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衛卿垂眸不說話。
賀琮見她神情蕭瑟,岔開話題問:“你就不怕她成了小郡主,以後便不能再姓顧?”
顧衛卿愕然擡頭:“可,她是草民的……已經上了顧家族譜了的,怎麼還能改?”
賀琮忍不住長嘆:“真天真,一旦成了小郡主,和你顧家,和你還有什麼關係?你是她什麼人?”
顧衛卿急了:“那怎麼成?小囡囡是我一個人的,王爺當初答應了草民,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周萱也是郡主,她怎麼還姓周?”
她倒是反應快。
賀琮搖頭:“周萱和小囡囡不一樣,當初要不是她捨身救了二哥一命,二哥又不願意娶她,她也落不着這個郡主。”
敢情那是她拿命換來的。
顧衛卿傻了。
賀琮捏捏她的鼻子,道:“剛纔你自己不是還說,世上的事哪有兩全其美的?”
顧衛卿眼淚涮一下就流了下來,卻咬着脣喃喃低聲道:“我……我纔是她……乾爹。”
“幹,你,個,屁。”賀琮粗暴的伸手指將她眼底的潮溼抹淨了,壓下心裡的不舒服,道。他起身要走,顧衛卿伸手拽住他的袍袖:“王爺——”
賀琮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下去,道:“王什麼爺?她現在就是本王的閨女,親閨女,跟你沒一分一毫的關係,上了顧家族譜管屁用。”
顧衛卿鬆開他,也不說話,隻眼底一片空茫。她是猶豫的,是掙扎的,是糾結的,既想給小囡囡尋個可靠的靠山,又不捨得她被別人奪走,可世事難兩全,她怎麼可能魚和熊掌兼得?
到底賀琮沒捨得,一把將她抱起來,重新放到椅子上,道:“別胡思亂想了,這事本王心裡有數。”
顧衛卿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賀琮按住她的手腕,道:“這酒只能喝兩盅,再多試試?你要是敢喝醉了,看本王怎麼收拾你。”
顧衛卿茫然的將酒盅舉起來,好笑的道:“王爺不知道草民素有千杯不醉之稱嗎?就這麼區區一罈酒,根本不在話下。今天草民不醉不休……”
都說一醉解千愁,她也試試?
賀琮低喝道:“你從前怎麼樣,本王不管,總之以後不許喝醉,也不准誰灌你的酒。衛剛——你盯着她,但凡她多喝一盅,本王就多打你一百軍棍。”
衛剛腿一軟,忙道:“是。”他心想,就是待會兒搶也得把酒搶過來,不然顧公子多喝三盅,他就要多挨三百軍棍,到時他的腿還要不要了?
賀琮再想多留也不成,很快有人來請,顧衛卿揮手:“王爺慢走。”
多日不見,這女人也不會多熱情,賀琮白氣,只能交待衛剛好好守着,這才走了。
顧衛卿放下酒盅,招呼衛剛:“坐下一塊用吧。”
衛剛和她相處久了,知道她這人沒架子,從前只是稍顯冷傲,即使後來攀附了賀琮,她也從不對誰頤指氣使。這一路衛剛等人沒少和她同桌而食,知道她不在乎這些虛禮,當下也就沒推辭,徑自坐了過來。
顧衛卿雖是女子,卻不擅廚藝,衛剛雖武大三粗,卻長年跟着賀琮身邊,耳濡目染,見識的又多,倒沒什麼不會的,他親自替顧衛卿烤鹿肉,還替她抹上了蜂蜜。
顧衛卿果然沒再多喝酒,可神情卻瞧上去有些落寞,瞧上去沒精打采的。
衛剛便勸:“王爺待會兒就回來了。”
顧衛卿擡眼瞥他一回,道:“我豈是爲這?我是在擔心小囡囡。”
衛剛一副恍然大悟狀,輕快的道:“有王爺照顧小,小郡主呢,公子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世上,怕是再沒比王爺對她更盡心的了。畢竟是王爺的長女,雖說不是嫡出,也不是個兒子,可誰讓這是王爺第一個孩子呢。
顧衛卿不無苦澀的道:“王爺寬懷,不計較小囡囡的身世,可我卻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她終究是……現在無知無識還好,以後呢?”
衛剛臉憋得紅了紅,儘可能的寬慰她道:“咳~顧公子多慮了,不管怎麼樣,王爺對小郡主,都不會不管的。”
顧衛卿苦笑:“世事無常,誰說得準?王爺又豈是個有定性的?”
衛剛憋着一口氣,不敢接話,他是直,不是傻,三套兩套,他一準說實話,可王爺沒讓說啊,但也沒說不讓說。
顧衛卿伸手就去端酒壺,衛剛神思不屬,一個不防,再想搶就來不及了,他急道:“顧公子,王爺有令,你不能再喝了。”
顧衛卿不急着倒酒,只按着酒壺,問衛剛:“你怎麼看你家王爺?”
“這個……”衛剛說不出來。他一個做人侍衛的,只知道忠誠,什麼怎麼看不怎麼看?
顧衛卿道:“你家王爺脾氣不好,喜怒不定,動不動就打親近人的板子,況且對你們我也沒看到什麼恩惠,你就不會對你家王爺有意見?”
衛剛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他道:“王爺不是公子想的那樣。”男人之間,講究的是血性和義氣,哪裡能和個女人似的計較東家長西家短?
顧衛卿哦一聲,提壺倒酒,聽得酒聲泠泠,衛剛頭皮都豎起來了,他眼巴巴的盯着顧衛卿的酒盅,心裡盤算着搶下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顧衛卿笑道:“你急什麼?便是多喝一杯少喝一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瞞過王爺一人,你便兩不得罪,這豈不是皆大歡喜?”
衛剛搖頭:“屬下不敢。”在得罪顧衛卿與瞞騙王爺之間,他寧可選擇前者。
顧衛卿道:“剛纔我看見蘇朗了。”
衛剛驚跳了下:“誰?蘇,蘇朗?”
顧衛卿嗯了一聲,道:“你知道小囡囡和我、蘇朗和王爺之間的糾葛,你說他是更恨我還是更恨王爺?”
衛剛汗都淌下來了:“屬下不知。”
豈是他說不知,顧衛卿就肯饒過他的,她繼續咄咄逼人的問:“假如你是蘇朗呢?你更恨誰?”
“我……我不是蘇朗。”衛剛想,他既不會不自量力的和王爺爭,也不會妄想覬覦天鵝肉。蘇朗是兩樣都佔全了,看似精刮,可其實是自作聰明,到底最後還是他受到了懲罰。
只是,蘇朗怎麼跑到京城來了?顧公子看見了他,難道說他已經投靠了太子殿下?那他是衝着王爺來的,還是衝着顧公子?
肯定不是衝着小郡主,不過顧公子不知情,她是在擔心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