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凡是瑋妃生母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也是與瑋妃一母同胞的弟弟。長姐爲母,瑋妃從小就充當着孟旭凡母親的角色。杜氏奪權後,瑋妃從不指望杜氏能夠教育孟旭凡什麼,因此對於孟旭凡的一切都是由她親力親爲。
後來杜氏的兒子孟旭平漸漸長大了。孟旭平比孟旭凡要大上一歲,可旭平和旭凡之間只能有一個繼承人,杜氏便費盡心思地打壓旭凡。好在旭凡天資聰穎,又有自己這個身爲后妃的長姐照看,杜氏纔沒有得手。只是杜氏從未放棄過剷除旭凡的心思,但最終卻在一次謀劃之中,讓孟旭平失了孟斌的心,孟斌心中的天平頓時向孟旭凡傾斜。
“姐姐說得有理。可是,那孟旭平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庶出,要不是那女人後來被擡正,他又哪裡有機會在我之上。那女人還真的將他當成了孟家的嫡長子,也不覺得丟人?”
孟旭凡眼裡滿是鄙夷,杜氏的三個孩子之中,除了二子孟旭言體弱多病,長子孟旭平和幼女孟綺霞都不是些善良的角色。加之杜氏從他生母手中奪權,孟旭凡一直都對杜氏嗤之以鼻,更別說是她那惡毒的子女了。
瑋妃不贊同他的想法,“旭平的身份始終是擺在那裡的,你即便不接受,也改變不了事實。長姐雖然是宮妃,但是皇宮畢竟高牆四立,所謂遠水救不了近火,真的出了事情,長姐是不能替你做主的。”
孟旭凡不願繼續與瑋妃爭論這個話題,於是站直了身子拱手作揖,嘴角泛起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好在姐姐有先見之明,印證了大哥的無能,讓父親屬意於我。父親雖然去了,但旭凡日後,一定會好好輔佐姐姐的。”
姐弟兩個相視一眼,言語中的意味沒有必要明說,大家都心知肚明瞭。
孟斌之死實際上是由瑋妃與孟旭凡一手策劃,如若孟斌不死,瑋妃的計劃怎能進行,孟旭凡又怎能順利繼承孟家?
“你的孝心,姐姐自然明白,”瑋妃深深地看着孟旭凡,從自家弟弟的眼中看到了頗爲滿意的深沉,“時辰也不早了,陛下在宮中設宴送別父親,你準備一下,咱們進宮去吧。”
孟旭凡拱手再拜,“是,姐姐。”
綿瑞殿之內,許多官員聚集於瑋妃、孟旭凡的身旁,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們表示對與孟斌的哀悼之情。瑋妃與孟旭凡逐一禮貌地接待着這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問候。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早上沒有去孟家送別的官員,然而等到陛下設宴才姍姍來遲,欲在陛下面前展示自己的重情重義,真是虛僞至極。
在瑋妃的不遠處,丹嬪和芝嬪並排而立。兩人不約而同地注視着瑋妃的所有舉止神情,丹嬪的一聲冷笑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姐姐你看吧,看看我們在與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爲敵。明明是她設計害死自己的親生父親,如今還能這麼假惺惺地在主持大局。想想也是覺得可怕啊。”
芝嬪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反覆問丹嬪道:“這不過是你的猜測而已,你真的就那麼有把握,是瑋妃害死了孟斌嗎?他們可是親父女,我是不信瑋妃真的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丹嬪笑她的淺薄,“孟斌與瑋妃的關係一向不好,瑋妃心中沒有了父女之情也絲毫不奇怪。我們接觸了瑋妃這個人這麼久了,你見過她因爲某個人而束手束腳,不敢行事嗎?在行宮時,姐姐也見過瑋妃那個繼母了,別說是瑋妃,就連我也忍不了她。如今孟斌死了,孟家的權力又落到她親弟弟的手上,她才真正可以大展拳腳。畢竟皇后這個位子,可是她一輩子的追求啊!”
說什麼孟斌在行宮中意外離世,她丹嬪纔不相信!只可惜孟斌的死因被洛帝封鎖了消息,她沒能去現場查看蛛絲馬跡。但是一個堂堂六部尚欽,怎會這麼輕易地就死在了行宮?!瑋妃必定是做出了什麼手腳,讓人查不出來!畢竟孟斌的死,對於瑋妃的好處是最大的!
“這件事情超出了我能夠接受的範圍,我沒什麼好說的。”芝嬪嘆道。若是瑋妃真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真的是太可怕了。試問一個連父親都可以殺的女人,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要證明我想得正確與否,看看瑋妃的反應的知道了。”丹嬪淡淡一笑,徑直朝瑋妃的所在走去。
瑋妃剛剛接受完一位大人的問候,轉身竟發現丹嬪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孟大人本乃一朝忠臣,如今突然離世,還請瑋姐姐節哀順變。”丹嬪行禮之後擡頭,嘴上說得多麼真誠,眼裡的不屑卻讓瑋妃心生厭惡。
瑋妃朝她點頭致謝,“丹妹妹有心了。”看她奇怪的態度,瑋妃一個字都不想與她多談。
丹嬪今日穿得很淺淡,倒是適應着孟斌的解穢宴。她的神情無比真誠,外人看過來都覺得她與瑋妃
感情很好。然而丹嬪開口,嘴中卻吐出令瑋妃聞之變色的話語:“只可惜,孟大人永遠看不到瑋姐姐母儀天下的一天了。”
瑋妃的震驚轉瞬即逝,很好地控制住了神色,只是心中對丹嬪有了戒備。丹嬪這話是在暗示什麼?
她露出大度的表情,像是對於丹嬪不知輕重的話毫不在意。“妹妹說什麼呢,什麼母儀天下?這可是屬於政事的,後宮不得干政,妹妹可要記住,別再說錯了。”
丹嬪性子潑辣,從不喜歡與人拐彎抹角,她故意湊近了瑋妃,低聲說道:“姐姐想什麼,我都是知道的。孟大人的死,懷疑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姐姐可要小心了,別露出什麼不該有的把柄。”
瑋妃壓抑住內心的急躁,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丹嬪會懷疑孟斌的死。她看着丹嬪,柔聲說道:“妹妹,我知道這樣的場合很壓抑,但是你也不能說這些沒有分寸的話。死者已矣,就讓我父親安心地去吧。陛下都已經跟我說清楚了,我父親的死怎會有蹊蹺?莫非是妹妹你知道什麼嗎?”
丹嬪輕蔑一笑,“妹妹自然是信陛下的話的。就像姐姐所言,死者已矣,但是生者的生活是並不會因此停下來。有些事情,不是塵歸塵土歸土,就能永無後患的。”
“妹妹說得越來越玄乎了。突然之間參透了這樣多的大道理,想來今日綿瑞殿的氣氛着實影響到了妹妹。”瑋妃強撐着笑容,看不穿丹嬪的心思。她很少會這樣焦躁不安,但是孟斌的死事關她能否獲得成爲皇后的資格,她不得不慌。
“妹妹只是偶爾感慨罷了,”丹嬪的身子輕輕轉了一步,眼眸沉寂,很快回過頭對瑋妃說道,“姐姐還有事情要忙,妹妹就不打擾姐姐了。對了,姐姐的殺伐果決,真的讓妹妹受教了。”
丹嬪滿臉深意的笑容,如同鬼魅一般盯着瑋妃的臉看,讓瑋妃突然一陣心慌。
丹嬪到底知道了什麼?她僅僅是懷疑,還是掌握了一些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等瑋妃回過神來,與孟斌關係最好的官員忠晉侯已經站在了瑋妃面前,面色鐵青地看着她。
“世叔。”瑋妃尊敬地向忠晉侯問好。這位忠晉侯與孟斌已有超過四十年的交情了,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成年之後更是政務上的夥伴。瑋妃若要得到朝中多數人的推舉,忠晉侯的威信是必不可少的。
忠晉侯一向耿直重情,好友孟斌的死訊一傳來,他痛哭了整整兩天才緩過來。他本來就難以接受孟斌的死,聽了丹嬪父親的分析挑唆,對與孟斌的死更加起疑。於是他今天特地來到皇宮,爲的就是見瑋妃一面,瞭解清楚實情。
“瑋妃娘娘,臣有一事想請教。”忠晉侯拱手作禮,鄭重其事的模樣讓瑋妃生出不好的預感。
瑋妃定了神,點點頭,“世叔請問。”
忠晉侯回顧四下,雙眉緊皺,一雙眼睛如同銅鈴一般注視着瑋妃。“請娘娘實話告訴我,孟斌是怎麼死的?”
瑋妃一怔,其實從他嚴肅的樣子她就猜到他想問什麼了。她避開了忠晉侯灼熱的目光,“世叔請別太過傷心了。父親是因行宮中一種詭異的怪蛇而死,陛下也感到十分遺憾……”
話還沒說完,忠晉侯就已經打斷道:“娘娘不必再說了,因怪蛇而死?什麼蛇?行宮裡守衛森嚴,又怎麼會有怪蛇出現?這樣蹊蹺的事情我是斷然不會相信的。你敢說此事上面,沒有你動的手腳?!”
瑋妃大驚,“世叔這是什麼話?難道英惠還會弒父不成?父親的死確實是詭異,世叔難以接受,英惠也可以理解,但是請世叔不要說出這樣的話來污衊英惠!”
忠晉侯冷哼一聲,“對,你是瑋妃娘娘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依附在你父親身邊的小丫頭。我不過是個侯爵,哪有資格質問你。但是你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是會遭報應的!孟斌聰明一世,最後竟被自己的女兒所設計……”
瑋妃趕緊解釋道:“世叔,英惠真的沒有!如有做出世叔所說的行爲,英惠甘受天打雷劈!”
“娘娘可不要隨意發誓,老天爺靈驗得很呢。你說你沒有,那爲何孟斌死去沒有多久,旭凡就快速地接管了孟家的事宜,還暗中拉攏部分官員,上書陛下要求立後?”忠晉侯情緒激動,因爲壓低聲音去責問,反而令自己的怒火更加旺盛,“從前孟斌在時,就對我提起過你的野心,孟斌也曾拜託我相助,但後來卻怕班衍倒後,孟家會成爲風口浪尖之處,孟斌暫停了所有針對班衍的計劃。你是因此記恨上了孟斌,認爲他讓你願望落空!所以你便想了這樣一條毒計……”
“世叔,你對我所有的猜測都只是子虛烏有的!英惠沒有做過!旭凡一直跟着父親做事,這才令他能在短時間內接管孟家!你對英惠做出這樣的指控,
英惠實在是痛心且冤枉!”
瑋妃極力地辯解着,奈何忠晉侯根本不願意聽她所言。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丹嬪在自己面前不鹹不淡說了幾句話之後,忠晉侯竟然便來到自己面前,指責自己爲權弒父!
忠晉侯狠狠地盯着瑋妃看,在他眼中瑋妃不是高高在上的洛帝寵妃,而是他多年兄弟的狠毒女兒。這個女人連自己的父親都敢痛下殺手,哪裡還有資格母儀天下?!從前不過礙着孟斌的顏面願意幫她,可是竟然瑋妃手段如此下作,那就讓她自己去爭奪吧!
“孟英惠,孟斌的仇我遲早會找你報的!從前我答應過襄助你,如今這個承諾也不可能繼續了。你既然有弒父的手段,那你不妨就殺盡天下人,那樣你不就能唯你獨尊了麼!我忠晉侯此生不會再與你孟府往來,告辭!”
忠晉侯冰冷地說完整句話,瑋妃即便想繼續辯白,也沒有機會了。忠晉侯甩袖而去,旁邊的人明顯聽到了爭執聲,卻沒聽清內容,紛紛回頭望着瑋妃所在的方向。忠晉侯走後,瑋妃尷尬地站在原地,心中鬱結難舒,氣不打一處來。
她下意識地看向丹嬪,只見丹嬪得意地笑着,那眼神分明在嘲笑自己。
是她!是丹嬪那個賤人!一次又一次地攪亂自己所有的計劃!以前的就算了,如今丹嬪竟然讓自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助力者!瑋妃心中暗暗發誓,她定要丹嬪死無葬身之地!
綿瑞殿中人頭涌動,唯獨角落中一人孤清地站立着。一些官員與貴婦路過見了她,都匆匆行禮之後便走開了,唯恐過多接觸了這個不知深淺的新晉娘娘,日後有事發生,被落了口舌。
阮祺萱對於這些人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了。自從她成了榮貴人,因爲時機太過敏感,人人都離她不遠不近地交往着。後宮裡面的人尚且如此,宮外的人又怎會不忌憚她。畢竟選後一事在即,洛帝的意思如何還是不好說的。若是盲目親近了榮貴人和瑋妃任何一方,估計都有風險。
正因如此,阮祺萱纔在這解穢宴上躲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她靜靜站在那裡望着人來人往,實際上卻在暗中觀察着瑋妃的神色。反正都沒有人想要理會自己,倒也正好看看瑋妃的反應,於是讓彩菁和紅曼屏退身後了。
“你在找婉嬪吧?”
阮祺萱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回頭來看,對於謝雪臣的靠近不無奇怪。在觀察瑋妃的同時,阮祺萱確實也在尋找應珙的身影。許久未見她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給郡主請安,”阮祺萱說道,“許久沒有見到她,只是想與她說幾句話罷了。郡主婚期將至,怎麼今日就進宮來了呢?”
雖然是洛帝組織的一次晚宴,爲的是送別孟斌,但是算起來此事還算白事,不太吉利。謝雪臣婚期將至,其實是可以避免前來的。
“陛下與太后能夠在宮中設宴送別孟大人,皇家都不忌諱,我一個小小郡主怎能說不來呢。”正說着,謝雪臣眼神驟變嚴肅,看了一下身邊無人才又道,“我不能逗留太久,你認真聽我說。”
看阮祺萱不明所以地點頭,謝雪臣便說道:“這消息我也是剛剛聽說的。承恩侯徹查了你的出身,認定你並非姑父的血脈,而是你娘與另一個男子的骨肉。前幾天姑姑進宮,想必也告訴了珙兒這件事情。因爲姑姑和我的關係,謝、郎、應三家早成聯盟。現在應家、謝家與郎家都認爲你欺騙了所有人,利用了珙兒。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好自爲之。”
阮湘悠與另一個男子?莫非說的是表舅唐惜倫嗎?若是真的派人去查,以阮湘悠與唐磊的親密倒是真的有可能被誤會。可是那時是因爲應齊將阮湘悠拋棄,阮湘悠走投無路纔會與唐磊生活在一起。這件事情怎麼就被人說得那麼齷齪?!
阮祺萱極不滿意地道:“笑話!我娘是懷着我才投靠的表舅,怎麼竟被說成了我是我娘與別人的私生女了?這樣的污衊,應齊真的相信了?!”
謝雪臣有些爲難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此事,“姑父信了承恩侯,現在應家上下都亂了套,姑姑更是氣惱至極。但是我實在不明白,你明明曾經幫助過承恩侯,爲何現在他竟反過來要誣陷你呢?”
被至親的人誤解與冤枉,謝雪臣知道阮祺萱的心十分難受。這件事情倒也離奇,當初阮祺萱幫承恩侯掌控齊茂商行的事情,她早已經聽姑姑說了。可是承恩侯竟然對於自己有恩的人恩將仇報,實在太過令人寒心。這背後,也不知道會不會有隱秘的原因。
阮祺萱心裡也在思考這些問題。之前與承恩侯見面,就暗暗感覺承恩侯將利益視得極其重要。後來結識了敷宗槿,才知道承恩侯與景銳侯之間一向有積怨。但是自己與承恩侯並無仇怨,難道承恩侯此舉是有什麼人指使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