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康皇宮的天牢之中,獨自被囚禁着的阮祺萱將頭靠在陰暗骯髒的牆壁之上,望着黑暗的角落出神。
聽說有人誣陷她是劫走謝雪臣的山賊,又說她勾結了北祁人擄走郡主,兩個說法都令她覺得匪夷所思。但是自己偏偏已經被陛下關到這裡了。
牢房之外,敷宗槿面有不忍地朝前走着,身後跟着應齊和應國非。
兩天了,阮祺萱被關在這裡已經兩天了,兩天以來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不知爲何,阮祺萱是山賊的消息竟被流傳了出去。不單單是民間,就連其餘幾個友鄰的國家都替洛帝抱不平。謝家與郎家更是數次上書,要求處死阮祺萱。若不是謝雪臣還在北祁人手中,洛帝還無暇顧及的話,恐怕阮祺萱真的已經命喪黃泉。
但阮祺萱一直不肯說話,即便有罪也無法確認。應家的人求得洛帝,允許他們進入天牢來逼阮祺萱開口認罪。敷宗槿放心不下,唯有跟着他們一同前來,以防這兩人會對阮祺萱做出什麼事情。
獄卒很快將牢房的門打開,一陣陰冷之感撲面而來。等敷宗槿看清了牢房中蹲坐着的阮祺萱,心中一陣狠狠的揪痛。外面天氣還涼,可阮祺萱卻只穿着單薄的衣裳被關在這裡兩天,若是生病了可怎麼好。
阮祺萱被門打開時射進來的光線閃了一閃,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她緩緩轉頭一看,靜如死水的眸中突然恢復了清亮。她慢慢地站起身來,看着眼前的應齊與應國非。而敷宗槿就站來牢房門口,十分擔心地看着她。
有那麼一個瞬間,阮祺萱以爲他們是來接走自己的。畢竟血濃於水,說不定他們已經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了。但是下一秒,應國非的話卻將她從希望上重重擊落。
“爲什麼……爲什麼要殺飛盈……當初她明明對你百般照顧……你爲何還能下得去這個狠手?!”應國非一見到阮祺萱,立刻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雙眸迸射出熊熊的怒火,其中還有幾分痛心與深深的失望。
敷宗槿見狀,迅速上前抓住應國非的手臂,生怕他會發狂傷了阮祺萱。
來時應齊就已經讓他要冷靜,但看到阮祺萱,應國非還是忍受不住地爆發了。
阮祺萱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天牢雖冷,但是起碼她的心是熱的。她根本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她知道敷宗槿和珩姐姐一定會幫自己。但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哥哥,爲何就那麼確切地信了別人的誣陷之詞呢。
“哥哥……我沒有……我不知道我爲什麼被關在這裡,更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對了,郡主找到了嗎?她有沒有事?”
應齊臉色陰沉,悶聲開口:“是你勾結北祁人擄走郡主,你竟然還好意思問郡主的安全?!呵呵,湘悠善良了一輩子,怎麼就生出你這麼蛇蠍心腸的女兒?!”
阮祺萱更覺
得委屈,“我勾結北祁人?我怎麼勾結北祁人?!我身在宮中差不多一年了!每日的生活基本都是在瑨華宮中。我勾結北祁人,這樣你們也信嗎?”
應齊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緩和,他根本就不相信阮祺萱的一字一句。“你不必再顛倒是非了。從一開始你就是山賊!起碼在進應府以前你就已經是了!都已經是妃位了,你卻還是不滿足嗎?北祁人答應給你報酬,你便真的協助他們擄走郡主!我應齊身爲商人,自認爲算是唯利是圖,沒想到你比我更甚!只怪我應齊當初被悔意矇蔽了雙眼,竟錯信了你這個賤人!”
賤人?應齊說她是賤人?!她可是他的親生女兒啊!
應國非輕輕鬆開了敷宗槿的手,慢慢走近阮祺萱。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可是眼中對阮祺萱的恨意不減反增。
“哥哥……”阮祺萱輕輕喊着他。
“飛盈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殘忍地害死她?!爲什麼?”此時的應國非已經不像剛進來是那樣激動,反倒像是在哀求阮祺萱告知他真相。
阮祺萱被他的模樣刺痛,只能搖頭,哽咽着說道:“我沒有啊……哥哥……”
“你害死了珙兒還不夠,就連飛盈你也要奪走……我們應家到底欠了你什麼?你要這樣來折磨我們?爲什麼死的那個是珙兒,而不是你呢?”
阮祺萱聽了,既心痛又訝異:“你……我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啊……你竟然這樣詛咒我?!”
應國非仍是看着阮祺萱,那雙眼睛沒有一點溫度。“在我心中,只有珙兒纔是我的妹妹。你不過是娘與別人所生的孽種。你就不應該存在於這世上。”
他的語氣簡直平和過了頭,如果他是在盛怒之下說出這番話,阮祺萱還會覺得是他氣急了才這樣說。但是此刻他十分冷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怒意,說出來的完完全全就是心裡的真實想法。他是真的不信自己,他是真的希望自己死。
阮祺萱啞口無言,深深的背叛感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的表情漸漸變了,從茫然變得極爲不甘,“我九歲喪母,流浪八年來找你應齊和應國非,到頭來你們卻希望我死?!”
可應齊無視她的激動,只是冷冷地開口:“我虧欠的是湘悠,而不是你這個孽種!”
阮祺萱越說越是激動,他們憑什麼要這麼對待她?!“那我又是欠了誰的?!就因爲娘生下我時不是與你應齊在一起,你便如此肯定我不是你的骨肉嗎?!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我都想找回一個家……可是呢……我將你們當做夢寐以求的家人,你們卻一門心思想我死?!我又是做錯了什麼?!”
應國非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敷宗槿搶先說道:“二位,時間也不早了。既然二位問不出什麼,那還是不要在此久留了吧!”
應齊和應國非都是臉色憤憤的,剛剛一激動竟將這麼些不能說的事情都在敷宗槿面前說了,於是都訕訕地閉上了嘴。
敷宗槿不願他們再留下說些傷害阮祺萱的話,便趕緊將他們拉出了牢房。一邊走時,還一邊向阮祺萱使眼色,示意她去檢查牢房門邊那些稻草堆的底下。
應齊和應國非跟着敷宗槿走出牢房後,應齊立刻拉着敷宗槿悄聲對他說道:“侯爺,方纔在天牢之中的話,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內容。如今榮妃勾結賊人擄走郡主,我們應家已經與她劃清界線。還望侯爺理解,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不必對陛下說了。”
敷宗槿冷笑着看着應齊,方纔指責阮祺萱的時候還那麼義憤填膺,轉身出來卻這樣卑微地求自己不要告訴洛帝。事關阮祺萱,他又怎麼可能對洛帝說了。但是應齊和應國非二人對阮祺萱如此殘忍,他不稍稍懲罰他們,心裡這口氣便一直堵着了。
“是否可有可無,恐怕還輪不到應老爺說了算。此事本侯自會斟酌,二位請吧。”說着便朝出口擡手,示意應齊和應國非跟着他出去。
應齊面上一陣尷尬的笑,敷宗槿的回答沒有說答應,也沒有說不答應,實在讓他擔心啊。
牢房之中,阮祺萱還愣愣站着,對應國非與應齊說的話耿耿於懷。想起敷宗槿剛纔的舉動,她的視線投向剛纔敷宗槿示意的地方,像是被抽走魂魄一般朝前走去。
她輕輕撥弄那稻草堆,一個白色的紙團突然出現在眼前。
藉着門外獄卒的視線死角,阮祺萱無力地打開那個紙團,裡面是一個棕色小藥丸,還有一張字條。
棕色的小藥丸上印了一個小小的唐字。這樣的藥丸她認得,未出事以前,唐磊曾給她看過的。那是唐磊自己研製的百草丸,可解百毒,唐磊已經研究了許多年。看來是敷宗槿特地去找過唐磊,問他拿了這百草丸,就是怕有人對阮祺萱不利,在飯菜下毒之類的。
阮祺萱將字條伸展開,上面明顯是敷宗槿的字跡:“不日相救。”
阮祺萱輕輕放下字條,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着笑着竟然淚溼了滿面。沒想到在這生死關頭,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除了這個曾經被自己當做仇人的敷宗槿,仍然不遺餘力要救她。
她又低頭,看着手中那顆百草丸許久,真的有想要扔掉的衝動。但是轉念一想,人人都希望她死,但是她爲何要死呢?
這一路過來,她在鬼門關走過許多遍了,可是沒有一次閻羅王肯收下她。她又憑什麼要死?爲何要讓那些希望自己死的人如願?
她將百草丸握緊,一股異樣的熱烈涌上心頭。她不要再被人任意擺佈了,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用自己的命去換的。若是她有命走出這個天牢,那些曾傷害過她的人,她定要親手去將債討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