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妙茹見武成斌狼狽不堪的模樣,心裡生出一股同情。
只見武成斌撞開西餐廳大門,先在馬路上手足無措地跑了半圈,最後才鑽進車裡,發動朝醫院飆車。
張妙茹那時候正要上前,不料左臂被一個人輕輕拽住。
張妙茹微微一驚,緊張地避向一邊,轉身看時,澄澈如水的目光中,除了震驚,還有訴之不盡的悔恨、憤怒、不解和心疼。
傅恩奇與張妙茹四目相對。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吁了口氣,終於因爲失血偏多而後繼無力。
傅恩奇衝張妙茹微微一笑,整個身軀猶如巨人石像,無所依靠,飽經歲月風化,終於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張妙茹不顧一切地搶上前去,眼眸中含滿溫熱的淚滴。但是她一個姑娘家,哪裡有力氣扶着傅恩奇?
眼見着兩個人要一齊跌倒,張妙茹卻怎麼也不肯撒手,她左手環抱傅恩奇的腰,把他的右臂架在自己柔弱的肩頭,拼盡一個姑娘家的全身力氣,說什麼都要撐着這個傻乎乎的男人。
虧得徐經理與幾名服務員及時上前扶助,傅恩奇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下一刻,徐經理駕車載着傅恩奇與張妙茹趕往醫院。
半路的時候,也就在轉彎處的路口。張妙茹發現一輛凱迪拉克與一輛朗逸發生劇烈碰撞,車身嚴重變形。
在徐經理的車廂內,張妙茹讓傅恩奇枕着自己柔軟有彈性的大腿,這是多麼親暱的舉動,就連她自己也不曉得怎麼了,和柳南峰一塊兒兩年,她作出最大限度的親暱,也只是牽手和擁抱。而這會兒,居然主動讓傅恩奇枕在自己大腿上……
這個時候,極遠的地方,張妙茹依稀能夠聽到不知是消防車輛,抑或警用鳴笛,還是救護車……那種“嗚滴嗚滴”的警報聲,每一下都讓人萬分揪心。
張妙茹吸了吸鼻子,合上眼皮,兩道淚水因而從長而彎彎的睫毛下滑落。她的左手按在傅恩奇腰部,右手撫着他鬍子拉碴的臉頰,心裡面千萬遍地自問:他爲什麼要豁出性命地阻止我?他明明不喜歡我的,他明明說配不上我,這是以最婉轉的方式拒絕我呀……但現在,當我接受武成斌的追求時,他……臭混蛋,壞傢伙,討厭的人,爲什麼……爲什麼追着我不放……
張妙茹愛憐地輕撫傅恩奇臉頰,一滴滴清澈的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與寶石。
張妙茹想起那個夜晚,傅恩奇連夜傷重的夜晚:我趁他昏迷無意識的時候,隔着翡翠掛墜和粉鑽,偷偷地吻了他……
那是多麼奇妙的感覺,就像從夜空中探取一顆璀璨的星星,將它攬入懷中,讓愛像光芒,籠罩並將兩人的身心捆綁在一處。生生世世。
“醫院到了。”徐經理平衡地停下轎車:“姑娘你幫把手。”他望了眼張妙茹,剛纔在後視鏡中,徐經理不只一次偷望過張妙茹茫然若失的嬌楚容貌,而此時此刻,他心裡再次被她超凡脫俗的美所震撼。
那個時候徐經理甚至心想:與那位姓陸的女孩相比,這位娃娃臉的姑娘,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妙茹拼盡全力撐住傅恩奇,徐經理在車外費了大把力氣,才把傅恩奇從後座拖到車外,並架在自己肩頭。
傅恩奇便在這個時候恢復了意識,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有一個舉動……表明他心中所想的一切,都是張妙茹。
當時徐經理架着傅恩奇右臂,張妙茹架着傅恩奇左臂,當他清醒過來,四肢百骸恢復知覺後,搭在張妙茹柔和香肩的左臂立即收緊,粗糙寬大的手掌滑過張妙茹細嫩如玉的藕臂,乾脆利索,緊緊把握她柔弱無力的皓腕。
張妙茹與傅恩奇四目相對,她心頭一陣激烈波瀾,臉蛋毫不掩飾地暈紅。她任由傅恩奇抓住自己,就像他抓住自己的心一樣。
張妙茹順從地跟隨傅恩奇,三人並肩而行,醫院爲他們敞開了大門,還有消防隊員在凱迪拉克中救出的武成斌。
隱患就此埋下。
傅恩奇兩天內動了三次手術,一時間元氣大傷。但令人驚歎的是,他絕不言敗的生命,總能暴發出驚人的力量。
當天做完手術,傅恩奇極爲虛弱,但他心中只有兩樁事情放不下。一是張妙茹有否留在身邊;二是中午時候,答應過小雅晚上一定回家……
傅恩奇生怕老母親在家裡掛念,不容置疑地拔掉手上點滴,要求出院。張妙茹好說歹說,卻怎麼也拗不過他。
“你這傢伙不把命當命……怎麼這樣討厭?”
張妙茹秀眉緊皺。恨恨地跺了跺腳,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心中酸楚,眼眶裡又潮又澀。
傅恩奇沒人攙扶也照樣下牀,儘管十分勉強。只聽他說:“小妙茹,我的手機呢。”
張妙茹搖頭說不知道,退後兩三步,轉過身去,一面下意識地用左手捂緊口袋。
傅恩奇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說:“小妙茹,我跟你說個事唄。”
張妙茹側臉一瞥,撅着嘴,道:“你說唄。”
“你離得太遠,能不能再近些?”
“我不。”張妙茹防賊似地白了眼傅恩奇:“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什麼。”
傅恩奇呵呵一笑,朝張妙茹伸出右手,不等她握住卻垂在自己的膝蓋上:“你也看到了妙茹,我沒有多少力氣了……你離得遠,我就得花力氣提高音量,所以……你體諒我一下。”
張妙茹聽傅恩奇如此溫言輕聲,又瞧他臉色蒼白,一時間心腸軟了,腳下挪着小小的碎步,一點點,不情不願地挨近傅恩奇。
傅恩奇調整呼吸,等待着。他等張妙茹離自己不到一臂距離的時候,就會摟住她的曼妙腰身,要是張妙茹掙扎,傅恩奇就會喊傷口又裂了,直到從她的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爲止。
令傅恩奇沒想到的是,張妙茹可聰明瞭,她就防着傅恩奇搶手機,來到一臂距離的時候,張妙茹就停下腳步,氣哼哼地白了眼傅恩奇,那俏皮的神色好像在說:傅恩奇,我知道你有幾根花花腸子,所以別使壞。
傅恩奇看到這兒,不禁搖頭苦笑。這時候的他過於虛弱,根本不可能和張妙茹比誰的動作快。
傅恩奇念及至此,嘆了口氣,雙手一攤回到了牀上:“你就把手機還我吧。”說到這裡,傅恩奇停頓片刻,過後繼續:“中午的時候我偷跑出去,答應小雅晚上回家。我媽在家裡等着,會很擔心。”
傅恩奇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張妙茹猶豫良久,最終還是遞上了手機。
傅恩奇拍了拍身邊的牀沿,示意張妙茹坐下。她猶豫了一下,臉上登時一片潮紅,最後搖了搖頭。
傅恩奇也不強求,拔出號碼,一面對張妙茹翹了個大拇指,表示感謝。一面等待對方接通。
五秒鐘後,電話鈴聲從病房外的走廊盡頭中傳來,緊接着,一個嗓門粗大的男人笑道:“奇哥,我正來找你說話……”
石黑虎一腳跨進病房,旋即與張妙茹打了個照面。張妙茹見到五大三粗的石黑虎,那一日的景象瞬間從記憶中噴涌而出,她嚇壞了,連連倒退,一直來到傅恩奇身邊,扶着他臂膀,仍舊心有餘悸。
“瞧你這事辦的。”傅恩奇嘆了口氣。
石黑虎見張妙茹如此畏懼自己,也覺得很沒有意思,那天他頭腦發熱,給老大張子豪報仇,一來是看來結義份上,二來底下兄弟都在叫嚷,身爲天成幫二把手,虎堂的大哥,石黑虎在“道義恩仇”爲主的社會中,本身也很難做。
石黑虎現在回想,大哥張子豪的死完全不能怪罪張妙茹。但自己仍舊鬼使神差地找她麻煩,甚至想要她性命,這事真錯得一塌糊塗。
而現在,張妙茹和傅恩奇有另一層關係……石黑虎心頭真爲難,簡直爲難地要命。
“這都叫什麼事兒。”念及至此的石黑虎,擡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耳光的聲音又脆又響,傅恩奇知道石黑虎真敢對自己下重手,當下低聲喝道:“黑虎,你得和手下兄弟交待,有些事身不由己。但現在,要報仇就儘管來,別廢話也別作踐自己。張妙茹從此以後有我護着。天成幫誰來都是這句話。”
張妙茹耳聞傅恩奇不顧一切地維護自己,心中早已感動地一塌糊塗。
石黑虎點點頭,轉而對張妙茹鞠躬道歉:“嫂子,我錯了,那天的事我大錯特錯。我向你道歉。”
張妙茹聽石黑虎叫自己嫂子,臉蛋一直紅到耳根,說什麼也不敢答應。
“嫂子,我對不住你。”石黑虎從腰間摸出一把摺疊刀子:“嫂子,要是那天沒有奇哥救你,我想我已經把你逼死了。現在你可以報仇。”說着,石黑虎朝張妙茹遞出刀鋒鋥亮的摺疊刀:“嫂子拿這傢伙,儘管往我身上招呼,捅哪兒算哪兒,我石某人絕對不皺下眉頭。”
張妙茹仍舊一聲不吭,臉蛋更紅,頭垂得更低,抓住傅恩奇臂膀的雙手也越來越緊。
傅恩奇拍了拍張妙茹手背,示意她不必過於緊張。張妙茹又羞又慌,一面想收回小手,一面又不願離開傅恩奇的依靠。和傅恩奇的關係就像一隻氫氣球一樣浮在半空,不上不下,不進不退,好像永遠也沒有着落……
傅恩奇替張妙茹接過兄弟手中的摺疊刀,將刀刃折回刀鞘,還給石黑虎。最後說:“這事至此爲止吧。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黑虎,你帶我回家。”說着,傅恩奇擡眼凝望張妙茹:“小妙茹,要聽我一句勸,千萬別和武成斌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