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衍的速度極快,眨眼便到了門口,卻在開門的時候停住了,轉頭看向正跟過來的我,皺眉低聲斥道:“你來做什麼?快回去!”
外頭鼓樂聲時低時高,有遠離的趨勢,我也不與他多解釋,三兩步上了前,越過他一把拉開門,見他還站在原地,側目召喚道:“走啊。”
他面上不悅的神色我是看不到了,只聽見身後傳來他小聲嘀咕聲以及急促跟上來的腳步聲。
透過清冷的月色,遠遠的,我看到一隊人,穿着紅衣,打着鼓,敲着鑼,擡着一頂老式的四角花轎,步履急促的往山上竹林的方向去。
想必那轎中坐着的便是白日裡與公雞拜堂的新娘子了。
鑼鼓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沒有一絲燈火的村落裡顯得格外響亮,卻絲毫沒有半點熱鬧的氣息,反倒是陰氣森森,而各家各戶也彷彿都聽不見一樣,沒有一絲騷動。
“本君得提醒你,待會都得聽從本君的指示,你若敢肆意行動壞了本君的好事,本君就……”我纔想要跟上去,慕容衍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面色肅然的叮囑起我來。
雖然沒了記憶,可這愛嘮叨的性子卻是一點都沒變。
我笑着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點頭應道:“好好好,我都聽你的,快些跟上吧。”
邊說邊拍了拍他的手,也不等他迴應,先他一步貓着腰躡手躡腳的跟上前去。
身後,是他沒好氣的輕哼聲。
到達入山口,那些人停了下來,鼓樂聲也隨之停了。
襯着月色,我隱約看到領頭的就是白天抱着公雞的那個中年人,此刻他命跟隨着的幾個同樣上了年紀的老人擺上了香案,他手上捻了幾支香,衝着山林的方向拜了幾拜,因爲隔的遠,也聽不清他口中在呢喃什麼。
他剛拜下去,本來平靜的山中突然刮出一陣妖風,將那幾人嚇得立時抱頭跪下。
我原本以爲是惡魂出現了,纔要出去,慕容衍一把將我攔了下來,低聲道:“急什麼!”
我朝着前方努了努嘴,他皺眉搖了搖頭,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只好按耐住心,靜觀其變。
那妖風颳的樹葉刷刷刷直響,搖曳的竹枝如鬼魅一般四處亂晃。
這樣持續了大概幾分鐘後,風漸漸止住了,四面又歸於沉靜。
爲首的男人小心翼翼自地上爬起,再次將手上的香點着,對着山林一頓拜,這一次沒有再刮什麼無名的風。
只是,當這男人拜完之後將燃着的香掐滅的時候,方纔的那股妖風又再次席捲而來,這一次,比之先前更甚,就連我和慕容衍躲藏的隔了很遠的地方也感受到了,連帶着地上的塵土飛沙被肆虐的捲起,揚的空中迷迷濛濛,風煙亂舞。
我閉了眼,本能的抱住慕容衍的胳膊,一面朝他身側轉去,一面將臉往他肩後方靠去。
這一陣風很快便散去,可隨之而來的是那幾個村民的驚呼聲。
我微微睜開眼,依舊靠在慕容衍肩側,探着腦袋往那邊看去,“怎麼回事?”
眼見那幾個村民大喊着往回跑,就連那些香案啊,鑼鼓啊都顧不得拿了。
“他們怎麼了?”我一時沒看出什麼來,便轉頭想嚮慕容衍詢問。
哪知纔剛把頭轉過來,他那性感的雙脣就直接到了我眼前,連帶着他鼻尖的氣息亦往我臉上噴來……
眼睛盯着那微微開啓的雙脣,我不覺嚥了咽口水,誰知下一秒,他便一把將我推開,輕咳了聲,爾後指着前方冷聲道:“人都被帶走了,還看什麼?”
說罷,也不等我,徑直去了。
我這纔回過神來,擡眼往山口方向一看,果真,那頂轎子不見了,新娘子居然就這麼被擄走了!
入山口,香案被劈成了兩截,香爐滾在一旁,那些供奉所用的冥紙吃食亦散落了一地。
慕容衍用腳踢了踢香爐,冷哼了一聲道:“愚蠢的人類,以爲所有地府之鬼都稀罕這些東西,其實壓根就沒用,燒香拜佛還不如念幾句經文來的乾淨呢!”
他何時也這麼‘憤青’了?
低頭看到地上隱隱有一條拖出來的深痕,長長的一截,順着月光可看到一直蔓延至林中。
想必是那轎子的痕跡。
眼前的山林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黑井,幽深又漆黑,根本不知道里面會有什麼。
慕容衍越過我,一言不發的擡腳進了林中,我只好跟了上去。
林中寂靜無聲,方纔的那股妖風就像是從未刮過一般,安靜的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踩在樹葉上的聲音。
我怕再踩上捕獸夾或者陷阱,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覺就落在了慕容衍身後,加上四面又是漆黑,我只能憑藉着不算好的視力去搜尋他的方位。
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想要甩開我,不多時我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望着空洞的林子,我停了步,緩緩吐了口氣,雙手做喇叭狀覆在嘴邊,低聲喊道:“神君,神君……”
驀地感覺到背後一陣涼氣,我慌忙轉過身去,慕容衍憋着笑看着我,“喲,你不是不怕嗎?”
“誰……誰說我怕了?”
“那你喊本君做什麼?”他抱着雙臂眯眼看着我,又朝前努了努嘴,“有本事,自己去把那新娘子救回來啊。”
真是一分鐘不跟我拌嘴就難受吧。
我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不再理他。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若不想走丟就好好跟着,本君可不想再來找你。”說罷,順手一把握住我的手,“麻煩。”
被他突然握住的手微微一顫,雖然他的手依舊涼氣滲人,可不知爲何,竟讓我無比安心。
看着他繃直的傲嬌的後背,我不覺露出一抹笑,心裡如小鹿亂撞,這感覺,比起前世我對他第一次生情愫時還要心慌意亂。
他終究,還是我愛的阿衍,那個心思細如髮,溫情如暖陽的人。
這一路不知走到了哪裡,突然從漆黑的林中出現了一抹火紅的光點,慕容衍忙止了步,往一旁的竹子後方躲去。
我探頭朝那抹光亮看去,隱隱約約看到是之前新娘坐的轎子,怕是新娘子就在裡頭,我來不及多想,立時就想衝出去,慕容衍卻一把將我拉了回去。
我急着道:“你攔我做什麼?新娘子就在那,我得把她救回來!”
他用力將我緊緊拽住,用着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斥責道:“你是不是傻,你怎麼就知道那轎子裡就有人?你又怎麼知道惡魂不是埋伏在周圍?你這一上去,人沒救成,恐怕你自己就要成爲惡魂爪下的亡魂了,我地府可容不下你白大陰陽師!”
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倒也不是我衝動,只是這樣乾等着也不是辦法啊!
“那你要怎麼辦?”
慕容衍警惕的看了下週遭,右手一揮,鬼卿和月妖突然出現在了我們面前。
“你們去前頭打探一下情況來回本君。”
鬼卿與月妖看到我也沒有任何反應,在慕容衍這一聲令下後,便齊齊消失了。
不過片刻,他們兩個就回來了。
“啓稟神君,轎中確實有人,但是沒有惡魂的氣息,應該不在周圍。”月妖說話的時候,眼神偷偷往我身上瞄了瞄,雖然是很細微的動作,可因爲我一直盯着她瞧,故此在她眼神飄來的時候正好與我對視上,她便立馬轉了回去。
月妖的眼神很奇怪,但並沒有惡意……倒像是,帶着絲好奇又欣喜?
“神君還需小心,此番惡魂必不會輕易罷休逃走,況且,它還有同黨!之前它們只抓捕成年男子,需要的也只是那些男子的陽氣,所以,轎中的女子於它們而言,應該並沒什麼用……”鬼卿說完這話,不覺冷笑了一聲,“村民多愚蠢,以爲送了個新娘過來就能讓一切歸於平靜,誰知那惡魂要的並不是一個新娘。”
慕容衍皺眉深思,揮了揮手令鬼卿和月妖暫且離去,爾後擡眼看向那片紅光,低頭朝我問道:“你跟隨本君過來,就是想救那個女子,是不是?”
我不知他是何意,想了想,點了頭,確實是因爲雙兒的拜託我纔來攪這趟渾水,再者,也是因爲他吧,若不是想與他多待一些時間,我也不必巴巴的跟着一道來。
只是這話,我自然是說不得,否則,他又該以爲我是在‘勾引’他了。
“那好,你在此別動,本君去救人。”說罷,他轉身便要走,誰知握着我的手還未放開,也不知他哪根神經錯亂,也不回頭,只是嘆了口氣道,“放手。”
“呃……”我有些凌亂的看着被他握緊的手,尷尬道,“好像……是你拉着不放吧?”
他騰的轉身低頭看去,下一秒,觸電似的將我的手甩開,這回沒有做擦手的動作,不過是順勢撩了下頭髮,別眼砸吧了下嘴,顧左右而言他道:“等着吧。”
隨後,逃也似的消失與林間。
手上的餘涼還未散去,想起他方纔手足無措的樣子,不覺笑出了聲,原來慕容衍也會有這樣蠢萌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他失去記憶也並不是多壞的事,至少讓我看到了很多他從前根本就不會表露出來的樣子,雖然像是換了一個人,嘴又毒心又狠,可也多了不少樂趣呢!
我大概是忘了,他爲了守靈珠甚至拿我腹中孩子做要挾的狠烈樣子了。
遐想的空檔,林中現出唰唰的聲響,我擡眼看去,隔着重重飄動的竹葉,慕容衍已經慢慢靠近了轎子,他小心謹慎的在轎子周圍來回走了許久,終於像是排除了危險,正要擡步上前去掀轎簾時,一陣陰風復又翻天覆地的吹了過來……
伴隨着這股大到要將樹木連根拔起的陰風,天際響起陣陣轟隆巨響聲,我抱緊身邊的一根竹子,擡手擋住樹葉及沙層,透過指縫,我看到前方本來安安穩穩停着的轎子又憑空消失了,而慕容衍也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