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降臨,我渾渾噩噩的跟着小婉和秦子墨出門,離開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下隔壁,卻是一片漆黑,屋門緊鎖。看來那兩人……哦不,是兩隻鬼此刻應不在家。
自打聽到他們的談話後,我就一直心緒不寧,滿腦子都是陰司地府和閻王,以及昨晚出現過的女鬼,我不知道那個女鬼爲何會纏上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還會再出現。雖然如今有小婉和秦子墨在我身邊,我稍稍有些安心,可到底還是不能徹底放鬆下來。其實我有好幾次都想告訴他們兩個我昨晚所遭遇的,然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去,他們一定會以爲我瘋了。
我在逼迫自己慢慢的去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對於作爲陰陽師,我所具備的能力是怎樣的我卻一概不知。外婆說我的靈力會慢慢的恢復,然而我根本沒有一點感覺,除了更加疑神疑鬼以外,如果,這也算的話。秦叔叔如今還杳無音訊,下午的時候我打過他的電話,可只有忙音,看來,只能明日去一趟李叔叔的公司再說了。再者,下月十五之前,我還要趕去檀香寺找妙淨法師,可是檀香寺在哪?我從未聽說過,我又該怎麼去?
身處熱鬧的KTV包間內,耳邊充斥着他們幾個的歌聲,我的神思卻不知飛向了哪裡。我窩在沙發的一角,只覺全身不自在,儘管小婉、秦子墨、曉筱、莫陽、蘇浩天他們幾個都在我身邊,然這包間的周圍就好像佈滿了恐怖的怪物一樣,叫我的神經沒有一刻的鬆懈。可好在,我眼睛所及之處並沒有出現異樣的東西。
“顏顏,你今天怎麼了?不舒服嗎?我看你自打進來後就一直坐着,怎麼不去唱歌?”耳畔傳來大聲的詢問聲,我擡眼看去,原是莫陽。
他是秦子墨的好哥們,與我也算熟稔,他長得不算很俊,但是五官卻很乾淨很清秀,甚至帶了點古典的氣息,加上他說話做事皆是溫文爾雅不緊不慢,我總開玩笑說他上輩子或許是個文弱書生呢。在我心裡,他就像個哥哥一樣,有時候有了委屈不開心的事,又不能同小婉說,我就會找他傾訴,他總會默默聆聽,然後安慰我給我建議。
如今那幾個都玩瘋了,也唯有他那麼細心,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我衝他笑着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管我,他只沉默的看了我片刻,爾後碰了碰我的手臂,朝門外指了指,遂拉了我出了熱鬧的包間。
外頭雖然仍舊吵得厲害,但好歹也不用扯着嗓子說話才能聽見了。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莫陽拉了我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遞了杯果汁給我,擔心的問道。
我正忖度着是不是要告訴他實情時,眼前突然略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騰的站起身來,那身影卻消失不見了。
“顏顏,你怎麼了?”莫陽見我如此,忙伸手來拉我。
我的眼神在周遭四處搜尋,終究一無所獲,我木納的坐了下來,“我好像……好像看到妙怡了。”
“妙怡?蔣妙怡?”莫陽皺眉問道,“她這個暑假不是回老家了嗎?後天纔開學,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呢?再說,如果她回來了,怎麼也沒聯繫我們呢?”
我低眉一想,可不是嘛,前幾天我還打過妙怡的電話,說了不到一分鐘就掛了,說是忙的很,等回來了再跟我聯繫。難道是我看錯了?
“我看你今天失魂落魄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儘管告訴我,別一個人憋着。”
我擡眼看向莫陽,細思了片刻,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最近太累了。你先進去吧,我去下洗手間,等會就回來。”說罷,起身往洗手間去,將他的滿面擔憂拋在了腦後。
有些話,到底還是說不出口。也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如果這真的是我命中必須經歷的,那只有去面對了,外婆說的對,什麼鬼,什麼妖,什麼魔,都不可怕,那些已經死去的靈魂不過只是不甘心罷了,我若果然有能力,必會想盡一切辦法助他們投胎轉世,至於他們心中的怒火,我也會一一去平息。
或許這只是來安慰自己的藉口,說實話,不怕是假的,可是這種怕卻不是潛意識裡的恐懼,或許在我知道一切因緣背後的契機後,我會更加釋懷所遭遇的詭異經歷。
掬了一把冷水,好讓自己清醒一些,心裡祈盼着今夜千萬別再出什麼亂子了。
擦了手,對着鏡子理了理頭髮,正要轉身離開,忽見洗手間的燈閃了幾下,爾後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又聽見從廁所內傳出女人呻吟的聲音,我面上一紅,以爲是有男女行不軌之事,便急着往外走。才走兩步,本來就昏暗的洗手間內燈光全部都滅了,只剩了一兩盞燈微弱的閃着光。
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眉頭一皺,依着記憶快步往門口走去,伸手碰上門把,一股粘稠的觸覺立時傳至全身,我大叫着縮回了手,身子也直直往後退去,後背冷不丁撞上一樣東西,我本能的轉過身去,登時感覺全身血液如凝固了一般,動彈不得半分。
一閃一閃的燈光下是一張幾近腐爛的面孔,五官已經分辨不清,上上下下爬滿了懾人噁心的蛆蟲,只剩下一雙凸出的眼球掛在臉上,驚悚萬分。他全身上下被一件寬大的袍子裹着,從大袖中伸出的雙手枯瘦尖厲,沾滿血漬,甚或還能看到暴露在外面的骨頭。空氣中瀰漫着一股酸臭的血腥味,令人忍不住乾嘔噁心。
我捂住鼻子,大喊着跑至門口,已顧不得去看門把上粘稠的液體到底是什麼,急急的想要打開,可是那門就像被黏住了一樣,任我怎麼踢怎麼敲,依舊是紋絲不動,沒有任何打開的跡象。
眼前的噁心鬼卻是一步一步往我跟前走來,他每動一下,身上的蛆蟲連帶着被腐蝕的皮膚一齊掉下來,他卻絲毫不理會,嘴裡發出如刀鋸木頭一樣“嗞嗞差差”的聲音,眼看着他離我不到一米的距離,我拍着門大喊救命,然外面的人就好像根本聽不見我的喊叫一般,根本無人答應。
對方嗷的一聲叫,霎時朝我撲過來,情急之下,我只好一個彎身,躲了過去。身子往後退去,抵在洗手間的水池邊上,心內不斷在想,怎麼辦怎麼辦?
就在此時,只聽‘砰’的一聲,廁所的門被推開,爾後從裡面爬出一個渾身是血的長髮姑娘,她一面往外爬,一面驚恐的看着裡面,我不知她是人是鬼,也不敢靠近,況且那蛆蟲鬼正緊緊的盯着我,我哪裡能分心。
忍住胃裡不斷泛出來的噁心,我一把舉起水池上的洗手液,用盡力氣往那蛆蟲鬼身上砸去,這一下徹底惹怒了他,他“呲呲呲”的大喊着,一閃身就到了我面前,眼看着那張被蛆蟲覆蓋的臉面只離了我不到十釐米的距離,我終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尖刺的手爪已經鉗上了我的脖間,我只覺那些蛆蟲在我脖間爬着,讓我分分鐘難以忍受。
“去死,都去死,白家的人都該死。”從他嘴裡發出的聲音又沙啞又沉重,就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黃鴨,聽在耳裡尤其的毛骨悚然,可是更讓我震驚的是他的話,難道他的死和白家有關嗎?
在被鉗制的檔口,我根本無暇顧及旁邊發生的事,只聽得一聲刺破耳膜的驚叫聲,我轉眼看去,卻見之前那個連滾帶爬出來的姑娘身上坐着一個黑長髮白裙子的女人,此時那白裙女人的手按在仰面躺在地上的姑娘身上,只聽‘咔擦’一聲,伴隨着姑娘的尖叫聲,那白裙女人的手緩緩的擡了起來,滴着鮮血的手裡赫然抓着一顆熱騰騰的心臟,在撲閃撲閃的燈光下,明顯的還能看到心臟上仍舊還在跳動着的筋脈。
我瞪大了雙眼,要說之前還能故作鎮定,此時卻是再也無法剋制了,我抖動着雙腿,想要掙脫開蛆蟲鬼的鉗制,可奈我如何掙扎也沒有半點用,反而脖間的雙手越收越緊,眼看着快要窒息,我突然想起頭上的簪子,快速拔下後往蛆蟲鬼的頭上插去。
銀簪果然有用,蛆蟲鬼一下子放開了手,他頭上被簪子刺着的地方流出汩汩膿液,他痛的原地打轉,想要將簪子拔下,然只要一碰簪子就立馬大叫,他這一發瘋,身上的蛆蟲便甩的四處都是,我已顧不得這些,趁着他被銀簪剋制住的檔口,我快速往門口跑去。
然而,我忘了這洗手間除了這個蛆蟲鬼以外,還有一個更厲害的。
才跑開兩步,只覺身後一股涼風吹過,下一秒,我的雙腿被一把拉住往後拽,我沒有任何防備,身子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疼痛已麻木,只覺腳裸處冷的刺骨,還沒等我調整好自己的身子,只覺腳上一用力,身子脫離了地面被凌空提起,緊接着,狠狠的被甩在一側的牆壁上,我的腦袋嗡嗡作響,身體各處零件像是散了架一樣,額上亦被撞開了口,鮮血順着臉面汩汩往下流,血腥之氣遍佈全身。
我緊靠着牆壁努力想要站起來,然腳裸顯是脫了臼,掙扎了幾下終究作罷。
眼前飄過那個白色的影子,我擡眼看去,卻是大吃一驚,這個人……這個人不是妙怡嗎?
可是不對,那漆黑如墨的雙眼如幽鬼一般,加上方纔看到她殺了人取了心臟,難道……難道眼前的妙怡被鬼附身了,而且那鬼就是昨夜出現的索心女鬼?
“心,這顆心不是我的,好可惜啊,又找錯了。”索心女鬼拿起手中滴着血的心臟,聞了聞,搖了搖頭,爾後隨手一甩,那心臟便滴溜溜的滾入了水槽的下水道中。
女鬼飄忽忽的到了我面前,本來熟悉的臉面如今卻異常的恐怖,我的後背緊貼着牆壁,已經無路可走。如今我手上沒有銀簪,如果女鬼朝我攻擊,我只有受死的份,況且,即便我有銀簪,可又如何能下得去手,眼前的人可是妙怡啊。
女鬼伸出蒼白瘦弱的手,一把鉗上我的脖間,冷颼颼的聲音傳入我耳間,“心呢?告訴我,我的心到底在哪?沒有心,我活不了,我活不了……”
趁着僅有的一份呼吸,我艱難的問道:“你爲什麼要問我?我怎麼會知道……知道你的心在哪?”
相比起昨晚她絲毫不理會我,眼前在我面前的她卻突然一愣,爾後收緊了手,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是陰陽家的人,你們聯合莫家的臭道士佈陣設壇,不知害慘了多少枯魂野鬼,你若今天不告訴我,我絕不讓你好過……”
“什麼……”因爲他的話,我腦中一片空白,莫家?道士?佈陣設壇?這是外婆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的,我怎麼可能知道。
“我不會讓你死,可是要你死的不管是妖還是鬼有千個、萬個,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活?”索心女鬼張口一笑,血腥大口一下子劃到了耳朵,那雙如墨的眼眸亦流出濃濃的血氣來。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是多麼的渺小,在這些鬼魂面前,我甚至沒有半點自保的能力,我不斷呼喚着外婆,如若你在天有靈,可否在此刻救我一命……
也不知是我的呼喚起了作用,還是別的原因,耳邊隱隱傳來呼喚我名字的聲音,緊接着,只聽砰的一聲,洗手間的大門被人撞開,莫陽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簾。
屆時脖間的那雙手嗖的縮了回去,我忍不住劇烈的咳嗽,只見莫陽快速衝到我面前,一把推開了我面前的女鬼,那女鬼哪裡是吃素的,繼而將目標轉向莫陽,我正欲喊小心,卻見莫陽從口袋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紙條,一把貼上女鬼的腦門,只聽得一聲驚呼,我尤見妙怡的身體軟軟的倒了下去,從她身後幽幽的冒出一個來軀體,面色猙獰,狠狠的瞪向莫陽和我,爾後一陣風似的消散不見了。
我幾近昏厥,但還是強撐着意志,莫陽轉身將我扶起,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