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陽城內,天色未亮,一襲白衣的人站在城牆上遠望着北面,遠遠就看見馬匹卷塵而來,那趴在馬上的人雖然遠,但他也能認爲那是誰。
馬蹄聲漸近,公子潯看見那人時臉色大驚,他一躍朝着那馬匹飛去穩穩的坐在那人身後將她抱在懷中。
“影月。”他聲音低沉輕喚着懷中的人,她身上一襲淺綠色的衣裙被雨水淋透,身上滿是血跡斑斑,衣衫殘破露出爆開的皮肉猙獰可怖。
尤其是傷痕泡了水有的早已化膿發白,看着就讓人噁心,但公子潯心中只覺得痛和愧疚以及滿滿的恨。
影月昨夜受了鞭笞被廢了武功後便被扔出了玄天塔,無隱樓只給她留了一匹馬。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樣的信念爬上去,一路撐着來到這裡,昨夜那場雨打在她傷痕上卻也不抵心中那種被人千刀萬剮的疼。
她聽見有人叫她,是那種滿含關心心疼的聲音,是言輕寒從不曾有過的聲音。她睜開雙眼看着眼前的人,那一人那一雙眼,是那麼熟悉。
“你怎麼…知道我…”影月想問他怎麼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公子潯也不敢用力,怕碰到她的傷口只是將她虛抱在懷裡拉着繮繩進城去,“我說過,你一定會回來的。但我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狠,會將你傷成這樣。”公子潯聲音驟然一冷,眸子底下一閃而過的殺氣。
影月滿臉哀容,雙目無神,一日一夜將自己便墜入了地獄之中,回頭想想她這一生何其的悲哀。
所有的信念所有的期許,所有的癡心都被這場大雨沖刷的一乾二淨,她心中剩下的只有死灰一般的平靜。
“我輸了,白妙香…她贏了。”影月脣角泛白,若非她多年來練就的好身體,只怕經此一劫早已抵不住。
但是之前她在軒王府也受了一些虐待,但那時候她心性堅定,那些傷痛不算什麼。可這一次卻不一樣,她滿身的傷痕都是他給她的,那個她愛了八年的男人。
“什麼都別說了,回去我給你療傷,會沒事的。”公子潯早已料到這種結果,只是不曾想那個男人下手這麼狠。
影月想問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可漫天的痛楚和無力感讓她頭一沉便暈了過去。這一路來她咬牙堅持未曾昏過去,可是見到他,她所有的堅強都沒了,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忘記所有的傷和痛。
來到雅居前,公子潯將影月抱進了內房,並將她身上的傷處理好又爲她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衫,全程都是他親力親爲,沒有男女之別,只是作爲一個大夫應該做的。
他寫了藥方讓覓影去煎,那昏睡的影月來慢慢的清醒的過來。她試着動了動,身上的傷雖然痛但已經好了很多。
“你還救我做什麼?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影月虛弱的開口,面如死灰,眸中無波。
公子潯輕嘆一聲看着她問道:“他的任務是讓你來迷惑我,離間我與連城逸吧?你難道不想完成任務,回去覆命?”
影月看着他,卻是看不懂他此刻臉上的表情。這個男人竟是將他的心思猜的這麼透徹。
“你既然知道,就更不該救我。”影月垂
着眼瞼,心已死,便再也沒有什麼任務。
她來這裡只是想逃出那傷心的地方,可天下之大她能去哪裡,她想起了公子潯說過的話,便來了這裡。
公子潯脣角輕扯,溫煦的笑意如十里春風一般層層盪開:“我認識的影月不該是個如此脆弱的人,你既然已經看清那個男人的心便不要在繼續錯下去。我們這麼做的用心只是希望你迷途知返,找到你應該走的路。”
影月眸子斂着一些淚珠,聲音哽咽:“晚了,回不去了。可我連死也不敢,我怕錦瑟不肯見我,不肯原諒我。我真傻,爲了他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所以遭到了報應。”
她像一個孩子痛哭出聲,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淚水洶涌而出。
公子潯沒有阻止她,他知道她壓抑了許久哭出來纔是最好的,待她哭累了,他才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替她擦拭着她的臉頰問道:“如果錦瑟沒有死呢,如果上天重新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呢?”
影月頓時怔住,盯着他愣在那裡,似是不信一般的問道:“你說什麼?”
公子潯潤朗的聲音一笑一字一句彷彿給了她最大的希望,讓她點燃了重新活下去的勇氣:“錦瑟她沒有死,當日是王妃的一出苦肉計而已。”
影月瞳孔一睜,眼底的希翼如彩霞光輝一般閃爍着:“你說的是真的?你沒有騙我?”她像是個孩子,不停的詢問。
公子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她:“是真的,不過她恨你也是真的。你若想讓她原諒你,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不要在繼續錯下去了。”
影月點點頭,眼淚卻是更加肆意起來。公子潯任憑她哭着,所有的悲傷委屈哭出來便會好了。
“你們要我怎麼做?他畢竟待我有恩,我不能出賣他。”影月語色輕頓,她心中雖然恨着他,但反目出賣她,她還是做不到。
公子潯搖搖頭道:“我知道,我們不會逼迫你。你只需做你自己,繼續聽他吩咐便可,我們只需用反間計,將你變成碟中諜。”
影月有些疑惑,不知他說的碟中諜是什麼,未待她詢問,公子潯便給了她解釋:“這碟中諜是王妃提出來的,就是明中你還是無隱樓放在我身邊的細作,其實你早已是我的人。”
影月明白了公子潯話中意思,這便是策反的意思。“你容我想一想。”她心中始終有些難以抉擇,從無隱樓的人變成公子潯的人,她不想在錯第二次。
公子潯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起身正色的看着她道:“影月,我只是欣賞你的魄力和堅毅,絕不會將你當做棋子利用。我公子潯雖然不是什麼聖人但也絕非小人,你若願意便留在我身邊,你若不願意我也會助你離去,天涯海角我公子潯有能力給你一個太平的生活。”
他一字一句透着真摯,深深觸動影月的心。這滿室的氣氛有些凝重,影月也不知該如何回他,卻聽敲門聲響起,外面傳來覓影的聲音:“公子,王爺傳信來了。”
“進來。”公子潯一聲傳喚,覓影推門而入,端着湯藥和信箋一同走了進來。他朝着公子潯微微頷首又微微示意了那躺在牀上的影月,舉止頗有風度。
覓影將信遞給了
公子潯,又將藥碗放在了影月牀榻邊的小機上叮囑道:“這藥溫度合宜,姑娘慢用。”
影月不曾想公子潯身邊的一個侍衛都對她這般客氣,心中很是難喻,她道了聲謝,看着覓影退了下去。
影月坐了起來,看着公子潯撕開信箋,只是他本來還正色的神情瞬間一變,眉頭緊皺。
“出了什麼事情?”影月見他如此,心也跟着緊了一下,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公子潯面容緊張,長嘆一聲道:“王妃她被人擄走了,如今下落不明。王爺眼下正四處搜尋王妃的下落。”
公子潯沒有隱瞞,將情況如實告知。他突然看着影月很是認真的問道:“會不會是無隱樓做的?上一次,便是你們擄走了她。”
影月沉思了片刻後,輕搖頭道:“不可能,我昨日才從無隱樓出來,沒有聽到半分的風聲。而且無隱樓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沒必要再一次擄走王妃。上一次墨離上下,其實藏了許多了高手,如果王爺不相救那些人也決計不對讓她出事的。”
公子潯微愣聽着這消息竟有些吃驚:“你是說,上一次無隱樓抓了王妃只是試探連城逸的心意?”
影月咬了咬脣點點頭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無隱樓是不會傷害王妃的。”影月想到了什麼又問:“那錦瑟呢,錦瑟是不是同王妃一起被擒了?”
“你別擔心,我現在立即去查王妃的下落,有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你好好養傷,等我回來。”他安慰了影月後便匆匆離去。
影月心神有些不寧,她才知道錦瑟沒有死的消息,她還等着錦瑟原諒她。她已經錯過一次,絕對不能錯第二次。
但眼下她只能相信公子潯,自己傷成這樣,想幫忙也是力不從心。
鎖清關內,言輕寒的車架正整裝待發準備回上京去,這一次他是奉旨前來視察鎖清關的工事,車馬鑾駕雖然不甚奢華但也處處彰顯着他的身份。
車馬整頓好,正欲出發,便有人將一封信呈遞給了言輕寒。
言輕寒坐在轎中,素手撕開那信箋,看了眼信上的內容後,神情微微一變,立即遣人過來:“通知無隱樓立即徹查軒王妃的下落,馬車鑾駕改行奉陽城去等候消息。”
那人應了是,立即操辦,一衆車架浩浩蕩蕩的前往奉陽城。
而此刻,白妙香已經被莫炎和凌江秘密護送來了奉陽城。因爲奉陽城要舉辦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因此城內來了許多的人。
不同於往年,這一年的花魁大賽是來自各自城郡知名的名伶一較高低的盛典,因此不少青樓妓院的女子紛紛前來。
一時間,這奉陽城格外的繁華熱鬧,往來商客絡繹不絕,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都來想湊一湊熱鬧。
而白妙香等人進城自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莫炎將人帶到了追月樓。
追月樓是奉陽城最大的青樓,擁有府院十餘座,而追月樓的老闆卻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神秘的很。
白妙香從後門被人擡了進去,她被人下了極重的迷藥,這一路上未曾醒來過。而一座名爲妙園的宅子裡,那個男人早已等她多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