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們臥室門外的地板上,靠在牆,偷聽着裡面的對話,忍不住唏噓,又忍不住好笑。最終起身慢悠悠的回到房間。
醫生說,我再不接受輸血治療和移植手術的情況下,最多還能活一年。
在下一次進行輸血治療前,我會悄無聲息的離開這裡,他們現在還可能有孩子,他們早一點有了孩子,我的離開或許不會讓他們那麼難過。
生命愈是將擺渡到盡頭,愈是難以割捨對搖滾的熱愛,每天陪我最多的就是那把吉他,寂寞無邊的黑夜,和清冷寂靜黎明,抑或是夕陽西下的黃昏,輾轉反側的時候,我喜歡打開窗,任由風吹進來,風總能給我無限的靈感,撥動琴絃的時候,感覺整個靈魂都沉澱了下來。
雖然吳秘書而因此變得神經衰弱。
盛夏將要來臨,這或許是我今生最後的一個夏天,知了的聲音又開始響徹在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這個玩搖滾的天才,雖然每次曲目單一,但絲毫沒有影響他演奏的興致,他總能保持自己獨特的曲風,不緊不慢的玩轉着自己的音樂,讓整個世界聽他歌唱。我曾拿着吉他想與它合奏,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跟不上它魔鬼一般的節奏。
這段時間我在聯繫寧珂和雨晨,希望還能和他們像大學一樣一起做音樂,雖然不能像那時候一樣聚在一起練習,但可以把各自負責的部分談好了錄下來再用ce軟件合成。如今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繼續做我們的搖滾,這個想法大家一拍即合,還是和從前一樣,我寫詞,寧珂寫曲,我把我最近閒來無事寫的詞發給他們,寧珂已經寫好了曲,配上詞又郵件給我們。
有了詞曲,我們再討論細節,哪一段配合什麼樂器和什麼樂器,哪一段又配什麼和什麼樂器,最後將整首歌做一個劃分,我們將各自負責的部分錄好音,再一段一段的在軟件上拼接在一起,整首歌纔算錄完。
一來一去,一首歌折騰了近一個月。
直到某一次烏龍,寧珂把本該錄的一段貝斯傳成了《康定情歌》的伴奏,經過合成之後我們發現居然和我們的歌結合起來毫無違和感。
我們像發現了一塊新大陸一般,又試着拼接了幾首民歌的伴奏,發現完全玩上癮了,根本停不下來。從《辣妹子》、《愛我中華》、甚至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每一首民歌和搖滾結合的效果都是那麼讓人驚喜。
我們決定創造一種新的流派,就是把民族音樂的理念和風格融入到搖滾裡,將這種流派定義爲“民族搖滾”。
雨晨一直好奇寧珂的電腦裡爲何會有《康定情歌》的伴奏,被追問了幾次寧珂終於道出原來那是他們市裡文化節上他和那位副市長千金的合唱曲目。雖然寧珂唱《康定情歌》的畫面想想就覺得很美,但這不是高氵朝,高氵朝是兩人合唱完那首《康定情歌》半個月後,寧珂和副市長千金就“被”訂婚了,照例這也不是高氵朝,高氵朝是寧珂在訂婚當晚就爬上了他們那地一輛運煤的車子連夜逃躥到了綠城投奔雨晨。
雨晨形容,打開房門的那一瞬,覺得寧珂就像被困井下多日終於獲救的礦工一樣,因爲在煤堆上趴了一宿,全身就只有一雙眼睛是白的。
家人似乎預料到他會逃婚,他身上一毛錢都沒有,連身份證都被沒收了。手機也沒有,他到了綠城以後是靠一雙腳從綠城火車站走到了二十多公里外的雨晨家,也是拼了。
其實,我倒覺得這一切似乎是冥冥中註定的事,若不是被逼婚,寧珂也不會再次回到綠城,我們也不會因爲搖滾而再次走到一起。
放棄做副市長的乘龍快婿,雨晨鑑定爲寧珂一定是還對黎清姿賊心不死。男人大多都是看臉的,我曾有幸目見那位千金的照片,雖然經過了美圖秀秀的處理,和清姿相比還是一個天上的,一個陰間的。
這個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得知麗姐和桑俊的試管嬰兒培育成功的消息,由於麗姐的年紀不適合受孕,他們選擇了找代孕媽媽,這個結果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其實這樣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第二次接受輸血治療的日子也接近了,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我趁光洙熟睡的時候,揹着吉他默默的離開了。
和寧珂一樣,我選擇暫時投奔雨晨,雨晨換過一次住的地方,這裡光洙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這次出來我根本就沒帶手機,就算他定位了我也是白瞎。
凌晨兩點半。
雨晨揉着惺忪的睡眼打開門,看見我瞬間就清醒了:“老大?”
他上上下下的看了我一眼:“這麼晚了,你是在夢遊嗎?”
我說:“你見過夢遊還會敲門的麼?你妹,在你家門口站了一會就咬了我一腿的包。”
他立即往門口扔了雙鞋子讓我進來,打着哈欠說:“說吧,這麼晚衝過來找我什麼事。除了生理需求我能解決的就幫你解決了,如果你非要我幫你解決我也可以勉強幫你解決一下。”
真是受性不改。
我說:“我家當都帶來了,你真沒看出我是在投奔你麼投奔嗎?”
雨晨打了個趔趄:“臥槽,你也被逼婚了?不對呀,那姑娘你是不挺喜歡的嗎?”
我說:“此事說來話長,日後再說。”
他:“日後?”
我:……
雨晨打開燈踢了踢地上的寧珂,“別裝睡了,是老大。”
雨晨把寧珂的席子鋪過去了一點,又往地上鋪了一張涼蓆,我們仨橫躺在上面,感覺似乎又回到了大學宿舍裡的時候,那個時候地磚是涼的,夜裡就幾個人把席子鋪在地上睡。
寧珂醒了一會又睡沉了過去,雨晨磨牙的聲音也漸漸響起,我似乎又聽見了那熟悉的“咔嚓咔嚓”的聲音。
雖然雨晨的家裡沒有擺鐘,但我還是感覺那種聲音就響在我的耳邊,捂住耳朵還是可以聽到,詭異的,宛若生命倒計時的“咔嚓”聲,猶如命運齒輪轉動的“咔嚓”聲,讓我心中不由的一陣陣的發緊。
我縮緊了身體,感覺貼着涼蓆上的身體越來越涼,我漸漸迷迷糊糊的睡去,意識也變得昏昏沉沉的,冷汗一陣一陣的冒,我就是醒不過來,有那麼一瞬,我感覺我的魂魄似乎飄出了我的軀殼,又重重的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