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雨,你在想什麼呢?”翠禾輕聲問道。
“沒什麼啊,好好聽祺萱姐姐說話吧。”淨雨以一笑回答之,然後再次低下頭,恢復了方纔面無表情的模樣。
翠禾沒什麼心機,看她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也不再追問了。
只是阮祺萱正面面對着她們,正好捕捉到她們的小動作,令她不自覺多留心了幾分。畫眉和知悅再能幹,也是效忠於太后的人,很多事情都不能讓她們發現的。旁人看來能得到太后的賞賜很風光,可是這賞賜的風險可不小。一旦太后對婉美人有什麼懷疑,這兩人就變成了穗禾齋的催命符了。
所以說,阮祺萱還是致力於在翠禾和淨雨之中挑選一位來幫助自己貼身服侍婉美人的。自從彩菁離開之後,阮祺萱才發現沒有了彩菁會是個多大的麻煩。翠禾單純善良,心思不多,可是辦事總有些迷糊。淨雨吧,辦事能力很強,而且從未出過差錯,照這樣說可以成爲阮祺萱的首選了。只不過阮祺萱總感覺淨雨怪怪的,明明是豆蔻少女,卻好像總是心事重重,一張鮮嫩的臉上不掛半點神情,讓阮祺萱對她有種不放心的感覺。
又再多說了一兩句之後,阮祺萱便讓衆人散了。宮人們各自去自己的崗位上幹活,有了太后賞賜奴僕這個消息,穗禾齋上下都開始勤快認真起來,生怕一不小心被太后的人抓到要受罰。
是夜,月色皎潔。淨雨站在一處偏僻的樹林中,神色焦躁,似乎是在等什麼人。
一個身穿藍色太監袍的年輕男子匆忙趕到,臉上同樣是焦急之色,只不過還比淨雨多出了擔憂。定睛一看,那男子好像是洛帝身邊負責雜務的東海。
淨雨一見東海,立刻喜上眉梢,“你來啦!”她的眼睛在黑夜中閃爍着,成爲了這片樹林中美麗的繁星。
東海卻十分緊張地靠近了淨雨,雙手抓住她的雙肩,從上而下焦急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兒。 “淨雨,你出事了嗎?我看看……不對,好像沒事啊。”
淨雨‘哧’地笑了,狹長的眼眸彎彎的,在月色下更加清麗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什麼事都沒有啊。”
聽到她說沒事,東海卻還是不放心地檢查着她的四肢,怕她明明受傷了卻故意瞞着他, “你真的是無礙嗎?不會是又捱了主子的罰,故意不說吧?”
淨雨微笑着,認真地看着東海的眼道:“沒事,我真的很好。”隨後她聲音低了下去,喃 喃地道,“我的主子這麼逆來順受,怎麼還有心思管我們這些下人呢……”
東海沒有聽清,疑惑地“啊”了一聲,淨雨卻沒有重新說一遍的意思,只是微笑望着他,眼神裡帶了幾分期許,“東海呀,上一次我拜託你的事情,你辦了嗎?陛下,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到穗禾齋來呀?”
她的眼睛裡似乎有着數萬星辰在閃閃發光,東海癡癡地望着她,竟有些醉了。
可是,她爲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呢。上一次,淨雨找到自己,居然跟他說想要得到陛下的寵幸,從奴婢一躍成爲嬪妃,要自己幫她將陛下帶到穗禾齋。還說什麼,只要婉美人得到陛下的歡心,自己就可以接近到陛下,宮中許多娘娘都是宮女出身,她淨雨自然也可以。
她這種想要麻雀變鳳凰的想法着實讓東海吃了一驚。他們從小認識,東海早就喜歡了淨雨很久了。然而淨雨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東海是個規矩的人,第一反應當然是“此事不可”的,但是面對淨雨充滿希望的眼,自己竟然不可饒恕地答應了……
“那件事,我回去仔細想過了,覺得……還是不妥!”東海低下頭,沒敢繼續看着淨雨的眼睛。自己不是完整的男兒身,又有什麼資格去喜歡她呢。
淨雨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她又繼續說話了,只是表情十分不自然,像是在強制地壓抑着什麼,“不……不妥?有什麼不妥的,這可是我唯一的機會啊!你上次已經答應我了,現在又……難道你不希望我過得好嗎?”
東海竟然要拒絕?!這怎麼可以!他不是喜歡自己嗎?怎麼這樣的忙都不肯幫?只要陛下多來穗禾齋,她總會找到機會爬上洛帝的牀的!爲什麼他這麼自私,自己做奴才,還要喜歡的人不能翻身嗎?!
她把一切都考量好了!婉美人是所有嬪妃中最柔弱,也是最容易背叛的,只需要在事成之後演一場戲,婉美人就會原諒她,那麼她就可以繼續利用婉美人!可是,東海怎麼能?!
“不!我當然希望你好了!”東海像被尖針扎到一樣,緊張地解釋着,“只是……我覺得這樣太過冒險了!”
“冒險?”淨雨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絲陰霾。
“淨雨,我可以幫你找一個更好的主子,我也可以一直照顧你,但是我不想你去攀附皇家,你也沒有必要去攀附皇家!
那不是我們可以參與的地方!這些年,主子們的爭鬥,你難道看不到嗎?!這可是會喪命的!”
淨雨一言不發地看着幾乎要暴走的東海,良久,才冷冷地道:“說了這麼多,你就是想要告訴我,你不想幫我。”
“淨雨!”東海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勸說了,“其他的忙,我一定會幫你!但是這個會危及你性命的,我……我絕對不幫!”東海狠下心來,乾脆地拒絕道。
淨雨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她的眼中時而閃過怨恨,時而閃過愧疚.東海望着她陰晴不定的臉,卻不覺得害怕,反倒關心她的情緒了。
“淨……”
“東海啊!”東海剛想說話,卻被淨雨先打斷了,“你說的對,我不應該拿我的性命去冒險,去換取榮華富貴。”
此刻的淨雨眉頭緊蹙,一副後悔、愧疚的樣子讓人憐愛。東海見她這個樣子,心中一痛,竟忘了淨雨剛纔的陰鬱,“不要自責了,你想清楚就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淨雨聽了,眼淚卻止不住地涌了出來,哽咽着道:“都是我不好,這麼任性,讓你爲我擔心……我只是在穗禾齋受到了別的奴才的欺負,纔會有這樣的念頭……”
東海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傻瓜,沒事的,我只想你平安無事。你要是真的在穗禾齋不開心,我想法子將你調去別的宮中當差吧!”
“不……婉美人對我很好,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我太自私了,居然妄想成爲陛下的女人飛黃騰達,卻忽視了你,還有婉美人,她還沒被陛下寵幸……我卻不爲她盡心,還在想着背叛她……”
淨雨越說越傷心了,東海只好繼續柔聲道:“我怎麼會怪你呢,至於婉美人,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陛下到穗禾齋去的,只要你的主子好,你也就能過得好了……”
淨雨擡起頭來,淚眼模糊的樣子讓東海徒增幾分憐愛,“真的嗎,東海你說真的?”
東海認真鄭重地點頭。
這樣的結果,其實還是換湯不換藥,淨雨依然可以通過接近來到穗禾齋的洛帝來達到目的,只是東海的想法會從一開始的“爲了淨雨能夠飛上枝頭”變成了“爲了淨雨能夠在穗禾齋好好的”,僅此而已。
“太好了,這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東海!”說完,淨雨突然撲進了東海的懷裡。
東海被這突如其來的豔福嚇了一跳,一時手足無措。
而他懷中的淨雨,眼中呈現得意的神色,那是計劃得逞之人才有的神情。她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了,與剛剛的梨花帶雨大相徑庭。
只要陛下來了穗禾齋,我還怕沒有機會得到陛下的歡心嗎?淨雨興奮地想着。東海,我遲早要你知道,今天你反對我成爲陛下的人,是大錯特錯的。
早晨的春羽殿內,舒貴人僅穿着絲質紗衣,一頭烏髮長長地瀉下來。她面色紅潤,映襯得佳人越發嬌豔美麗。
舒貴人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含情脈脈地看着牀上還在安睡的洛帝,那精緻的輪廓,英俊而又迷人的臉龐,都讓舒貴人越看越迷戀。
爲了討洛帝的歡心,舒貴人在學習當一個賢惠的妾室。每天早上,舒貴人都會悄悄地提早起來,爲洛帝準備上朝用的物件。她每一天都這樣做着,這令她覺得自己與洛帝就好像是民間的尋常夫妻一般。
她走到了梳妝鏡前坐下,梅枝立刻上前替她梳洗。
梅枝一邊替舒貴人梳順着秀髮,內心一邊在掙扎着,不知道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將那個消息告訴舒貴人,她知道舒貴人喜怒無常,所以絲毫不敢自作主張。
看到梅枝欲言又止的樣子,舒貴人蹙了蹙眉,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趕快說,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算什麼!”
梅枝低低地應了聲“是”,爾後便緊張地開口道:“方纔傳來的消息,說是三日前的晚上,穗禾齋那個陪嫁婢女送了一封家書出宮。之後,郡主便入宮看望太后,婉美人也跟着去了。可婉美人,好像是事後才得知的此事,與那婢女還爭吵過一番。”
舒貴人的臉瞬間變得鐵青了。果然不錯,溫碩郡主是婉美人搬來的救兵!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什麼萱,那個陪嫁丫頭搞的鬼!舒貴人更加氣惱了,引起自己這麼生氣的人,居然是那個丫頭!
從前殿選的時候就覺得那丫頭不簡單了,果然啊,她揹着主子先斬後奏,這一招都做得出來。若不是她,自己怎麼會受到來自那個婉美人,那個弱不禁風,好像風一吹就倒的孱弱女子婉美人的威脅呢?!
“心莞……”舒貴人心中一跳,原來是洛帝醒了。她急急忙忙走入寢殿,正好撞上了洛帝灼灼的雙眼,臉霎時紅了。
“陛下,是嬪妾吵醒了您嗎?”舒貴人嬌羞地望着眼前這個器宇軒昂的心愛的男子,語氣要多溫柔
有多溫柔,與平日囂張跋扈的那個舒貴人全然不同。可見愛情的力量是多麼的巨大。
洛帝剛剛醒來,臉上還帶着慵懶,但是這樣的狀態反而使他魅力更甚了。他拉過舒貴人的手,輕輕地揉着她柔軟的小手,無比溫和地道:“怎麼會是心莞吵醒了朕呢,明明是朕從睡夢中聽見了心莞的聲音,追尋着醒來的啊。”洛帝的眼神裡盡是寵溺,若是旁人看到,自會明白舒貴人平日的驕縱從何而來。
舒貴人臉更紅了,眼波卻還是一波波地送。她嬌嗔道:“陛下又捉弄嬪妾了……”
洛帝明媚地一笑,顯得一張俊臉更是陽光帥氣。他就這麼溫柔地看着舒貴人,眼裡有化不開的熱度。就連一旁的婢女看了,也不禁暗暗羨慕起舒貴人來,這樣的天之驕子,居然就這麼專寵着她。
舒貴人被他望得更是羞答答了,她不捨得開口提醒他去上朝,但是那纔是一個賢惠的女人會做的事情,“陛下,您可不能再這麼盯着嬪妾了,上朝的時間就要耽誤了……”聲音嬌嬌柔柔地,讓人聽了身子都酥了。
洛帝拿起她的手,留戀地親着手背,舒貴人感受着手背傳來的炙熱的溫度,心跳快得快要停止。卻聽他慢慢地說道:“朕想要多陪你一會。”
舒貴人的心都快甜出蜜來了,偏偏洛帝還無休止地對她說着情話。“陛下,你再不準備,嬪妾就要被那些言官罵死了……”
“有朕在,誰敢罵朕的心莞呢?”洛帝劍眉英武,一雙薄脣一張一合,似笑非笑。
“陛下還是趕快去吧,嬪妾不是還在春羽殿等着陛下麼……若是陛下還不動身,嬪妾也會因爲自責而不安的……”
舒貴人眉頭微蹙,洛帝看了,露出一副憐愛之色:“好了好了,朕現在就去,心莞今夜等朕過來。”
“嬪妾等着陛下,心甘情願。”舒貴人害羞地低下了頭。
洛帝見她嬌媚矜持的樣子,更是別有風情,於是摸了摸她柔軟的青絲,輕柔地說道:“朕走了。”
舒貴人屈身行送禮,“陛下慢走。”
洛帝深深望着她,溫柔一笑,隨後轉身去了內室洗漱,很快便離開了春羽殿去上早朝了。
心愛的人離開了,舒貴人繼續梳洗。想起了方纔得知的消息,她原本甜蜜的心慢慢被憤怒籠罩着。幫她梳頭的梅枝不敢多言,只是戰戰兢兢地一梳又一梳,然而舒貴人的臉色卻越發不好看了。
“那個祺萱留着,說不定會是個禍患。”
她平靜地吐出這句話,梅枝心頭一顫,生怕扯斷了舒貴人的頭髮會受罰,便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繼續梳着髮髻。
“等一下,咱們把丹嬪不要的那個臂釧送去穗禾齋吧。”舒貴人看着鏡中美豔的自己,淡淡地道。
梅枝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什麼來,便只是謹慎地應道:“是,奴婢等下去準備。”
因爲有了太后開口,穗禾齋的一切都慢慢好起來了。不但俸祿多了,膳食好了,就連偶爾來打點的內務府總管也都掛起了討好的笑臉。
多日以來,阮祺萱一直想陪着應珙一起出去穗禾齋外面逛逛。但往日應珙不受待見,她也不想出門自討沒趣。不過現在,就衝着太后,也沒什麼人會對着應珙指指點點了。於是在這一日天氣正好,日頭又不算毒辣的時候,阮祺萱便拉着應珙到外面去逛一逛。
翠禾聽說了應珙要出去,便立刻忙裡忙外地準備着糕點、茶水和遮陽的傘,如今競爭正是激烈呢,她不能坐以待斃啊。
阮祺萱站在了寢殿門口,看到她竟準備了這麼多東西,便笑着說:“翠禾啊,你當我們是野炊呢!我和婉美人不過是要走一走而已,不過一個時辰就回來了。而且外面也不算太熱,這些就不用帶了吧!”
“祺萱姐姐,外面正熱呢,這些茶水糕點還是準備着比較好。”
翠禾剛說完,便見打扮好的應珙從寢殿裡走了出來。應珙今日穿着鵝黃色紗裙,簡單綰了一個髮髻,倒是跟她的氣質十分相符。她的臉上還掛着個大大的笑容,可見一個人的心情是會影響到外貌的。
“翠禾,你辛苦了,只是我真的不需要。你看,這皇宮四處都是奴才,若我真的餓了渴了曬着了,還能派人回來拿的。天這麼熱,我也不想讓祺萱拿着這麼多東西陪着我逛啊。”
翠禾稍稍有點急了,“美人,不是翠禾小題大做,翠禾是怕美人一時辛苦,卻要等很久才能得到食物和茶水啊!”她們又堅持兩個人去,不讓自己跟着,怎麼能不緊張呢。
婉美人聽了,只是粲然一笑,“沒事的翠禾,差不多時間我們就會回來了,不用太擔心的。你要是想爲我們做些什麼的話,我等一下想要吃馬蹄露,你去做一點,把剩下的分給大家吧!”
話都說成這樣了,翠禾只好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