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桃花汛是歷朝歷代都不可避免的災禍,發水之既,淹沒良田萬頃,百姓流離失所,哭聲震野。朝廷當然要管這檔子事,戶部每年撥給河道衙門幾百萬兩銀子修堤,可惜成效甚微。其中自然是有官員們貪墨銀子,河工們偷工減料,只不過天高皇帝遠,官場互相袒護、推委,這事到成了江南官員一件發財的好事。
蘇州知府林遠這兩天忙的不可開交,劉啓走後他就開始四處找人想要收回難民住地。那些豪紳、官親們怎麼會捨得交出來,蘇州府內的地就是租出去一年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當初就是林遠與他們勾結把這些地都分了,林遠從中得了不少好處,也堵住了他們的嘴。
不過林遠這十幾年的官到也沒白當,不出劉啓預料,林遠找到江州巡撫將此事捅到了吏部,準備玩個以毒攻毒,江州巡撫每年得林遠不少孝敬,吏部的人下來後自然要爲林遠說好話,這事就成了知府林遠爲體愛百姓,安置難民,而城中官紳阻攔。吏部官員大怒,馬上發出一紙公文,着令原蘇州四家大紳將土地全數交了出來,至於那些官親們,則罰了些銀子訓斥了幾句。
林遠得了地,拿着劉啓給他的十三萬兩銀子給那四家大紳補償了一些,又置辦了居家用具與半年糧食,上報了戶部後把那些難民稅繳免去三年,一時間蘇州府裡歡慶一片,林遠任上十三年第一次實實在在的爲民做了件好事。吏部派下來的官員親眼見林遠將此事辦妥,回去詳細上表。
摺子遞到皇上手裡,朝中受過林遠好處的官員也都交口稱讚,皇上御筆親點“蘇州知府林遠安置難民有功,爲官十三年未有紕漏,升江南道御史,即日赴任。”
人逢喜事精神爽,吏部公文下來後,林遠收了包裹,租了馬車一家人歡歡喜喜上任去也。
劉啓偷林遠那本《論語》,早在林遠收拾包裹的時候就察覺了,這書原本是他打算拿來今年孝敬到吏部尚書那裡,爲自己謀個機會,現在自己升了要那書也沒用,拿在手裡還是個燙手山芋。心痛了一陣子也就想開了。
劉啓這兩天在家裡緊張着,就怕林遠來要書,現在有消息傳來林遠不在蘇州了,秦家兄妹與他纔算鬆了一口氣。這兩天又去林遠安置難民的地方轉了轉,事情到還辦的妥當,難民們已經住上了瓦房,門口水缸滿滿的,逢炊時間每家每戶煙囪裡都有白煙冒出,與他們聊了聊天,得知道免了三年稅繳,劉啓這才放了一萬個心。
回到秦府開始一心準備下面的鄉試,好歹也要考個舉人,不然連個縣令也做不了還談什麼爲百姓做好事。古代繁體字與孤僻字把劉啓折騰的心急火燎,要不是秦茗在旁邊幫忙磨墨,還給他溫茶,幫他習字,劉啓恐怕早就摔了筆直接上京去找吏部玩玩自我推薦了。
林遠剛到任,交換了公文,領了大印,屁股還沒有坐熱乎就有人來報,說是桃花汛已經到了蘇州地界。巡撫大人召集各位知府前去商議,林遠這個新上任的從四品道御史自然也在被請之列。
大鮮朝的道御史每州設一個,官銜是從四品,巡撫是正四品,而知府則是正五品,所以林遠這個道御史的職責雖然只是督察一州官員,隨時將他們的過失上表吏部,並不直接參與州內各項事物安排與治理。但實際上按品階來說相當與現在的副省長職務兼了檢察長,這樣的大事怎麼也少不了他。
林遠做了十三年的知府自然明白每年的桃花汛都是一件大事,參加了十三年這樣的議事,早就是輕車路熟,當下換了官服官帽坐了官轎就到了江蘇巡撫的衙門。
巡撫衙門的大堂內早就聚集了各府知府們,林遠一進入大堂就見到不少熟人,如今這身份變了不過關係還是要處理好的,一一與衆人答禮,知府們少不了說些,恭喜高升,林大人名至實歸啊之類的話。
衆人喝着茶,候了片刻有人來傳“巡撫大人到!”
林遠帶頭站立恭候,江蘇巡撫閔元清邁着八字官步走進堂內,坐定。衆人行跪禮,林遠官階高上一點按照大鮮律法本可以不跪,不過他還是依照原來的樣式行了跪禮。
閔元清自然知道他這是示好呢,不過他這個官到是靠自己說了不少好話才換來的,也不謙虛說了句:“都起來吧!”
林遠站起來恭身說到:“江蘇道御史林遠,見過撫臺大人。匆忙上任,未備面禮,還忘撫臺大人原諒,下官擇日備上。”
“呵呵,林大人見外了,大家都是熟人不來這一套。請就坐吧!”
“謝撫臺大人。”衆人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
閔元清扶了扶下巴上面幾根鬍鬚,朝衆人環視了一眼說到:“林大人剛升道御史說到底也是我江蘇地方官,今年的桃花汛來的早了些,大家照實把各自的治水情況說一下吧!”
林遠如今的職責是監督官員們的功績,桃花汛一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閔元清把話說的明瞭,林遠對官場上的是是非非也都明瞭與胸,接口說到:“撫臺大人說的極是,林某添爲道御史一職,也是靠的各位擡愛,大家但說無妨,但說無妨!”
有知府站起來說了:“撫臺大人,桃花汛每年都是如此,大同小異,這些年來都處理的妥妥當當,今年下官的治所也與去年一般無二。”
“是啊,下官的治所也與去年無二。”
閔元清點了點頭,見坐在末位新上任的蘇州知府悶聲不響,笑着問到:“宋大人,你新任蘇州知府,這桃花汛可有難處?”
宋方聽到閔元清問他,趕緊站起來說到:“回撫臺大人,下官確有難處。只是”
“只是什麼?但說無妨。”閔元清奇怪了,這蘇州年年都沒出過亂子,怎麼一到他這裡就有了難處。
“只是有一個縣受災較大,縣令被革職後一直無人擔任,下官想請撫臺大人安排一個人選。”宋方明白府內人員調度應該是由他提出交由吏部審議,但清河縣的亂子實在太大,他不敢上報到吏部,想把這事推給閔元清處理。
這點小心思哪裡蠻的過閔元清這種老狐狸,不過這事要真報到吏部萬一有什麼差池,算帳的時候他也躲不開,想了想問到:“既然是這樣,宋大人可有人選?”
宋方搖了搖頭,說到:“下官剛到蘇州接任,還未熟悉,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找不出合適的人選。”
閔元清點了點頭,站起來走了兩步,朝林遠問到:“林大人對蘇州熟悉,可有合適的人舉薦?”
林遠現在離開了蘇州,自然不想再捲進這個圈子,暗自笑了笑起身說到:“如今正是鄉試即將開考的日子,蘇州府裡除了秀才也沒有合適的舉人能夠安排了,不如等到鄉試結束挑一個新中的舉人前去接任?”
林遠話中推脫的意思被閔元清審了個明明白白,這老狐狸剛任了道御史就開始想往圈外爬,心裡想起一人說到:“林大人糊塗,這桃花汛怎麼能等?現在耽誤之急,不如由林大人的公子去接任了吧,令公子雖然只是個秀才,做個縣令也不算委屈了他。”
林遠嚇了一跳,清河縣是個什麼地方他可清楚的很,這不是把自己兒子往火坑裡推嗎?心裡恨不得把閔元清活剮了,臉上卻還是依舊堆着笑說到:“這個犬子只是個秀才,不合適吧?大鮮律法有條文秀才不可爲官,何況我兒未入過官場怕給大人闖了亂子。撫臺大人在考慮考慮?”
“現在是耽誤之急,安排個臨時的縣令,待桃花汛安穩的過去了日後再來定奪,林大人可是顧慮什麼?”閔元清吃了稱陀鐵了心,似乎一定要把林照弄進來。
林遠如今的職務是個清閒的官兒,誰會沒事去找亂子?只要大家都能過,每年給吏部遞交一些不大不小的事,下面的人上些孝敬也就過去了,他這個官不比地方官,地方官要想升遷除了有人,多少還要有點官績。
道御史這個差使每年報了下面官員過失,或者報點無關痛癢的事都可以算做官績,全憑他本人在朝中的關係了。三年任期一到,朝中代說幾句好話,升到六部衙門裡做個實權兒官員那是指日可待。現在的林遠怎麼願意把自己的兒子送進江蘇這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