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凰的話並沒有讓我有一絲一毫的解氣,只是他最後那一句倒讓我鎮定了下來。
打從一開始鳳靈以被困於老校區的那個女鬼引我現身後,她就一直在暗中給我使絆子。青連鎮一事也好,蔣妙怡的事也好,她利用我身邊的人,一次一次的將我推向絕境……很顯然,她不是在替冷文羽做事。
就如同前世一樣,她活在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走到慕容衍身邊,解決掉所有靠近慕容衍的女人。
在我還未嫁入宣王府之時,聖上曾有意想將文閣學士曹家的小女兒嫁給慕容衍,這事也沒有個定數,聖上不過是安排了幾次兩人私下見面的機會,不知如何,被鳳靈撞見,於是幾次會面後,曹家小女兒便一病不起,雖然最後保住了性命,卻只能與青燈古佛相伴一輩子。
此事,也是後來我屢遭鳳靈威脅,楚心芸告訴我的,楚心芸一直覺得鳳靈是妖,她的那一雙眼睛尤其的攝人心魄,每次與她對視,便沒來由的全身起雞皮疙瘩。爲此楚心芸多次叮囑我離鳳靈遠一些,指不定哪日她憋不住,會明目張膽的來咬我。
而事實證明,就算我千防萬防,還是被她鑽了空子,她甚至爲了殺死我,不惜與最不屑的東宮爲伍。
她想要殺我的執念一直延續到現在。
真是可怕。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如今慕容衍已經失了記憶,我與他能不能走到最後還是個未知數,鳳靈爲何又要緊緊相逼?
“鳳靈是個古怪的人,可惜她並不屬於鬼族,我無法動用陰司地府的權利將她壓制住。她如今已經不僅僅是想要殺你,她更想以折磨你來換取快感。你朋友的死我知道你很難過,可以你更應該考慮的是,鳳靈這次隱藏起來後,必然還會有下一次出擊,你要早做準備。”
冥凰一味與我說鳳靈的事,倒將閻王的罪給撇乾淨了。
我與鳳靈之間的恩怨自然要好好算清楚,秦子墨既然已經允諾了我,我不怕找不到鳳靈。
只是,閻王的罪他又要如何幫他開脫?
我冷眼瞧着冥凰,問道:“你不是要替閻王解釋嗎?好啊,你說,我聽着。”
他見我這般,輕咳了一聲,正襟危坐,鄭重道:“閻王所做的一切在你看來或許不可饒恕,可他有他的苦衷和理由,等到……終有那麼一日,你會明白的。”
我冷呵了一聲,冥凰這是在和我打啞謎還是隻是敷衍我,這番說辭,說與不說有什麼區別?
我斜眼看着他,冷聲道:“我要的解釋不是這樣模糊不清,苦衷?理由?既然有,那你就直接說出來,別跟我在這浪費時間。”
冥凰似有些無奈,他嘆了口氣,垂眸道:“我也想告訴你,可我不知從何說起……”
“你儘管慢慢說,我聽着。”有些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
他擡眼看了看我,沉默了半晌,方纔又開口:“如果說這一切都是你們註定要經歷的磨難,你可信嗎?
我皺了皺眉,不做聲,他便繼續說了下去:“只說莫陽的死,你覺得他是死了,可實際那只是他必須遭遇的一個劫難,即便花蒔的出現是早已安排好的,可他們兩個之間確實還有宿怨未了結……宿命這東西,你比我更清楚。”
“別拿宿命做藉口!若說他倆的恩怨,那也是花蒔對不住珠璣,憑什麼這一世要讓珠璣承受這個罪?”
冥凰努了努嘴,我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我現在只要求你回答我兩件事。第一件,爲何當初你和閻王要來封安村找我,你們和外婆的交易到底是什麼,爲何要將我的魔性封印住?第二,青連鎮一行,閻王爲何要花蒔激怒我,以至於我刺傷慕容衍,讓他從此將我忘了?只要你將這兩件事的理由解釋清楚,我就不再執着於對閻王的怨恨。”
第一件事有關於外婆的死亡真相,第二件事有關於慕容衍與我的未來,我不得不問個明明白白。
冥凰閉眼嘆息,看來這兩個問題難倒了他。
“你將宿命當成藉口,可這卻當真就是所有事情發生的根源。閻王掌管着陰司地府,掌管着世間所有人的生死劫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每個人的每生每世會遇上什麼,就連我也無法預測。說白了,在他眼裡,每個生命都是平等的,他不會偏頗於誰,也不會故意爲難誰,生死簿上的每一筆都不是他想加就加想減就減……”
“所以你的意思,我所經歷的一切,包括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都是我命中該受嗎?”冷聲打斷他的話。
他的話說的沒有任何漏洞,可我就是不信命,那些虛無的東西在沒有親眼看到之前,我不信。
不是都說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嗎?對這個世界充滿善意,每天都自我鼓勵,好好活着,用知識用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難道,這些當真只是自我安慰的雞湯嗎?
到了冥凰這裡,就成了一切都是註定的,沒有辦法改變,只能默默承受?
冥凰有些無奈的看着我,繼續強行解釋,“就算你不信,可這就是理由。我明白,其實更介懷的是慕容失憶一事,你覺得是閻王在從中搗鬼,他是故意想要將你們分開,是不是?”
我別過眼,不去看他,聽得他又問道,“白白,那我問你,如果你重新回到北嵐,明知道之後會發生的所有的事,你還會義無反顧的跟慕容在一起嗎?”
眼眸一閃,對於這個問題,我想過,可是卻始終沒有找到說服自己離開的理由,即便就在前不久,我已經暗暗決定不再執着於和慕容衍在一起,可若真的回到北嵐,再次做選擇……我不知道。
尤其是那個夢境,那個鳳靈佔了宣王妃之位的夢境,讓我抓狂,讓我根本無法選擇放手。
收回思緒,我努了努嘴,沉聲應道:“假設的問題我不回答。”
“是不想回答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正面轉向他,皺眉對上他平靜淡然的臉面,心中憤然。
冥凰復又嘆了一口氣,“白白,總之,你不必糾結於閻王做了什麼,他只是如同完成任務一樣的去執行每一步,你若打敗了就能改變,你若……一直糾結而不行動的話,就會被打退回原地。換句話說,你想要的不一樣的結局可以有,但需要你自己去改變,而一旦你突破了那個底線,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十分小心的看着我,眼裡堆滿了真誠,急切的等着我的迴應。
我有幾分明白,又有幾分不明白,這些解釋,在我聽來不過是狡辯罷了。
我想起慕容悠,便隨口問道:“那麼,閻王放縱慕容悠也是命運既定的嗎?”
冥凰聽見‘慕容悠’三個字,頓時臉色一變,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掩嘴輕咳了一聲,掩飾了眼裡的異樣,只道:“她與閻王確實私下有過交談,但我並不清楚其中的緣故。如今,慕容悠正一心對付冷文羽,恐怕是顧及不上你的,你不必擔心她會找你麻煩……”
我有些不滿的打斷道:“我何時說過擔心她來找我麻煩了?但你方纔不是說,閻王絕不偏頗誰,也絕不爲難誰,可爲何卻又私下與慕容悠有了交易?這打臉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冥凰面上有些尷尬,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你如今對閻王有了看法,自然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對勁,但白白,我想告訴你的就是,等到哪天你把所有事情都想起來後,你就會都明白了。就好像,當初你失去記憶,不記得慕容,等到想起來的時候,那些所有解不開的迷就全都能瞭然,這,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都想起來?”冥凰顯然是話中有話,背後的真相他肯定是知道的,又爲何不與我說個明白呢?這麼想着,也就問出了口,“你何不就清清楚楚的說個明白,繞那麼大彎子做什麼?倘或你說不明白,那我心裡的結就解不了,那我……還是會去尋閻王當面對峙。”
冥凰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若我說了這些你還執意要去闖地府的話……那或許也是閻王自己給自己佈下的劫數。”
他頓了頓,又道:“你身邊的這些人,都有自己所要走的路,他們陪不了你,就算是歐陽竹影,她也有自己的劫數,你幫不了她,她也幫不了你,需要你們自己去面對。白白,你就聽我的,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人要保護,千萬別爲了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去而毀了未來的路。”
他低眉看向我的肚子,表情凝重,“我知道,閻王曾與你說過這個孩子可能會成爲一個妖物,也曾暗示過你殺了這孩子,也許就因爲這個,你對閻王的成見纔會越來越深。其它的我冥凰無法做到百分之百的保證,但這個孩子,我一定會讓你平安將他生下,養大。他到底會成爲什麼樣,我們都不知道,但他首先是你和慕容的孩子,所以,我會遵守對你的承諾,一定會護好你們。”
末了,他又叮囑道:“孩子眼看快要出生,陵樂山也算是安全之地,你這幾日千萬別再四處走動,我會讓慕容在這守着你的。”
我眼眸一擡,他似看出我的心思,不禁淡淡一笑,“你放心,他現在雖然不記得你,但好歹我也比他長了好幾千年,我的話,他還是聽的……有他在你身邊,我放心,你也能安心。”
我抿了抿脣,低眉不去看他,別以爲他這麼說,我就能感激他。
“如此,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我就是有疑問,恐怕得到的也是模凌兩可的答案。
他見我低頭不語,便自顧站了起來。轉頭看向屋外,語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如今慕容這樣,斷不是長久之策,他心性改變,很容易會走火入魔……”說着,又朝我看來,一併吩咐道,“白白,還得需要你在他身邊才行。”
我還未及明白冥凰話中之意,他已經轉身往屋外去,透過半開的門,我看到慕容衍筆直的背影,在夕陽餘暉的照耀下,好似發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