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自己兒子,她又轉過頭看着臉色已經蒼白的挽姜,繼續道:“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男人也一樣,嘴上說着不喜歡,心裡比誰都在意。 挽姜,都說你把過往忘的乾乾淨淨,原先我是不信的,可眼下卻是信了。”
挽姜張口,聲音微啞,“爲何這麼說?”
蘭夭夭輕笑,擡起手指了指挽姜身後一羣虎視眈眈的仙家,“你忘了可真徹底,當初你被仙界傷的差點沒命,還是我兒不顧性命的救了你。現在說一句忘了,便又同他們親近,還想着來對抗魔界,其實這些我都是不在乎的,我在乎的是,你當初爲何要棄我兒而去?”
“我...”她張了張口,卻啞口無言,只覺得渾身發冷。
到底是怎麼了,她的過去究竟是什麼樣的,爲何他們給了她截然不同的兩個答案,她茫然的看着蘭夭夭,那些空白的過往,天帝告訴她的過往,以及眼前女人口中所說的過往,所有的過往在她的腦海中紛亂的纏繞,她頭痛欲裂,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蘭夭夭看出了她的不適,有些無奈的嘆息,到底還是不願逼她太緊。
“若是有難言之隱倒也罷了,但若是因爲你的心背叛了他,我便不會輕易放過你。一個女人,萬萬不可三心二意,貪心總是沒有好下場,望你好自爲之。挽姜,當初我養育了你幾年,後來你又與雲裡成親,於情於理你都該喚我一聲‘母后’,只是現在身份不對,場合不對,一切都不對,所以那聲‘母后’便也算了。”
鬆開手,蘭夭夭攤開掌心,魔凰碑靜靜的出現在掌心,所有人的目光剎那間被魔凰碑奪了去。
挽姜大腦一片空白,她腦袋很亂,很疼。有什麼錯綜複雜的東西盤結在一起,理不清,又很快消失不見。
耳邊依舊是蘭夭夭溫柔好聽的聲音,“現在你已迴歸神位,過往於你不過是浮煙聚散。既然如此,那今日當着仙界神界和魔界衆人的面,天地爲鑑,你與雲裡當初在魔凰碑上定下的誓約,也該解除了。”
魔凰碑?誓約?
她聽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麼。
這一定是陰謀,他們都在騙她,無湮讓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她不相信他們,她要離開這兒。
腳步後退,她轉身欲要離開,手腕卻被人緊緊抓住。
她愴然回頭,雲里正低頭看着她,臉上甚至還有疏淡的笑意,那般好看,又那般冰冷。
他說:“母后倒是提醒了我,當初本尊一時糊塗與這個女人有了誓約,如今是該解除誓約,畢竟本尊愛的是縵曦,魔凰碑若是不解除那段誓約,本尊便無法娶縵曦,到底是要委屈她的,可本尊的女人,哪裡能讓人委屈了,所以,今日的確是該解除誓約了。”
他說完,不顧挽姜的抵抗,掰開她的手,以指爲刃劃開了素白的掌心,鮮血頓時溢出,他面無表情的將她的手貼上魔凰碑,然後毫不猶豫的劃開自己的手掌再次貼上去。
一模一樣的動作,當初是立下誓約,一模一樣的動作,她卻從不記得。
“不...”
她急促的輕呼,胸口起伏劇烈,似在想要阻止,另一隻手急切的想去拉住雲裡,又在最後關頭猛的頓住。
她茫然的擡頭看他,又看了看自己伸出去一半的手,僵了片刻,然後慢慢將手放下。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想阻止嗎?可她爲什麼要阻止,她應該高興纔對。
多麼可笑,那些或輕或重的過往,與她而言無比陌生,自她醒來,彷彿所有的人都認識她,她卻不認識所有人。
眼下她竟然才知曉,過去曾同魔尊立過誓約。
她渾身發冷,脣色蒼白,眼前無數的人影在轉,然後那些人影又全部分崩離析的碎成星光,似乎有人在她腦中說話,七嘴八舌的說話聲令她的腦袋似乎要炸開。
眼前這個人,太過深沉,她看不懂他,但是方纔那一刻,他說要解除誓約那一刻,她分明聽見自己心裡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讓她不要解除誓約,她心裡惶恐,無比的害怕,面上卻是絲毫不敢露出來,她不想成了衆人眼中的笑話。
兩個人的鮮血都印在魔凰碑上,魔凰碑一時光芒大顯。
衆人都震住了,料不到在今日這樣的時刻,竟會看到這樣一副畫面。
刺眼的光芒幾乎令她睜不開眼,微微側開臉,蘭夭夭在一旁看着她笑,她忽地覺得,那樣溫柔的笑容原來也是會刺痛眼睛的。
逼着自己直視這道沖天而起的盛大藍光,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來的莫名其妙又異常洶涌,漸起勢不可擋之態。
魔凰碑上,漸漸出現十六個血紅大字,宛如有了生命一般,自發的從魔凰碑中浮了出來,堪堪停在了雲裡挽姜面前。
——執子之手
——與子同歸
——連理天成
——誓願不悔
“自今日起,西鑰雲裡與千代挽姜解除誓約,自此天涯陌路,各不相干。”雲裡聲音淡淡,連面色都是淡淡。
蘭夭夭注視着自己的孩子,溫柔的眼裡有笑意漫出。
那十六個字,在雲裡說完之後,猛地一陣晃動,而後一點點的脆裂成沫,零落如絮,隨着風飄向璀璨生輝的波濤海面。
他放下手,看都不看她,轉身朝蘭夭夭走去。
挽姜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傷口其實很淺,血已經不流了,也在快速的癒合。
但細細的疼痛感卻是那麼真切,沿着掌心脈絡一直往上攀爬,幾乎要疼到心裡。
“你的性子不像我,也不像你父尊。”蘭夭夭看着雲裡,忽然說道。
雲裡腳步一滯,脣角驀地噙着笑意,與自己母親對望一眼,都是聰慧的人,無言更勝有聲。
堇宋站在天帝身後,他看了很久,才重重的嘆了口氣,”父君,蘭夭夭說出那些過往的時候,你爲什麼不攔着?”
既是煞費苦心的編造了一個虛假的過往,又是爲何要讓這個女人一朝毀去。
天帝沒有動,風吹的他的衣袖拍打在身體上,傳出沉悶的聲響,“活人再怎麼說,又是怎能比得過死人在心裡的地位,朕不阻攔,是料定了她不會相信蘭夭夭的話。”
或許此刻她心裡因爲蘭夭夭的話有些動搖和波動,可是等她冷靜下來,必定會對此前蘭夭夭的話產生極大的懷疑。
他不過是篤定了她不會相信罷了。
死人?
堇宋不解的看着天帝,突然,他面色瞬間煞白的看着天帝,眼裡流露出澎湃的驚和怒。
“父君,你...”
他終於知道天帝爲何如此不慌不忙了,原來他早已料到這些,所以即便蘭夭夭說出那些,他也無所謂。
因爲比起蘭夭夭,挽姜更信任帝無湮。
而帝無湮已經死了,他只要稍微的那麼說一說,挽姜勢必會想起慘死的帝無湮,她心裡若是相信了蘭夭夭的話,則無疑是對帝無湮最深最大的背叛。
想到這裡,堇宋的後背已經生了一層薄汗,腦袋一片空白。
可他還是說道:“那魔凰碑呢,難道魔凰碑也是假的不成,小五不信蘭夭夭的話,那魔凰碑總該信了吧。”
天帝冷笑,眼神裡全是不屑,“那是魔界之物,若是魔界的人想動一點手腳,再容易不過。”
堇宋終是目瞪口呆難以再說。
見了一出好戲,天帝難得臉上有了一絲笑容,他看了一眼有些怔愣的挽姜,隨即將目光轉向雲裡。
“魔尊的私事已了,現在是不是該談談東海之事了?”
圍在孤島四周的東海之人,個個目光憤怒而兇狠的看着雲裡,那模樣,頗有些想要將他拆吞入腹。
雲裡冷然的擡起頭,目光澄然的看向天帝,“東海的事情,不應該是天帝應該關心的麼,本尊萬不會越俎代庖。”
“你什麼意思?”天帝猛然投來凌厲目光。
雲裡略略一笑,閒散的說道:“也沒什麼,本尊不過是好心幫了東海八公主一個忙而已。”
見東海的人個個面色茫然的看着自己,雲裡難得好心情的又多說了一句。
“若是你們現在趕回去,約莫還來得及趕上八公主的即位大典。”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那些原本面色怒容的東海之人,一瞬間面如死灰,潰不成軍。
東海太子與八公主爭位早在老龍王還活着的時候便沒有消停過,後來隨璟有仙界撐腰登上了龍位,只是眼下隨璟已經死了,現在在這裡的這些東海龍族不過是隨璟的人,而那些真正聰明的,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天帝亦是一愣,他沒料到雲裡還留了一手,看着瞬間方寸大亂的東海之人,天帝眉眼陰沉的瞪向雲裡,“東海八公主私自勾結魔界,她休想成爲東海新一任的龍王。”
雲裡閒閒的目光掃過來,脣角揚起薄笑,“有本尊幫忙,她自然可以坐穩龍位,反倒是天帝應該好好的想一想,若是東海對仙界出兵,仙界能不能全身而退。”
文書驚訝的張大了嘴,“魔尊此話怎講,四海八荒皆歸仙界掌管,東海亦是歸順於仙界,東海龍王怎麼會對仙界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