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七月下旬
工匠役夫不辭勞苦,連日趕工,高牆作坊陸續竣工。
原本虎城所在,已被三四米的高牆圍攏,只南北兩面建門,以銅鎖把守。除佩木牌的役夫工匠,巡視衛軍也不得輕入。
緊鄰虎城,爲鵓鴿房所在。同樣牆壁環繞,銅鎖把門,外人輕易不得-窺-伺。
原本養豹房舍,被徹底拆除,木料柵欄俱被移走。
土石磚牆推倒,重新打下地基,建造成排房舍。南北東西開出四門,分別鋪設石路,連通虎城鵓鴿房舊址。
路旁設守衛,嚴格盤查。
除工匠役夫,監工中官,巡視錦衣衛,他人一概不許靠近。
張銘奉敕令管豹房事,隨房舍陸續竣工,從早至晚,在工地巡視。
起初,見役夫增高圍牆,修建石路,尚不以爲意。其後,見到竣工的房舍,往來的匠人,蓋着蒙布的木箱,深深壓入土路的車轍,疑惑之情難掩。
牆高數米,可以解釋;房舍不似宮殿,更類作坊,也可當做天子興趣。
往來運送的大車木箱,夜間燃起的火爐,騰起的黑煙,每到黎明便消失的敲擊聲,都是怎麼回事?
張銘百思不得其解。
巡視時,見到內官監的中官,終於沒忍住,開口詢問。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名義上的豹房管事。工作進度,夜間怪象,都該瞭解一二,不應被矇在鼓裡。
“咱家也不曉得。”中官袖着手,笑眯眯道,“天子口諭,咱家只管放車通行。至於牆內發生何事,唯有陳掌印知曉。”
“陳寬?”
中官點頭。
“如張僉事無事,咱家還要分發工錢。”
張銘讓開道路,中官笑着行禮。
在他身後,二十幾個長隨,擡着十餘隻木箱,徑直向虎城走去。
奉天子旨意,內官監兩次增發役夫,工地上的役夫工匠,現已多達八百人。
人數多了,工程進度自然增快。同樣的,工錢也是成倍增加。
爲保證伙食,每三日,都要擡五腔羊,宰殺十餘頭肥豬。
廚夫架起大竈,點火之後,大塊的羊肉和豬肉在水中翻滾。加入大料桂皮胡椒,香味飄散數裡,引得衆人不停抽鼻子,饞涎欲滴。
天子有言,朕有錢,絕不會虧待子民。
伙食質量提高,工錢按時發放,朝官擔憂的民怨,未起半點苗頭。
相反,凡是徵發的役夫和工匠,無不言天子聖德,仁厚可比先帝。
“陛下實爲聖君!”
有言官不服氣,固執認爲,夏季增發徭役將損農時,有害稼軒,必當爲百姓不滿。
刑科戶科三名給事中相攜,靠近施工之處,探頭觀望。見戒備森嚴,監工往來巡視,役夫奔走忙碌,匠人片刻不歇,愈發堅定心中所想。
“如此嚴酷,百姓豈能不怨!”
翌日,三人聯名上奏,請天子發還役夫,暫停工程。
“正當農時,發壯丁,棄田畝,苦生計,非賢明當爲,請陛下三思!”
奏疏遞送,經內閣查閱,隨六部及地方奏章,一併送入乾清宮。
彼時,朱厚照正鋪開永樂海圖,對照江南送回的奏疏官文,一一點出浙海島嶼。
“雙嶼設衛,定海增設兩所,岱山可設千戶所,增六艘兵船。”
“朕竟不知,此地有良港。”
“海盜開設集市,盤收貨物金銀,地方官竟然不上奏!
“都是瞎子嗎?”
“一羣酒囊飯袋!”
“三十六姓豪商?此等裡通外敵,私結海盜倭賊之人,該殺!”
看到一半,朱厚照便眉間緊蹙。想到今日早朝,更是表情不善。
楊先生送回的金銀珠寶,最少可抵五年糧稅。
弘治十五年至今,地方天災*不斷,朝廷減免稅銀達百萬兩。中都鳳陽,南北兩京,勳貴功臣拖欠的田稅,數目同樣可觀。
國庫缺漏之大,查抄的慶雲侯田產家資,不足彌補半分。
“沒有楊先生,戶部和光祿寺又要向朕哭窮!”
海匪藏寶俱送入內庫,官員“表禮”同樣由承運庫接手。處置貪官,查抄罰沒的金銀田產,報送朝廷之後,戶部和光祿寺總要分一杯羹。
“金五千,銀九十五萬,珍珠三百斛,珊瑚十六株,莊田八座,田產合計八百頃。”
看到戶部抄錄的數額,朱厚照怒極而笑。
相比錦衣衛送回的密報,少的何止一星半點。
“朕就知道!”
丟開奏疏,少年天子氣得磨牙。
萬兩黃金,近三百萬兩白銀,竟少去一大半。珍珠珊瑚之外,寶石及古玩字畫,竟是提都不提,怕早已不見蹤影。
如此貪贓壞法,瀆貨無厭,當錦衣衛和東廠都是擺設,當他眼盲耳聾?
好大的膽子!
越想越氣,早朝之上,看到滿臉正氣,喋喋不休的朝臣,朱厚照當真想抽-出錦衣衛密報,直接甩臉。
好玩奢靡,貪財可比漢時靈帝?
不聽直諫,不納忠言?
霸佔國庫,充實內庫,以供享樂?
虧也能說得出來!
“金銀珍寶應送國庫,充軍餉災銀。”
聽到此言,朱厚照好懸沒當場掀桌。
說話之人,究竟幾層臉皮?
過了戶部和光祿寺,還能剩下幾成?到頭來,還得打內庫主意!
與其來回折騰,餵飽一批蛀蟲,不如從源頭掐死。除罰沒查抄之外,餘下金銀,一概送入內庫。
官員能少伸手,倭國銀礦才能聞於朝中,開採出來的銀礦石,纔可半數交給戶部。否則,鑄造出的官銀多數不知去向,邊軍依舊要靠內庫發餉,賑濟災民同樣得天子掏錢。
想到這裡,朱厚照又覺一陣無力。
朝鮮進貢的稻米藥材,都敢抽走小半,還有什麼事不敢幹?
盤膝坐在地上,朱厚照既憤怒又憋氣。
如果楊先生在,還能聽他訴苦。現下里,連說話的人都沒有,當真是無奈。
聖祖高皇帝舉起屠刀,地方朝堂過篩子,差點殺光兩班文武,仍沒能遏制-貪-污-之風。
人心之貪,可見一斑。
“總不能都殺了吧?”
心中翻過幾個來回,話不自覺出口。
谷大用和張永同時一驚,食盒差點脫手。
陛下這是要殺誰?
“都”殺?
那就不是一兩個。
驚疑不定,兩人互看一眼,都沒敢出聲。
懷揣小心,提着食盒近前,取出三碟點心,一碟硬糖,兩碟冰鎮的瓜果,擺在朱厚照面前。
“陛下,點心是尚膳監新制,加了蜂蜜杏仁。硬糖是坤寧宮送來,裡面包了葵花籽。瓜果是宮莊進上,仁壽宮和清寧宮嘗着好,特選出來,令奴婢冰鎮了,給陛下解暑。”
“放下吧。”
見到點心瓜果,朱厚照總算-露-出一絲笑模樣。
用過兩片瓜,不甚甜,卻有一股清香。
“皇后那裡可有?”
“回陛下,太醫院剛請脈,皇后娘娘不宜食涼,膳食務必要小心。”
朱厚照頓了一下,耳根微紅。兩口吃完甜瓜,咳嗽一聲,道:“朕忘了,虧得張伴伴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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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不敢。”
“傳諭尚膳監,做補湯送去坤寧宮。”
“是。”
“這點心不錯,多取兩盤,送去仁壽宮和清寧宮,言是朕孝敬兩宮。”
“是。”
張永應諾,留谷大用伺候,退出暖閣。
剛行到廊下,忽見有兩名宮人行來,手中提着食盒。在石階前被小黃門攔住,堅持着不肯離去。
“怎麼了?”
張永蹙眉。
這不當不正的,瞧着也不是坤寧宮的,怎麼回事?
見到張永,小黃門如獲救星。
“回張公公,是長春--宮女官,說是吳昭儀親自熬瞭解暑湯,進給陛下。”
吳昭儀?
張永心中納悶,面上未顯。幾步走上前,詳細詢問,還真是吳芳。
帝后恩愛,琴瑟相調。
一月三十天,多數時間,天子都歇在坤寧宮。餘下幾日,都在乾清宮處理政事,少有踏足長春、萬春兩宮。
後-宮的美人,經太皇太后和太后過目,樣貌好,性格也不差,笨人更沒有。有爭-寵-之意,也不會過於-急-躁。
前些時日,太皇太后行雷霆手段,接連處置幾名宮人,更給衆人敲響警鐘,皇后之外,即便是妃,有冊無寶,照樣要頂“妾”“庶”兩字。
血淋淋的例子擺着,不老實,前車之鑑不遠。
直到半月前,皇后偶感不適,御醫診脈,言有大喜。兩宮獲悉,賞賜如流水一般送入坤寧宮。
聞知消息,朱厚照呆立半晌,當着三位相公的面,嘴角咧到耳根。
在東暖閣內一頓折騰,逮人就說:朕要當爹了!
興奮難以抑制,竟用黃絹寫成“書信”,着錦衣衛快馬飛送江南。
“告訴楊先生,朕要當爹了!”
對此,貼身伺候之人,均不覺出奇。
天子對楊御史的信賴,甚至超過內閣三位相公。第一時間報送喜訊,倒也合理。
只不過,用黃絹寫信,着實有點欠妥,能否換一樣?
可惜,沒有楊瓚的本領,僅三言兩語,實難勸天子回心轉意。
捧着黃絹,錦衣衛直接傻眼。
送信當交給個人,用黃絹書寫,分明是“傳旨”,必須當場宣讀。
想想黃絹上的內容,豆大汗珠滾落。
事傳民間,天子的英明神武,有太宗皇帝之風,怕都會打個折扣。
不提滿心無語的錦衣衛,自太醫院院正親自診脈,確認喜訊,內-宮之中,皇后榮寵更勝往昔,卻不見半點恃-寵-而-驕,囂-張-跋-扈,行事反倒愈發端莊穩重,更得兩宮喜愛。
被兩宮誇讚穩重的皇后,避開人,則是另一幅模樣。
除去霞帔,捧着碟子,一邊咬米糕,一邊握拳,階段目標達成,繼續努力!
皇-統-有續,前朝亦受到影響。一度僵持的君臣關係,稍有所緩和。
然喜訊背後,問題也隨之而來。
按照規矩,皇后有孕,每月初一十五之外,天子皆不應留宿坤寧宮。
祖宗規矩如此,朱厚照再任性,也不好輕易打破。宮中的美人終於得着機會,能“光明正大”
的開始爭寵。
有仁壽宮和清寧宮在上邊壓着,小姑娘們的手段當真不夠看。再有心計,不得皇帝眼緣,也是白費。
與其自作聰明,引來兩宮厭惡,不如拋開小心思,一切擺上檯面,光明磊落。
這樣的-後-宮-鬥-爭,當真是古今少有。奈何天子不願筆直生長,後--宮-美人爲得聖眷,都得隨之傾斜。
依天子的性格,偶遇不成,歌舞沒用,才情更不成。思來想去,唯有從“吃”上下-功-夫。
由此,纔出現乾清宮前一幕。
張永心下琢磨,這位吳昭儀曾是皇后人選,遣人送羹湯,也是摸到幾分天子的脾氣。
只不過,太心急了些。
“天子的膳食羹湯,俱由尚膳監進上。吳昭儀的美意,咱家會稟報聖上。這湯,還請帶回去吧。”
換成旁人,女官定會當場斥責。但說話的是張永,卻不敢有半點造次。
在今上跟前,張公公的地位,可比先帝時的寧大伴和扶大伴。別說女官,吳昭儀當場,都要小心應對,客氣三分。
“奴婢代昭儀謝過公公。”
女官不再糾纏,取出兩個荷包,遞給小黃門。行過宮禮,便轉身離開。
到張永的品級,送出幾個銀豆,幾片金葉,討不來好,怕還會得罪。再者說,兩人只是長春--宮女官,吳昭儀不在場,尚不夠資格給張永遞荷包。
“張公公,您看?”
“拿着吧。”
宮人走遠,小黃門立即取出荷包,倒出兩顆銀蠶豆。
“都警醒着些,再有長春-宮和萬春-宮的過來,一概攔下。自己攔不住,不會叫人?鬧出動靜,惹怒天子,進了司禮監,哭都沒地哭去。”
小黃門被嚇住,連連應諾。
“公公放心,奴婢一定盡心!”
“去吧。”
“是。”
小黃門退下,張永也沒耽擱,轉腳趕往尚膳監。
今天的事,很快會傳到仁壽宮和清寧宮的耳朵裡。按照太皇太后和吳太妃的脾氣,非但不會怪罪,九成還會賞他。
至於吳昭儀,到底是可惜了。
不知被誰攛掇,想法是不錯,只是尋的時機不對,方法也欠妥。也不想想,皇后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
皇后能往乾清宮送膳食,一個昭儀也想仿效而行,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按照民間的說法,皇后是正妻,昭儀是妾,前者得夫君尊重,後者不過是個玩意。想比着皇后得天子寵幸,往日的聰明伶俐,也不知都到哪裡去了。
當今太皇太后和太妃都吃過“妾”的虧,遇上這樣的事,豈能不膈應。
哪怕無心,也是過錯。
張永搖搖頭,腳步加快,再不多想。
女官回到長春-宮,將張永原話轉達,吳昭儀坐在鏡前良久,始終沒有出聲。
“昭儀?”
“下去吧。”
女官面面相覷,有些遲疑,都猜不出吳芳的心思。
“都下去。”
“是。”
吳芳聲音漸冷,女官忙行禮退出,不敢多留。
殿門關上,吳芳從鏡前站起,行到桌旁,端起半涼的羹湯,幾口飲下。
放下碗,拭過嘴角,想起明日宮中可能的反應,牽起一絲嘲意。
沈寒梅和王芳當她是傻子,她便做一回傻子。
傻子沒心機,缺心眼,卻不會被萬般防備。拼着被兩宮不喜,做出頭椽子,到底第一個在天子跟前留了名。
帝后恩愛,人所共知。
一入宮門深似海。
不能脫身,總要適應。
她不求萬般恩寵,只求有個孩子。日後母子相伴,宮中便不會寂寞。只要不犯大錯,總能安穩的活下去。
正德元年,八月初,天子密信送達江浙。
彼時,劉公公的“抓-賭”事業正如火如荼。
以寧波府爲中心,東廠番子和衛軍呈扇狀-輻-射。凡是賭坊,無論名聲如何,是否有百姓狀告,都要詳查。
一旦發現問題,必緝拿一干人等。行事果決,絕不手軟。
“此等狗行狼心,心狠手辣之徒,吃人不吐骨頭,必要嚴懲!誰求情也沒用!”
求情的地方官嘴裡發苦,切身體會到劉公公的厲害。
無論送上多少金銀玉器,古玩字畫,全都留下。請託的事卻是半點不鬆口。
拿錢不辦事,奉行到極致。變臉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有官員不信-邪,當場發怒,口出威脅之語。結果卻是,沒能成功撈人,將自己也搭了進去。
只是劉瑾一人,江浙官員尚不至忌諱如此。
事情嚴重在,這位本事太大,竟同江浙各府州的鎮守及守備太監串-聯,部分鎮撫使都參合進來,徹底攪亂江浙官場。南直隸州府及臨近的福建州縣,均受到波及。
每查抄一家賭坊,番子必當齊出,掘木挖根,一個線頭便能牽出一片。
看誰不順眼,一疊供詞甩出,沒有關係,也能牽扯出關係。
爲保性命烏紗,掏錢還是掏錢?
株連九族算什麼,照這樣查下去,整個江南都要天翻地覆。
偏偏東廠和錦衣衛直屬天子,同地方文武屬於兩個系統。想託京中關係施壓,完全是蠢到極致。鬧不好,都會受到牽連。
彈劾?以什麼名義?
查抄賭坊?
想想都不可能。
劉瑾手中確實握有證據,狀告到御前,沒理的照樣是自己。
顛倒黑白,舌燦蓮花,也要分對象。遇上這些手段非常,專好同官員打擂臺的宦官,想不認命都不成。
不比李相公善謀,不如王主事才高,沒有楊御史的外掛,遇上劉瑾,只能認栽。
歷史上,正德早年的官員,的確讓劉公公收拾得無比酸爽。
現如今,捱了兩頓金尺,劉公公的鬥-爭-水平直線飆升,被他盯上的地方官,那酸爽,簡直無法形容。
查抄的賭坊越多,整理出的供詞和賬簿愈是浩繁。
劉玉離開象山,乾脆做起劉瑾的“幕僚”。分批次整理供詞,很快發現問題。
看到劉玉列出的名單,劉瑾瞳孔收縮,沒有遲疑,遣人快馬加鞭,飛送楊瓚。
安化王,晉王,寧王。
這一個個藩王,都不老實。瞧這架勢,是想造反不成?
如查證屬實,百千人頭都將落地!
雙嶼港
楊瓚遞出奏疏,未等來朝廷消息,卻等來劉公公的密函。看過內容,知事關重大,當即遣人,請顧卿王守仁至艙室詳議。
“僅憑口供名單,幾名王府家人,無法輕易斷罪。”
百萬兩金銀流動,沒有背後支持,縱然是王爺的小舅子,也不敢輕動。
偏偏賬目做得機密,奏到御前,照樣可推出家人長史頂罪。更會打草驚蛇,想再尋到蛛絲馬跡,抓到對方的小辮子,怕會更難。
正無解時,忽有衛軍來報,海上行來幾艘帆船。
“可查明何人?”
“回僉憲,肖指揮使已派出兵船,言是海匪。”
楊瓚蹙眉,顧卿不語,唯王守仁表情平靜,似早有預料。
待行到港口,見從船上走下的數名壯漢,楊瓚疑惑更甚。
“爾等何人?”
爲首一名壯漢,着短袍長褲,腰粗背闊,站在當面,似小山一般。
見到楊瓚的官服,聽其一口北地官話,猜出他的身份,當即跪地,道:“我等乃是蘇州府崇明縣人。不堪重稅,逃至海上,聚集千人,踞浙海福建島嶼,落草爲賊。今聞天兵剿匪,懾於天威,率衆來降。望大人留我等一條性命,必戴罪立功,爲大人驅策!”
話落,幾名壯漢均跪倒在地,重重磕頭。
楊瓚眉間皺得更深。
王守仁上前百步,低聲道:“僉憲,下官有話說。”
楊瓚側首,心中倏然閃過一個念頭。
“王主事知曉此事?”
“下官知道。”
王守仁點頭,聲音也壓得更低。
“藏匿岱山海匪被擒,下官即知,浙海福建交界地帶,尚存一股悍匪,聚衆千人,可與許光頭謝十六分庭抗禮。自弘治十七年,更逐步蠶食周邊勢力。謝十六想得朝廷招安,同這股悍匪不無干系。自那之後,下官便着手安排,只不知,會如此之快。”
“哦?”
楊瓚詫異,看着王守仁,眼睛一眨不眨。
難不成,這些海匪來降,是王主事謀劃?
“此事一言難以道明,還請僉憲暫押下幾人,其後……”
兩人說話時,距離更近。
顧卿微微側頭,目光閃動,手握長刀,修長的手指,映襯漆黑刀鞘,似白玉一般。
近處的幾名校尉,似感受到煞氣,均僵硬着表情,齊刷刷退後半步,集體詮釋一句話:危險,勿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