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恩奇被人小覷也不是頭一回,淡然一笑並沒放心上。
同時他也很清楚岳父大人的老戰友,基本上都是老兵油子。退役後在機關單位小有職位數十年,頤指氣使自以爲是慣了。真不能和老傢伙們一般見識。
當天晚上,傅恩奇和岳父張維正商量了對策,接下去就讓他老人家做總指揮,除非緊急狀況,不然傅恩奇就是透明人。
第二天,傅恩奇穿上彩雲鄉民的傳統服飾,好一番喬裝打扮,把張維正綠柚玉礦的委託管理者李宗朝約了出來。
李宗朝對目前的形式十分了解,全盤告知傅恩奇,說阿龍和小翠在綠柚軍閥的保護,現在快活似神仙。
傅恩奇對這些都不敢興趣,聊了半小時就把李宗朝帶回了臨時指揮部。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傅恩奇對不熟的人信任度有限,所以收走李宗朝的通訊設備,還限制了他的自由,以免他在無意間泄露了行蹤。
“請見諒,我必須保證所有人的安全,在任務完成之前,和我們接觸過的人都得控制起來。”
李宗朝很配合,還說可以聯繫本地黑市的熟人,從境外搞來槍支彈藥。
傅恩奇從不輕信,尋求準岳父張維正的幫助,問他李宗朝的爲人。
張維正有些答非所問:“茹妙她媽媽過世後的許多年,我一直在三個國家的邊境線上遊走搞暗殺,軍閥稱我是狐狸,但我更喜歡他們把我比作狼,一頭孤狼,因爲狼是最高明的獵手!”
傅恩奇點點頭:“據說當年放馬馳騁,無敵於天下的成吉思汗,就是狼的學生!”
張維正笑了笑:“你知道狼的一個特性嗎?”
傅恩奇想了想:“狼不相信人。”
張維正並沒有立即肯定女婿的回答,而是對他眨了眨眼,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
目前爲止,傅恩奇只對最心愛的女人張妙茹,透露過自己是殺魄狼僱傭兵團狼王的身份,所以張維正僅知女婿身手不凡,卻不曉得他的身份和狼相呼相應。
爺倆到這裡相視一笑。
當天中午吃過午飯,傅恩奇就和李宗朝出發去了黑市。
所謂黑市,並不是指黑夜中的集市,就像地下黨或者地下戀情,不是在地表以下進行,它們通常是指隱秘,不爲人知,沒有辦法公諸於世的活動和秘密。
李宗朝熟門熟路,傅恩奇腰裡彆着岳父珍藏多年的柯特左輪,特工專用的迷你手槍,電壓鋼索腕錶等武器,兩邊小腿各四柄柳葉匕首,做好完全的準備和十足的警惕,才能完好無損地回去見張妙茹。
彩雲邊境是旅遊旺地,和鐵營市千年傳承的古建築羣有的一拼。
這地方主要特產就是玉石,大街小巷,無論店面還是攤塊尼龍布擺攤的,做買賣都和玉石有關。不過假貨佔了八成,大都是硅酸鹽等無機化合物燒製,也就是傳說中的玻璃。
李宗朝在前面帶路,和傅恩奇不停地介紹地方特產,到了僻靜的地方後就給他講黑市的規矩,比如買賣毒品或者槍械,一定要通過中間人,不能直接出口問。如果要討價還價,則需要兩人在袖筒裡面握手,去感覺對方出了幾個手指,想降價就把對方的指頭壓成拳,等等諸如此類。
傅恩奇依次默記,不成問題也不在話下。
到了地方,李宗朝指着一家搗騰玉石的店面:“裡面別有洞天。”正要進去,傅恩奇一把揪住他肩膀。
“有什麼問題?”李宗朝警戒地四處觀望。
傅恩奇哈哈一笑沒有說話。
李宗朝陪了笑臉,站在玉石店門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良久,傅恩奇似笑非笑地提了一句話:“我就是對一件事情很奇怪。”
“你問嘛。”李宗朝鬆了口氣:“傅先生,我是你泰山大人多年的僱員,一直兢兢業業地管理着玉礦……”
“現在玉礦沒了,你以往怎樣工作,成果怎樣都變得無所謂。”傅恩奇高深莫測地眯縫眼睛,直白地盯着李宗朝:“關鍵在於,你一個玉礦經理,怎麼會知道買賣槍支彈藥的黑市?”
傅恩奇這一問題猶如重磅炸彈,李宗朝神色大變,半天都說不上話。
傅恩奇並不着急,其實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纔是懷疑李宗朝的關鍵,不過現在還不能說。
與此同時,李宗朝終於張嘴說話:“傅先生,首先你的謹慎很有必要,但對於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夥計而言,我感到很累。”
“別跟我說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有的。”傅恩奇舉起右手,中指食指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捏了一柄柳葉快刀。
李宗朝瞧見柳葉刀寒光疹人,輕微地倒吸一口氣,面對傅恩奇直白地威脅,他過後才說:“傅先生,你泰山大人張維正張總裁,是槍支收藏愛好者,這種事情,我給他張羅過不少。”
傅恩奇對李宗朝的藉口很滿意,打了個手勢,讓他先坐在綠化護欄上,轉手給準岳父張維正打了電話。
傅恩奇說明情況後,張維正答道:“的確有這麼回事,你手頭的柯特左輪槍,轉軸磨損,也是我讓李宗朝找人定做的零部件。”
傅恩奇點點頭,停止通話後,拍了拍李宗朝肩膀:“我初來乍到,自然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能理解。”李宗朝憨厚地笑了笑。
那時候,傅恩奇本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但他明白,再問下去的話,一定會讓李宗朝寒心,如果他真的清白如洗,一番冤枉,豈不是把一個幫手往敵人陣營裡推?
所以傅恩奇決定在暗中細察。
李宗朝和玉石店三十多歲的黑臉保安說了幾句切口,和土匪的黑話類似。跟着朝傅恩奇一揮手,表示安然通過。
兩人並肩進去,保安旋即拉下沉重的卷閘門。
傅恩奇拿眼一瞥,沉聲道:“怎麼回事?”手裡的柯特左輪已經準備就緒。
“我們國家涉槍無小事,即使在邊境線上也要萬分小心。”李宗朝小心地選擇着措詞解釋,生怕引起傅恩奇的懷疑。
傅恩奇聽到這裡一聲冷笑:“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說完他衝保安一記冷喝:“把門捲起來!”
黑臉保安似乎聽不懂普通話,竟然盯着傅恩奇一動不動。
當時玉石店內的光線非常昏暗,各種石頭分等級陳列,一些直接堆在地面,一些擱在鋼化玻璃櫃中。種種奇石無意間營造出特異的景緻。
奇形怪狀,怪影叢叢,好比某個不走眼的角落裡,埋伏着致命的殺手。
五顏六色,光影波折,好比槍林彈雨刀光劍影,稍有不慎就將橫死在此!
傅恩奇已經嗅到了一絲火藥味,而那根導火索,已經像琴絃和神經一樣繃得極緊,稍有差池,一系列連鎖反應會讓人防不勝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人三個角三個位置,各自都沒有動過。
最後李宗朝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纔說出一句話:“傅先生,我說一句話你別見怪。”
傅恩奇此時全神貫注,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誰能夠贏得殺魄狼僱傭兵團狼王的信任。
李宗朝見傅恩奇沒答腔,一陣尷尬,接着前面的話說:“傅先生,你真得有些緊張過頭了。”
世上就沒有戰無不敗的人。
誰能保證傅恩奇不會在陰溝裡翻船?
小心爲上總不是壞事。
此時此刻,傅恩奇調整了一下呼吸,呵呵笑道:“那就把卷閘門收起來,讓我看到馬路上走動的路人和遊客!”
“我們這是要去談生意。開着門沒法談呀。”李宗朝毫不退讓。
“那就別怪我了。”話音一落,傅恩奇主動出擊,那黑臉保安反應不慢,但是和傅恩奇一比就是個渣。
電光火石間,傅恩奇已經和黑臉保安身體並排,李宗朝發出一聲並不響亮的怪叫,與此同時傅恩奇的腳尖踢中保安膝蓋窩,一手刀舉起落下,前後一系列運作,不到三秒鐘一氣呵成。
黑臉保安很安靜地面朝下趴倒。
傅恩奇吁了口氣,上前將黑臉保安的手腳關節扭脫臼,骨頭錯位的動靜“咔咔”亂響。
李宗朝聽在耳朵裡,渾身上下都是雞皮疙瘩。
緊接着,傅恩奇從黑臉保安腰後搜出一柄已經退役的託卡列夫手槍,準星鏽蝕,噴漆像皮膚病一樣脫落。零件略一拆卸檢查,槍膛線同樣磨損嚴重。傅恩奇初步估計,這把手槍至少打過三萬發子彈,接近報廢。
李宗朝把傅恩奇拆卸手槍的一舉一動都瞧在眼裡,印象之中,從來沒有人像他那麼熟練。
李宗朝忍不住問:“看不出來,傅先生還是行家。”
傅恩奇心中冷笑:玩槍我是祖宗。嘴上卻說:“我和岳父一個德性,就愛收藏槍支。”
“可不。”李宗朝陪着笑臉:“不然張總裁怎麼捨得把寶貝女兒交託給傅先生呢。”
傅恩奇“嗯”了一聲,將卷閘門升捲起來,轉身對李宗朝道:“你前面帶路。”
“這個保安怎麼辦?”李宗朝頗爲擔憂。
“半小時內絕對醒不過來。”傅恩奇說着,拿槍口對着李宗朝一擺:“趕緊帶路吧,買槍這事今天下午四點前就要落實好。”
李宗朝滿頭冷汗:“槍口別對人,小心走火。”
……
玉石店面是個障眼法,從前門進,自後門出,後門那位置有條小巷,往前走兩百米轉彎是一堵帶鐵門的牆。
李宗朝上前,用中指指節在鐵門上敲了一串節奏。傅恩奇默默地記下,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