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的府邸屬於典型的大宅院,碧瓦朱甍,雕樑畫棟,正是庭院深深深幾許,貝闕珠宮龍虎踞。
蘇家各房皆有獨立的院落,連接成一片,將整個蘇家府邸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園林建築羣一般。
杭州雖然不似汴梁那般寸土寸金,但也是極爲繁華富庶之地,在杭州的中心地帶能夠擁有如此龐大的一處府邸,足見蘇家財力之雄厚。
也正是府邸規模龐大,諸房子弟分而居之,平素裡各行其是,見面的機會不算太多,這才少了許多的摩擦。
蘇瑜已經支會各房,望諸多族人今夜儘量鎖門閉戶,以便官府的差人巡遊檢視,可到了夜深人靜之時,蘇清綏還是悄悄溜了出來,四處張望了一番,便往主宅西廂的偏院走去。
那裡是他父親蘇常源安置新納小妾的小院,至於蘇清綏深更半夜意欲何爲,便不足爲外人道了。
這豪門大院之中的齷蹉腌臢事兒從來不少見,以致於連蘇清綏自己都覺得有些理所當然,全然忘卻了他是個深諳禮**常的讀書人,做出這等事情來會遭到天譴。
似乎想起什麼旖旎畫面來,蘇清綏哼哼邪笑着,連腳步都下意識地加急了,可路過與大房相隔的小花園之時,他的心頭卻涌出一股極度的不安來!
正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雖然聖人有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蘇清綏還是疑神疑鬼地害怕起來,總覺得小花園裡影影綽綽,讓人心裡發毛。
心裡正戰慄,果見得一條黑影從花樹後面飛快竄了出來,未得蘇清綏反應過來,對方的刀刃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噤聲!”
蘇清綏這等樣的無用書生,連鬼怪都怕,見到歹人潛入府中,更是雙腿打顫,尿泡子一下就憋得難受,牙齒咯咯着,壯着膽子呵斥道。
“好膽匪類,也不看看這裡頭是甚麼地方!外頭盡是官兵,爾等進來行竊作兇,簡直是自尋死路,還不速速退散出去!”
那黑衣人見蘇清綏居然還敢開口,冷笑一聲,一刀柄就舂在了蘇清綏的口嘴之上,後者嗚嗚兩聲,牙齒都被打掉了不知多少顆,只疼得滿地打滾,卻又被拎了起來!
“蘇牧在哪裡,快說!”
蘇清綏劇痛難當,可刀刃就架在脖頸上,他哪裡還敢女兒作態,再婆婆媽媽,估計就人頭落地了!
“又是蘇牧!”他的心頭頓時涌起無盡的恨意,自己所受的一切苦楚,全是這該死的蘇牧帶來的,今日便怪不了他無無情寡義了!
“吾…吾帶耐們去!”蘇清綏捂住鮮血橫流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說道。
那黑影滿意地冷笑了一聲,朝身後招了招手,小花園之中頓時跳出十幾個黑衣人,如同歸巢的一大羣黑烏鴉一般,蘇清綏頓時嚇傻了,領頭那位捅了捅他的後背,他才全身顫抖着在前面帶路。
“好在是找蘇牧,否則全族都得遭殃了!”蘇清綏心頭飛速想着,若不是他將這些歹人都帶到蘇牧那邊去,二房三房卻不要平白遭了池魚之禍也!
這般想着,出賣蘇牧在他心裡便也成了天經地義的事情,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蘇牧惹來的麻煩,導致大家夥兒都受到了牽連傷害吧。
此時整座蘇府異常安靜,十幾條黑衣好漢跟在蘇清綏的後面,過了小花園之後,眼看這就要進入大房的區域,卻發現西廂偏院的房間透出淡淡的燈火來!
那正是蘇清綏偷溜出來的目的地,此時他也不由咬牙,心裡暗罵,早不該晚不該,這女人就不應該點燈等候自己!
果不其然,他的目光只是下意識朝那邊掃了一眼,那黑衣漢子便朝後面使了一個顏色,只見得一名歹人捉刀上前,輕而易舉便開了那房門,裡面的妖嬈女人還未來得及發出呼救,帶着滿臉驚駭的頭顱已經骨碌碌落地!
人頭落地與鮮血噴射的畫面映照在窗紙的剪影之上,蘇清綏噗通便被嚇得軟倒在地,嘶嘶聲入耳,褲襠已經溼了,地上一大灘騷臭的黃尿!
黑衣漢子們見得這書生這麼不濟事,心頭只是嗤笑,又威嚇着揪起來,推推搡搡往蘇牧的院落而去。
到了蘇牧院子前面,便有漢子要一刀結果了這蘇清綏,然而其中一名高瘦漢子卻開了口。
“這沒卵用的入娘廝對地形如此清楚,必是蘇家的要人,先留他半條狗命,權當人質,以作退路。”
冷白月光之下,那漢子長髮半遮面,鬍鬚邋遢,可不正是方臘麾下軍師綠林人送匪號“幻魔君”的喬道清麼!
這位原本是田虎麾下首席軍師的詭異道人,據說身懷異術,能呼風喚雨,梁山好漢被招安之後,宋江帶着諸多弟兄征討田虎,卻接二連三被喬道清的幻術擊敗,宋江差點就抹脖子以謝國家,後來還是倚仗入雲龍公孫勝打敗了這喬道清。
順便提一句,這喬道清的師兄就是大名鼎鼎的羅真人,而羅真人則是公孫勝的師父,曾授予公孫勝天罡五雷正法,也就是說,喬道清被自己的師侄兒給打敗了。
可在這個時空裡,也不知歷史軌跡發生了什麼異變,幻魔君喬道清居然與方臘麾下大將石寶攪和在了一起。
石寶等人也知曉幻魔君喬道清的厲害,連方臘對他都言聽計從,方臘麾下第一軍師方七佛更是與喬道清稱兄道弟,更慢說石寶等一衆莽夫了。
蘇清綏就因爲喬道清這麼一句話撿回了一條性命,石寶等人便挾持着這個軟趴趴的書生,撞入了蘇牧的院子裡!
院門輕易被撞開,院落中央的房間之中響起動靜,顯然是蘇牧驚醒過來,喬道清和石寶等人便越發篤定,蘇牧就在此間!
然而剛剛踏入院落,喬道清的心頭便涌起一股極爲濃烈的不祥預兆,他那陰鷙的目光如同黑夜之中的厲鬼,沒有四兩肉的凹陷雙頰使得他更像一個包着一層薄皮的骷髏,他緊緊抓住手中雙刀,如一條狡猾又警覺的老狐狸。
而正當此時,院落四面牆上陡然響起震天的暴喝:“大膽匪類,還不束手就擒!”
這一聲聲暴喝如平地驚雷,伴隨着震撼人心的威嚇聲,牆頭立起一道道人影來,這些皁衣捕快怒張着弓箭,竟然早已埋伏在此處,此時守株待兔,將喬道清和石寶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桀桀,果真讓某不幸言中!”喬道清陰陽怪氣地笑着,那笑聲如突然躍起捕獵的夜梟,不禁讓周遭的官差心神失守了片刻。
僅僅只是呼吸之間,對於喬道清這等奇人,卻已經足夠了!
只見得這道人呼啦張開黑色的披風,飛快出手,雙手連連飛甩投擲,破空之聲不斷響起,一顆顆白色黃色的彈丸紛紛砸在了四面院牆之上!
“嘭嘭嘭嘭!”
隨着沉悶的爆炸聲傳來,彈丸炸開一團團白色黃色的煙霧,瞬間遮蔽了牆頭官差弓手們的視野!
“放箭!”坐鎮中樞的餘海一邊決然下令,一邊率先跳下牆頭,往院門處疾行。
院門處已經有三十餘名官差涌進來,意欲將門口全部堵死,將喬道清等人都封鎖於院落之中。
餘海繞過來晚了些,院落之中的賊匪早已藉助煙霧的掩護衝擊而出,爲首一人身高八尺,黑衣也束縛不住那健碩的身段,面罩之上,那人臉上刀疤赫然入目,不是那方臘麾下最強者石寶,還能有誰!
封鎖院門的官差也早做了準備,後排都是弓手,見得賊人衝突出來,連忙鬆開弓弦,羽箭咻咻而出,那石寶卻揮舞一柄寬刃朴刀,舞得密不透風,居然將羽箭盡數打落,他身後的遊俠兒紛紛從兩側涌出來,瞬息之間便殺入官差陣營之中!
雙方人馬頓時陷入近身肉搏的混戰之中,刀劍相擊之聲不絕於耳,鮮血噴灑當空,血腥味撲入鼻腔,甜膩了喉頭,讓人只覺着莫名的興奮!
餘海見得此狀,連忙將牆頭的弓手也招呼了過來,這些弓手收弓捉刀,勇血上升,一聲大吼便撲入了戰陣之中!
石寶以一當十,一柄朴刀無人可擋,手下並無一合之將,餘海激昂了鬥志便疾行而來,手中腰刀劃過一道完美弧線,直劈石寶的肩頭破綻!
餘海初時帶領十數名捕手都被紅蓮重傷,自不是石寶的對手,然而今夜先下手爲強,贏了氣勢,官差們這段時間又憋屈到了極點,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見得這些賊子落網,個個奮勇當先,幾人合力之下,居然將石寶給纏住了!
小小的院門成爲了攻守的堡壘,賊匪急欲衝突而脫,官差又想甕中捉鱉,兩廂僵持之下,不斷有人慘叫着被砍翻在地,叫喊聲刺破夜空,蘇府中人一個個被驚醒過來,卻又驚駭得縮在房中,男人們連忙搬箱倒櫃堵住房門。
而院子之中,白色黃色的煙霧漸漸散去,一團黑影卻緩緩從地面上升了起來,那喬道清並未隨着賊匪逃脫,而是用披風罩住身形,匍匐於地,他那披風也不知是何材質,光滑堅韌,居然擋下了箭簇的疾射!
此時他緩緩站起來,抖落身上的箭矢,桀桀怪笑兩聲,如一陣黑風一般席捲而來,一腳踹開了蘇牧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