,她的性情也討我喜歡,如果祖母不反對,孫女兒倒想把這個機會給她。”也不再兜來轉去,旖景直抒己見。
唯有黃氏沒有想到,這三言兩語間,盤算的事情就落了空,瞄了一眼宋嬤嬤,見她滿不在乎,心裡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沒有多想便脫口一句:“我倒沒聽說這個丫鬟,不知她究竟如何。”
大長公主略蹙了眉,掃了黃氏一眼:“櫻桃跟着景兒來過遠瑛堂幾次,我瞧着是個好的,原本讓小娘子們各自住個院落,也就是要鍛鍊着她們識人與管事,我看綠卿苑今後這些丫鬟的事兒,就交由景兒自個兒決斷吧。”
黃氏本就是明白人,立即醒悟過來今日話說得有些多了,連忙轉了口吻:“母親說得是,景兒也大了,可我還渾然不覺,只以爲她還是個孩子,難免替她操心。”
“母親也是爲了我好,但櫻桃的確是個不錯的,要不叫她來此,讓母親過一過目?”旖景立即滿懷迫切地說道,純粹是個天真稚子,單純要提拔自己喜歡的人。
這個時候,她其實並沒有太多疑心——想祖母歷來對宋嬤嬤頗爲信重,繼母示好於她也在情理之中,就連父親,對楊嬤嬤與宋嬤嬤兩人都是恭敬有加,把她們當成長輩來尊重的。
如果她不是經歷了前世那場殺戮,也不知道宋嬤嬤祖孫的歹心,不知者不爲過,但總有一天,會讓祖母與母親明白,宋嬤嬤的真實面目。
關於宋嬤嬤的疑問還有許多,沒有一一找到答案之前,且容她安然無恙。
但對於這兩祖孫,是一定不能放過,剝奪她們的榮華富貴不過小事一樁。
要血債血償,以命償命纔是旖景的最終目的,她是絕不會讓這兩祖孫全身而退的。
而黃氏當然也不會專程叫了櫻桃來過目,只溫文爾雅,滿是寵愛地一笑:“只要景兒你覺着順心就好,大可不必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