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遙本想用一個“逃”的字眼,不過她一轉念尋思:傅恩奇是那樣剛毅果敢的青年人物,怎麼能用“逃”字侮辱他?
只聽傅恩奇說:“救不了你,我能逃命也會終身抱撼,況且還過不了妙茹那關。”
路之遙聽見傅恩奇自己用了“逃命”的字眼,心中想到:看來我對他的瞭解還不夠透徹,既然傅恩奇灑脫豪邁,自然不會對一個字眼斤斤計較。
與此同時,傅恩奇又說:“路之遠在一個地下賭場欠了賭債,這種地方其實很容易一鍋端掉,因爲他們實在太黑太狠,玩客多,仇家也多,在某些急於立功,準備大展拳腳做出一番政跡的幹部眼裡,這是天大的好機會。”
傅恩奇說到這裡笑了笑:“只要認識手頭有權有勢的警察朋友,一切都是小意思。”
“可是我沒有當警察的朋友。”路之遙聽到這裡有些着急。
“你沒有我也沒有,要有也是半個朋友。”傅恩奇想起高級警司沈冰晴,這姑娘漂亮是漂亮,身材也倍兒棒,但一張鵝蛋臉卻沒有感情,猶如南極洲的冰山,男人見了跑都來不及。
更重要的是,沈冰晴似乎喜歡開黑槍,這件痛事傅恩奇一輩子也忘不了。“而咱們這回要私了,警察那邊就不通知了。”
路之遙聽到這裡點點頭,正要說話,眼角瞥到醫院大門前,紅白相間的橫杆擡到半空,一輛黑色道奇駛入醫院廣場內的雙向車道。
緊接着,路之遙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吊兒郎當的催促:“你在哪兒呢,哥就在醫院門口,快出來。”
路之遠的嗓門不小,傅恩奇在邊上也聽得清楚。
路之遙掛下電話,清秀的臉蛋上浮上了一層烏雲。
“沒事,你過去,記得保護好胸章,實在不行就用腕錶的合金鋼索,將傷害你的黑幫混子扎個透明窟窿。”
路之遙白了傅恩奇一眼:“你說得倒輕鬆。”
傅恩奇也不多話,在路之遙後背輕輕一拍:“妙茹託我照顧你,那死神也沒有辦法傷害你的。”
“別說大話。”路之遙嘴上這麼講,秀氣的嘴角卻微微一揚,她分明笑了。
“還有一點,沿途走向,你得裝作無意識地給我提醒,比如說,你看到KFC,那麼你對你哥說“咱們兄妹什麼時候帶媽媽過來吃雞德肯?”看到珠寶店,你就講“哥,你從小到大都沒送過首飾呢。”這樣子,我才能進行遠距離跟蹤,從而保證不會被發現。”
路之遙點點頭,笑稱傅恩奇機智。
接着,兩人用眼神道別,而不是擁抱。
路之遙轉而走向道奇車。
傅恩奇扭頭鑽進了金盃。
“奇哥。”小驢習慣性地打了招呼。
傅恩奇應了一聲,緊跟着說:“我來開車,黑虎那邊怎麼樣,一下子三百來人的隊伍,恐怕不好集結。”
“我們國家的無業遊民數量,絕對比奇哥你想像得多。”小驢呵呵一笑,把半邊身子挪到了副駕駛。
與此同時,路之遙已經坐在道奇的後排座,她大哥路之遠也在,除了駕駛座的司機,副駕駛一個戴墨鏡的,車內再沒有旁人。
而路之遠的右手手臂,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上了石膏和繃帶。
“哥,你的手怎麼了?”路之遙故意這麼問的,而且她想像得到,也猜得着,賭博借高利貸,欠債不還就得斷手,就這,他路之遠還想着拿妹妹還賬,人渣到這份上,已經無藥可救。
路之遙念及至此,整個心肝都涼了半截。但姑娘家仍舊勉力鎮靜:“哥,不是說只有我們兄妹吃飯麼?你這些朋友來作什麼?”
坐在副駕駛上墨鏡聽到這裡,冷冷一句:“我們是你大哥的保鏢。”
路之遙看了眼大哥,見他耷拉腦袋,萎靡不振的模樣,根本不像三十歲壯年,分明是六十歲的老頭。
路之遙這時說:“哥,待會我們吃飯,你這些保鏢可得離遠點。”
“你少說幾句難道不行?”路之遠面對賭場混子,大氣也不敢出,可在妹妹面前卻是地主惡霸作威作福。
路之遙在車內跺了跺腳,這麼多年來,積鬱在心中的不滿和怨憤,到了這時候再也忍耐不住:“路之遠,除了在我和媽媽逞威風說大話,不斷地傷害我們,讓我們絕望以外,你還會做什麼?”
路之遙極度憤怒,急促地喘息:“想讓我少說兩句,你怎麼不多做些事情,幫我這個妹妹,還有母親分擔一下家庭重擔?”
果然是網絡寫手,路之遙真被惹毛了,口誅筆伐的事,她可不會怯場退縮。
“你真煩!怪不得這麼大了嫁不出去!靠,這輩子你就等着做老處……”路之遠本想罵妹妹是老處女,旋即意識到自己正帶着她跳火坑。這事說起來,路之遠本身也覺得自己滅絕親情人性,但命都保不住了,還管她什麼貞節?
“你怎麼不罵了?有本事再罵,你罵呀!”路之遙滿腔委屈發泄出來:“你害得我們媽媽無家可歸,全靠人家接濟,你很對得及我們嗎?”
“再吵,再吵我抽你!”路之遠咬牙切齒,在妹妹單薄的肩頭推了一把。
“來啊。”路之遙冷冷盯着路之遠,心中百感交集:這個人是我大哥?血脈至親的大哥?別開玩笑了。
路之遙目不轉睛地睛着路之遠,心頭一陣冷似一陣:爲了這個冷血的傢伙,爲了他這張死不悔改的臭臉,我要犧牲自己一身的清白?我腦子沒問題吧?
想到這裡,雖然糟糕的事情還沒有發生,但姑娘家早已經把腸子都悔青了。
“你真以爲我不敢打你?”路之遠怒火上頭,纔不管對方是不是柔弱的女孩,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與此同時,路之遙拋卻文靜本性,根本壓制不住,一個姑娘的情緒就這樣失控了:“路之遠,你有種打死我。告訴你,這輩子你也就這點本事了,打女孩,好威風啊。”
“死開,瘋了你。”路之遠頗爲反感地盯了妹妹一眼,那種眼神就像盯着一個瘋女人。“長得這樣清秀,性子這樣暴躁,想死你怎麼不喝農藥不跳樓?”
路之遙聽到這裡,整個心肝在滴血,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何況是血脈至親的一句寒心話!
路之遙一下子哭叫起來,就像小時候因爲沒有爸爸,被同學們嘲笑是野種的時候,她撕心裂肺地大聲哀哭。
“夠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墨鏡早已經不耐煩,聽到路之遙哭得那麼野,他恨不能一把掐死了她:“路之遠,還不快把你妹子的嘴堵上!”
路之遙本來傷心欲絕,猛然聽到墨鏡混子要堵住自己的嘴,這樣一來,她就不能給傅恩奇通風報信了。
念及至此,路之遙拼盡全力,壓制內心決堤而下的傷痛,同時用潔白貝齒咬住下嘴脣,說什麼也不讓自己再出聲,而那雙淚水汪汪的大眼睛,卻不住地滲落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
在那種情況下,路之遙楚楚可憐的模樣,是個男人見都會心生憐憫,但她今天很不走運,一車人除她以外全是社會渣滓。
而路之遠這方面,路之遙說到底是他的妹妹,要是把嘴堵上,那不跟綁架一樣?
路之遠不想把事情做的那麼絕,這會子見到遙遙不再吭聲,也就不去堵她。
“雞大哥,咱們走吧。我妹子絕對不會再亂喊亂叫,不然別說你不耐煩,我都不會放過她。”
姓雞的墨鏡混子“嗯”了一聲:“咱們不急着走。”他轉頭問路之遙:“小娘們,我先問一個問題,剛纔和你在樹蔭下的男人是誰?”
路之遙雖然看不到姓雞混子……那副墨鏡下的眼睛,但是姑娘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人,很有能力,是那種殺人反偵察,違法犯罪不在話下的能力。
“怎麼?不懂還是裝不懂?”姓雞的墨鏡混子,大拇指朝道奇後方二十米外的金盃說,“要不要老子下車,把他揪過來?”
路之遙神情一窒,一個姑娘家而已,能夠在窮兇極惡的人渣面前保持最基本的鎮定,已經相當之不容易。
與此同時,傅恩奇通過路之遙的胸章,將剛纔道奇車內的語音情景掌握了大概。
那個時候,也就在姑娘家尖聲哭號的瞬間,傅恩奇也有一股想哭的衝動,他很能體會路之遙壓抑多年的滿腔委屈,體會這可憐的姑娘,心中的苦,心中的累,心中的不甘和深重苦難。
傅恩奇在路之遙的尖聲哀號中,聽到自己初入僱傭兵行列,被當年亦兄亦友的殺魄狼前任狼王,往死裡訓練,晚上躲在寒冷的薄毯下低聲啜泣;也聽到了敵人把他扔到下水道里的聲音,並且在出口位置往下面撒尿的場面……
太多太多的委屈和煎熬,此一刻,傅恩奇和路之遙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鳴,一種並非情侶之愛的感情交流。
“好可憐的姑娘。”那時傅恩奇把收聽設備擱在方向盤上,所以小驢也能聽得到。
傅恩奇“噓”了一聲。隨即聽到外號雞大哥的傢伙,竟然留意到了自己而且,還口出狂言要過來拉人!
“小驢,雞大哥你認得是誰?”
“雞大哥?”小驢皺着眉頭,想了幾秒鐘後果斷搖頭:“鷹堂沒這號人物。”
與此同時,道奇車內姓雞的墨鏡混子,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小娘們,如果金盃車內的男人是你喊來的幫手,我勸你讓他別跟來,否則……呵呵。”
墨鏡雞霸氣十足的“呵呵”二字裡面,包含了混黑的人無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