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喻顏跟着秦於易三人走出喻府大門的時候不知怎的心裡竟有點興奮,或許第一次在沒有親人保護的情況下出遠門,感覺是緊張、刺激。
如今天下不太平,喻顏在衆人言談中知道的也不少,自狜凌一事後,各大門派暗裡廝殺激烈,明裡也挑逗是非,許多小門派損失慘重,關掉門戶的也是不少。
擔心是擔心,亦有些害怕,但是,擡頭望了望前面的三人,一個是衣袖翩翩的俊朗少年,頗具心思;一個是冷漠淡然的脫塵仙子,蘭質蕙心;一個是美髯紅須的彪形大漢,豪情壯氣,想到此次是與他們同行,頓時安心不少,也忽略了出門的那一刻,內息感覺到的異樣。
秦於易等人卻沒有放過,但見廖木傾附上秦於易耳旁輕聲道:“又是那二人……”
秦於易心下明瞭,輕搖摺扇邁開步伐,轉頭對落在後面的喻顏道:“喻小姐可否走得快點?”
喻顏聽他們嫌自己走得過慢,臉上騰得紅起來,直到脖子根,急忙從念想中回過神來,匆匆走到秦於易三人跟前結結巴巴道:“那個,我……”
“喻小姐你算是初入江湖,倘若不跟我們緊一點,恐怕……”秦於易一笑,用摺扇在喻顏耳邊徐徐扇了幾下,出言調侃道。
“你……我喻顏別的不說,但卻是練武奇才,對這,我還是有不少自信的。”喻顏平生最恨看不起自己的了,連禮數都顧不上,推開秦於易的扇子,忍不住還口。
喻顏這輕輕一推實爲暗藏了數年的內力,盛怒之下催動過內息的,看似很輕綿的力道,卻害秦於易身子踉蹌一下,勉強才挺住,但仍聽他得意道:“原來,喻府千金的品性修養不過如此。”
喻顏更怒,破口大罵:“你,不許你侮辱喻家!”
秦於易大笑一聲,不再理會喻顏,徑自往前而去。
可喻顏哪裡肯這樣放過他,幾步走到他身後,定了身形,深吸一口氣,就要拍一掌到他背上,可差了一點。蒙嵩赤紅刀一閃,大掌包住喻顏小手,瞪圓的眼睛,濃黑緊皺的粗眉,直立了毛髮。喻顏見了他是渾身一顫,但覺手軟綿綿的,張不開來更使不出勁,慘叫一聲:“放開。”
蒙嵩緩了緩面色,漸漸放鬆手上的力道,喻顏手上一感覺到空間,腕間便用力掙開,對蒙嵩冷哼一聲:“欺負我一弱女子,不是好漢。”末了還不忘仇視臉上俱是笑意的秦於易一眼。
然而這畢竟是孩子氣的吵架,任是其中的誰也不曾真正放在心上,一路上,吵吵鬧鬧,也並未再次動手相向,恐是喻顏也知道光是蒙嵩她便對付不了吧。
如此停停走走數日,終於快到王家了。
這日,正當喻顏口渴難耐,感覺就要伏地的時候卻意外看見前面一個小茶鋪,頓時高興地連叫:“茶,涼茶,茶鋪。”
後頭的三人一愣隨即大笑開來,暗歎喻顏確實涉世未深,秦於易對廖木傾一使眼色,後者瞭然,逐步離去,腳下生風,幾步便到了喻顏邊上,拉住歡呼雀躍的喻顏輕聲道:“不可忘形。”
本由於天氣乾燥炎熱,眼中只剩下茶水的喻顏忽然感受到腕間的冰涼,正是廖木傾冰涼的手,這一絲絲涼意終是讓喻顏頓時覺悟自己的失態,安靜不少。
四人步入簡陋的茶鋪,選了一個僻靜的位置,離中間幾桌正在高談闊論的人頗遠卻還是能聽到響亮的談笑聲。秦於易不禁皺了皺眉,呷一口涼茶,便扇起扇子。喻顏卻不似那麼文雅,直接一口到底,又拼命倒了再喝,一壺涼茶不會就見底了。
“小二,再來一壺。”喻顏不滿地嚷道。
“來了。”小二不敢懈怠,急忙端來一壺。
喻顏卻還是不滿:“怎麼沒有大壺的?”
小二聞言一喜:“容這位客官看得起小鋪,給您換大壺的來。”
秦於易皺眉道:“不必了,就這壺罷,夠了。”
小二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喻顏搶先了:“怎麼夠了,你們……”
“我說喻小姐,你可有意識到從你出門至此,吃穿用度可都是我在砸銀子?”秦於易搖着扇子,慢悠悠道:“這次的茶錢又是……”
“這……我付便是了!”喻顏面上一紅,怒不可揭道:“你怎麼老要和我過不去?”
“哪有哪有,小姐放寬了心,接下來一路上只需小姐揮擲銀兩即可,在下必不多言。”秦於易見她發起火來,更是樂呵呵的,折起扇子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的怒顏笑道。
店小二一聽便真以爲喻顏是正主,急忙誇道:“小姐可真是好品位,不瞞您說,這家店鋪掌櫃的以前可是在悅茶莊幹過的夥計,如今自立門戶的。”
喻顏一聽來了興致:“哦?悅茶莊?”
“對,您沒聽錯,正是天下第一茶莊,悅茶莊。”店小二以爲喻顏是疑問店鋪掌櫃身份的真假,殊不知喻顏是“初生牛犢”不曾見過世面,更是未曾聽聞悅茶莊的。
秦於易三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不覺又笑開了,連廖木傾也掩嘴微笑,眉宇間盡是瞭然的笑意。
喻顏以爲他們是嘲笑自己孤陋寡聞,面上又是一紅,埋首袖間,伏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幾桌遠的一位執刀者猛然將大刀往桌上一擲,怒道:“真不知狜凌何來現今的威名,竟然在自己地盤上任意邪門魔教鬧事,死傷我金陵煞這麼多兄弟。手下弟子居然也還敢上門尋‘好處’。”
邊上另一人也拍案而起:“不錯,我南門三絕也於狜凌不服。”此時一桌子的人都怒訴不滿狜凌的言語。
然,一人身着鵝黃衣袍,容貌清雅,擡手示意在座的靜下,但聽他道:“在下有一言,還望各位能聽上一聽。”
執刀者見說話的是鵝黃衣袍的人似乎極爲驚訝,卻掩不去他眼中的一番敬意,誠問道:“請月柳先生賜教。”
這金陵煞的人似乎在這一桌人面前極其有威信,他這麼一說都紛紛停下來望向那位月柳先生。而喻顏可以感覺到秦於易三人在聽到“月柳先生”的時候均是身形一震,茫然地擡起頭來卻不見他三人任何異色,皆是一副淡然。
喻顏忽然真恨自己是初出,什麼都不懂,連“月柳先生”是誰也不知道,只好豎耳細聽。
月柳先生輕擺鵝黃的衣袖,倒出滿滿一杯子的茶,直到似乎那杯子裡再倒上一滴茶水,便要溢出,而後才緩緩敘道:“煞主對狜凌之恨可是若此?”
金陵煞煞主正色道:“正是。”
月柳先生“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在原位邊上來回踱步幾遭,不言不語。
大夥本都是着急的樣子,卻見他來回走來走去,甚至根本沒有開始說話的意思,不由生怒,偏偏這一夥人中最有威信的金陵煞煞主不僅不表態,更沒有催促這位“故弄玄虛”的月柳先生的意思,只好憋氣不將怒意表示出來。
喻顏趁這時機趕緊拉拉廖木傾的衣袖,疑問道:“這位月柳先生是什麼人?”
廖木傾一怔,其實喻顏不曉得月柳先生爲何人是正常的,因爲“月柳先生”是代名,她看了看秦於易的臉色,見後者未有表現不妥之色,便降低了音調,實言答道:“人稱月柳先生是曠世奇人,有經天緯地之才,超凡脫俗之氣,但聞此人身懷摘星志,心念雲鶴夢,卻常年來去無蹤,終日尋跡不得,有不少欲霸得天下之人追查拜問都被拒之門外,一年前,更有消息傳他莫名消失……不知怎的,現下竟投身區區金陵煞,這不像他的行事作風,實在是,耐人尋味啊……”
喻顏愣了愣,真不想眼前之人竟是這等人物,頗具好奇地打量那人,大約三十上下年紀,鵝黃衣袍光鮮耀人,掩不住眸中深沉,面上容色略帶倦乏,明顯經歷了些風塵,正是:朗眉星目,天庭飽滿,長身玉立,萬千風骨。如斯驕子確是百年難得一現,在濁濁紅塵中,猶如茫茫夜空的啓明,因爲光芒勝過別人,總是卓爾不羣,是顯而易見的特別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