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顧衛卿,顧大太太喜極而泣,拉着她的手,道:“兒啊,你這是去了哪兒?怎麼一去好幾個月,竟連個音訊都沒有?娘快把蒲團跪爛了,也不知道磕了多少頭,燒了多少香,供奉了多少經文……”
顧衛卿如今做了母親,對於顧大太太又多了一重理解,她關心、擔心自己是必然的,當下便歉然的道:“對不起——”
顧大太太抹着眼角道:“傻孩子,你也是爲了顧家,說什麼對不起?快讓娘瞧瞧,喲,你這……倒是沒瘦。”不但沒瘦,怎麼好像……胖了?
從來顧大太太見着顧衛卿,定然要說一聲“你瘦了”,可這回倒難得的沒說。
顧衛卿剛剛生產,雖說不必親自餵養小囡囡,但王府裡湯水精心,她保養得不錯。勝在年輕,臃腫盡褪,只除了稍微有點珠圓玉潤。
顧衛卿低笑道:“還和從前一前,母親是看錯了。”
顧大太太也就沒多問,往她身後看了看,見沒有小囡囡,不無失望的道:“不是說你認了個義女麼?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娘沒什麼事,正好替你帶着小囡囡。”
顧衛卿一揚秀眉,不容拒絕的道:“不是義女。”
顧大太太改口道:“好,好,是親生的,是親生的,那小囡囡呢?這都一個多月了吧?娘可是一眼都沒見着呢。”
何只是她沒見着?只怕自此以後自己想見都難了。
顧衛卿壓制住涌上來的心疼,是淺淺的笑着安撫顧大太太,道:“總有見的那一天。娘,我過幾天要出趟遠門。”
“怎麼纔回來又要走?”顧大太太無奈的嘆氣:“唉,走吧,走吧,兒大不由爺,娘哪管得了你。”
顧衛卿吩咐顧尚去收拾行裝,顧大太太拉着她絮絮的問:“這囡囡,是從哪兒揀來的?身子好吧?沒什麼毛病吧?她爹孃呢?可有什麼來頭沒有?不會早晚再把她抱回去吧?你怎麼沒抱個男娃呢?”
明知道母親是爲自己好,可顧衛卿還是覺得刺耳,以她如今的身份,即使把小囡囡養在跟前,也沒法叫自己一聲“娘”。
顧衛卿冷硬的道:“娘放心,兒子做事,不會這麼着仨不着倆,自然沒有一切後顧之憂才決定下來的。”
“那就好,只是到底是個女娃,又不是咱們顧家的親生骨血……”顧大太太難掩心中遺憾。
顧衛卿不能自曝身份,便不能光明正大的嫁人。要想偷着生,又有諸多耳目,好不容易弄了個蘇朗,又被他跑得沒影沒蹤,可見這孩子的事兒是沒指望了。
那也罷了,可既然是抱養,爲什麼不抱養個男娃呢?
顧衛卿眉目端凝,道:“既做了我女兒,她便是顧家的親生骨肉,這樣的話,娘以後就別再說了,若是連您都對她心有芥蒂,她以後如何在顧家立足?女娃又如何?我顧衛卿的女兒,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
顧大太太見顧衛卿神情不悅,只好嘆氣道:“你呀,越大越擰,娘說什麼你都嫌娘嘮叨,這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要抱養個孩子,怎麼不提早說?娘雖是內宅婦人,做不得主,但好歹可以和你舅舅商量商量?你舅舅是自家人,總不會虧待了我們娘倆,由他出面,悄悄尋一個清白人家的男孩兒,不比現在強?你總是嫌娘多事,可你就沒想想,你打小受了多少苦多少磨折?雖說你一向要強,自認不比男兒差,可到底這世道重男輕女,有個男孩兒,將來頂門立戶,要比個女孩兒方便。”
“……”不是她擰,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如同她從來也沒想過會與賀琮有交集。不是她擰,不聽母親的話,實在是老天如此安排,有刻意爲難人之嫌,但她也無計可施。總不能老天給她女兒她不要,非得和人去換個兒子回來吧?
她當然知道身爲女孩兒家的苦,若是能由她選擇,她情願自己是個男兒,情願小囡囡是男兒,可這種事,哪是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只是這些事,沒法同母親說。
顧衛卿不欲爭辯什麼,只道:“我收養了十個男孩兒,將來留給小囡囡做玩伴,對了,小囡囡叫顧長言。”
顧大太太道:“先前你叫顧尚送了個勝男的名字,沒多大會又讓人改了,我還當你是開玩笑呢。到底一個女孩兒家家,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確定了下來,所以就沒急着上族譜。”
顧衛卿堅決的道:“是兒子考慮有失,想着雖是女孩兒,但將來不輸於任何男子,但到底這名字過於直白了些,這才改成長言。女孩兒怎麼了,兒子能上族譜,她就必須能上。”
顧大太太立刻就心虛了,左右望望,道:“你,你是打算,小囡囡將來……”
顧衛卿道:“她就是她,永遠不必轉換身份,也永遠不必遮遮掩掩。”
顧大太太輕咳了一聲,道:“竟說混話,女孩家就是要養到深閨,金尊玉貴的嬌養呢,哪能和你似的拋頭露面。你不是收養了義子麼?好好培養,將來給小囡囡做個助力也就是了,萬萬不必像你這般辛苦。”
顧衛卿滿心酸澀,到底什麼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念自己的小囡囡,待在自己孃親身邊,心裡是又澀又酸又軟,她不由得捱過去,想讓母親抱抱,就像她抱着自己女兒一樣。
顧大太太一怔,隨即笑道:“你這孩子,今兒這是怎麼了?”
顧衛卿道:“娘,我今晚想和你睡。”
顧大太太先是嚇了一跳,四下望望見左右無人,才輕撫着顧衛卿的後背道:“傻孩子,怎麼越大越像個小孩子了。”
顧衛卿不過是說說而已。
她這回一走,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家裡的事要好生安頓,先去謝過盛老太爺——這幾個月,盛家對顧家的茶園十分盡心。一事不煩二主,她這回要走,還得麻煩盛老太爺。
顧衛卿不是個吝嗇的,既然主要精力不再費在茶園上,她便想和盛家合作,由她把茉莉香片的手藝傳給盛家後人,獲益兩家二八分,盛家二,顧家八。
盛老太爺和顧衛卿密談了一大晚上,第二天便備了厚禮,命自己的嫡次孫盛仲夏拜顧大太太爲義母。
他倒是想讓顧衛卿認自己的大兒媳爲義母,可無奈顧衛卿是王爺的人,他不敢搶,說不得只好犧牲一下自己的孫子。
顧衛卿親自手把手教盛仲夏製茶,又將秘方留了一份,這纔打點行囊,啓程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