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靜寂的讓人有些不安。晚晴同其她幾個繡娘躺在房間裡休息,經過了一日的折騰,大家身上的紅點都已經消失,無一不鬆懈了一口氣。
“想不到咱家小姐這樣有本事,原來還以爲會死掉了呢?”
晚晴身邊的玉兒開口道,她的聲音裡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晚晴聽完後,嘴角邊浮現出一抹淡淡笑容,這笑容極輕,卻又似乎夾雜着一種預知的瞭然。眉目之間並未有過半點對於生命的恐慌。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竟然這樣害咱們霓裳坊,小姐又是這樣善良有責任的一個人,到底是誰想要害她,實在太可惡了。”
隔着玉兒,林雯憤憤不平的說道。她慣來脾氣耿直,說話也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心地卻是良善的,晚晴知道她的脾性。
只不過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她的眼眸微微一暗,心情也沉落了谷底。似一塊石頭在壓着她,令她難以喘息。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要再提了。小姐這麼聰慧,自然有她解決的辦法。對了,晴雯,你爹的病怎麼樣了?銀子還夠不夠,若不夠,我們姐妹再給你湊一點。”
一個口氣宛若大姐般的聲音響起,是緊靠在裡面炕沿睡覺的賈梅,晚晴這纔回過神來。聲音裡有一絲奇怪的暗啞。
“嗯,夠用了。謝謝賈姐姐的關心。”
“謝什麼,大家都是苦命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樣一個不錯的安神落腳地,有了點閒餘的銀子,你的家裡又是最困難的,大家幫你也是應該的。你這樣扭扭捏捏的,也太見外了。”
林雯的聲音再次傳來,晚晴應了一聲,便不再作聲。大家只當她是因爲爹爹的病況而心情鬱郁,於是便也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正當夜闌更靜之時,隔着房間,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個急促的尖叫聲,這聲音在安靜的院落之中顯得格外刺耳,且那其中分明帶着深度的恐懼,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使得原本沉睡的房間內的六個人給一下子驚醒了過來。
“啊,死人啦!”
這聲音來自於一個小廝,他的聲音原本應是稚嫩的,這時卻彷彿斷了弦的破琴,一下子讓人心惶惶了起來。
“死人了?怎麼會死人了?誰死了?”
大家紛紛從躺着的被子裡爬起來,賈梅趕忙點燃一盞燈燭,接着燭光大家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帶着一種深深的莫名不安感,晚晴率先離開了房間,奪門而出。
“阿凡,到底是怎麼了?你嚇成這副樣子。”
阿凡此刻正從一個房間裡面出來,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雙脣顫抖着幾乎沒有一點的血色,一張臉在月光下也是慘白的駭人。
他的手哆哆嗦嗦的伸出,指向裡面的屋子。根本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這間屋子晚晴是熟悉的,是林清用來記賬的房間。有的時候忙到太晚,他便會留在這裡夜宿。
心中突然咯噔一聲,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揪心感將她緊緊的攥住,彷彿一雙無形的手在死命的抓着她的胸口,想要將裡面的心臟撕裂的破碎。
不可能,明明林清也服了湯藥的,他不可能死掉的。不可能是他。
林清是晚晴平日裡偷偷愛慕卻不敢高攀的男子,他俊秀的氣貌從第一眼見到開始便已經讓自己的心深深淪陷了進去。
可是她又很清楚自己同林清之間的距離,他的姐姐是寧府的五姨太,這樣的身份背景,又怎麼可能會娶自己這樣一介貧寒家的女兒。
“不可能,不可能的。”
晚晴呆呆站在門口,卻始終遲疑着不肯進到房間裡。
“什麼不可能,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雯的膽子一向比較大,她接過賈梅手中的燈燭,壯着膽子走了進去。大概覺得林雯自己走進去不太妥當,賈梅也壯了壯膽子陪着她走了進去。
這一下進去可還了得,兩個人果然看到牀上躺着的林清七竅流血,臉色慘白,死狀極爲可怖駭人。
“啊,我的媽呀,林主管真的死了。”
林雯尖叫一聲,但畢竟曾經也見過死人,只是從未見過這樣嚇人的。尖叫完後,便拽着渾身嚇的虛軟無力的賈梅跑了出來。
晚晴這一下整個人便癱坐在院子裡的石面上,猶如靈魂被抽盡,大腦忽然間一片空白,頃刻過後,一聲痛哭響起,彷彿撕心裂肺,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珠子,再難控制。
紅衣聞訊而來,見到如此,畢竟曾經經歷過大世面的人,她讓其中一個沒有嚇到的小廝連夜去通知小姐寧鳶兒。寧鳶兒連夜趕來,見狀,倒是並沒有顯得多麼害怕,反而幾分的冷靜。
“林主管怎麼會死呢?”
“小姐,難道大夫給我們配的藥還有副作用?”
錦繡遲疑的聲音令原本被恐懼籠罩的院子裡更爲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而院子裡的人也都彷彿炸開的鍋一樣,一聽到自己有可能也會七竅流血而亡,還有幾個能夠冷靜下來。
“不會吧,小姐,你說我們也會死嗎?天哪,我還以爲自己逃過了一劫,老天怎麼會這樣不公呢?”
玉兒是其中最爲膽小的,要不是一旁的林雯扶着,這個時候她也像晚晴一樣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也許這藥也是因人而異的吧。總之先把林主管的屍體擡出來,明早給他買個棺材,要不然屍體放在院子裡久了就會變腐爛的。”
寧鳶兒說完後,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聲音裡彷彿夾雜着深沉的傷心。
“是呀,林主管去了,大家都很傷心。不過我聽說這深夜暴死掉的人很容易變成厲鬼殭屍的,萬一不快點處理了,他可是很有可能會突然變成殭屍反而來害我們呢。”
錦繡緊緊隨着寧鳶兒說的話,用着神秘而恐怖的聲音說道。
大家顯然被她唬住了,於是恨刀與恨劍便打算走進去處理屍體。
“不,你們誰也不許動他。”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坐在地上哭的幾乎暈過去的晚晴彷彿突然有了力氣,從地上爬起來,然後衝到門口以自己的身軀攔在恨刀與恨劍的面前,眼神中的堅定與閃爍的不知名的光有點驚到了恨刀與恨劍二人,他們面面相覷片刻,便決定暫時後退一步。靜待事情變化。
而晚晴這個樣子的反應,也讓寧鳶兒心中頗爲吃驚。她看着晚晴臉上的淚水,彷彿是水做的人兒一樣,看上去分外的可憐。
眼中轉了轉,心中便有了數。
倒是沒有想到,這個丫頭原來對林清存着別樣的心思。難得這般清秀的長相,倒是可惜了。
“晚晴,你在幹什麼?難道你要等到林清屍變來害我們你纔開心嗎?”
錦繡故意上前一步,咄咄逼人道。而她的心中已然有了數。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們說那藥水只會讓人身癢數日,不會致人性命,林清不可能會死的。我怎麼會捨得害我喜歡的人死。”
晚晴顯然失去了理智,整個人有些神志不清,她連連搖頭,淚水漣漣的自責道。
這一番話說出來無異於平地裡一聲驚雷,大家紛紛不敢置信的看着晚晴,顯然被剛剛她的話給震驚道無法言語。
而寧鳶兒則好整以暇的看着這個沉浸在悲痛中的女子,心中想着,還沒有等到詐屍這場戲上演,罪犯就已經自己招了。倒是可惜了自己的主意。
看來以後,她也要將感情算入進去纔可以。
“晚晴,難道這毒是你下的,怎麼會是你?”
賈梅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捂着嘴不願相信的看着她。而林雯已經激動的走到了晚晴的身邊,給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
“枉我平日裡對你那麼好,你爹生病了,我還將省下來的原本寄回給家裡的銀子先留給你用。你卻是這樣來報答我的,還有這些姐妹,還有咱們小姐,哪一個對你差了,你在下毒的時候良心是不是都被狗給吃了。”
晚晴的淚水落的更兇,卻是更加安靜。
“是,我的良心是被狗給吃了。爹爹病重,需要一大筆的銀子,你們給我的根本就不夠用。我也是走投無路了,雲秀坊的人可以給我支付醫藥費,原本我還在猶豫,可是那掌櫃的說這毒並不會害人性命,只會讓霓裳坊關門而已。我才冒險一試。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晚晴說完後,便又蹲了下來,捂着自己的臉痛哭不止。
就在大家紛紛唏噓不已的同時,屋內忽然走出一個身影,嚇的林雯大叫一聲,向後退去。
“我的娘呀,真的詐屍了。大家快逃啊。”
她一聲驚叫,屋子裡的陰影便漸漸浮現在了月光下,林清一臉駭人的出現在了衆人面前。不過比起衆人的慌亂,寧鳶兒卻是不慌不忙。
“大家請冷靜一下,林清沒死,這一切不過是我和他作的一個局罷了。就是爲了引出這背後下毒的人。”
寧鳶兒的聲音不緊不慢,卻足以平定院子裡嚇的幾乎肝膽俱裂的衆人們。
“林清,你沒死,你真的活着,是嗎?”
晚晴聽到寧鳶兒的話,連忙起身轉過頭,雖然林清臉上七竅流血的妝容還沒有抹去,讓人見了依然心生畏懼,但是她的心中卻是狂喜跳動。伸出顫抖的手,便想要撫摸上林清的臉頰。
林清卻是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一直認爲你是一個安靜乖巧的女孩,卻想不到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既然缺銀子,爲什麼不同我講,你就那麼肯定小姐不會幫助你嗎?”
晚晴看着林清眼中的失望,心中一沉,絕望涌遍全身,終是將頭垂落下去,她知道,林清是永遠都不可能原諒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