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文王九年(前316年),巴蜀之間爆發激戰,兩國均派使者到秦國告急求助,秦惠文王面對這一千載難逢的機遇,聽從大將司馬錯的建議,一舉攻滅蜀巴兩國,擴大了秦國的領土,並藉助巴蜀地利遏制楚國。此後,張儀又多次運用外交手段,分化楚齊聯盟,同時拉攏韓、魏兩國,形成連橫態勢。十二年,秦、韓、魏三國合兵攻楚,楚國大敗。秦國趁機佔領了楚國的漢中,使秦國本土關中與巴蜀地區連爲一片,更重要的是,巴蜀、漢中與關中一樣,均爲戰國時期的一等良田,由此秦國獲得了更爲豐厚的軍糧儲備,具有了發動更大規模兼併戰爭的能力。
前311年,秦惠文王死,太子蕩即位,號武王。秦武王身高體壯,勇力超人,是中國歷史上極爲鋒銳的君主,重武好戰,有問鼎中原之志。早在秦惠文王時,張儀就曾獻計:秦軍東進中原,先取韓國軍事重鎮、周都洛陽的門戶——宜陽,以宜陽爲跳板,控制東西二週和周天子,據有九鼎與圖籍,挾天子而令諸侯,建立中原霸主之業。其實,張儀的建議並非有誤,亦非不重要,只是提出的時機不太合適。中國象棋中有一種非常有名的戰術名叫“頓挫”,即棋手在運子過程中通過捉子、將軍或叫殺等有力的威脅着法,迫使對方走上預定的變例,從而贏得一些先手,爲下一步攻擊創造條件。同樣的數步棋,因進行的順序不同,結果可能大相徑庭。秦國的國策是一統華夏,而不是稱霸諸侯,對於日趨慘烈的兼併戰爭,沒有穩固的後方是不行的,故而惠王暫把張儀之計擱置一旁,採納了司馬錯“先屈後伸”的策略,暫緩進取中原,集中兵力滅蜀,佔據漢中,將秦國的領土連爲一片,建立了更爲穩固的大後方。秦武王即位後,秦國已滅巴蜀,後方鞏固,國力日盛,秦武王欲對外征伐,張儀當年“東進中原,打通三川,以脅周室”的策略自然成爲其首選方案。
三川,即韓國軍事重鎮宜陽,早在《尚書?禹貢》中就有記載,春秋前後成爲西通秦隴,東下吳越的交通要道,稱爲“秦楚孔道”,既是中原地區的重要交通樞紐,也是周國與韓國阻擋秦國東進最爲重要的屏障。秦軍若想兵出函谷,會戰中原,首先必須掌控此地,纔可以保證物資與兵員的輸通順暢。然而,韓國宜陽城堅兵精,路遠道險,秦軍孤軍深入,倘若魏、趙二國出兵相救,秦軍可謂是舉步維艱。在秦武王徵求臣子們的意見時,公子樗裡疾就以“難度高,風險大”爲由表示反對;客卿甘茂則認爲:“伐宜陽,定三川”是秦國挺進中原、成就帝業的關鍵所在,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伐韓宜陽,必先破韓魏聯盟,只要魏國助秦,趙國就不能越魏而援韓,韓一旦被孤立,宜陽雖然城池堅固,兵精糧足,但也是有可能被秦軍所攻破的。秦武王大喜,立即派遣甘茂出使魏國。甘茂以“共享伐韓之利”爲誘餌,爭取魏王,並施以政治軍事壓力,與其建立了秦魏聯盟共伐韓國。接着甘茂領兵五萬攻伐宜陽,戰爭持續了五個月,未見絲毫成效。武王力排衆議,決定增兵五萬援助甘茂。甘茂亦散私財以賞部下,秦軍果然士氣大振,擊退韓國援兵,攻陷了宜陽孤城,斬殺韓軍七萬人。韓國元氣大傷,只得向秦國求和。
孫子云:“城有所不攻,軍有所不擊”,指的是對於得而無利,舍而無害的城池不要去進攻;對於破而無利,棄而無害的軍隊也不要去進攻,避免無謂地耗費自身的兵力與士氣,不執著於一城一池的得失,着眼於大勢,集中力量,佔據戰略要地,藉以掌控全局。這一作戰理念正是孫子“捨得”哲學的體現,有所舍纔能有所得,有所不爲才能更好的有所爲。《三國演義》中,對於戰爭的描寫側重於策略,甚至運用了誇張的手法,描述指揮者僅僅通過計策的博弈和時局的判斷,就可以使得敵人卷甲撤兵甚至四散奔逃,細細地體會這實際是完全不可能的,而非真實的戰爭。戰爭不是擺積木,做算術,謀略固然重要,但執行起來必須有足夠的實力、勇氣和耐心才能夠成功,秦國若想統一天下亦是如此,必須打贏幾場具有戰略意義的戰爭不可,甘茂所指揮的攻取宜陽之戰就是其中之一。西方軍事學中將這類戰爭稱爲“必勝戰役”(MWBs,Must-win battle),這幾場戰役就是“城有所必攻,軍有所必擊”,先前的“不攻、不擊”也正是爲此時作準備,積蓄更強的兵力與士氣,將自身的戰鬥力在關鍵的地方爆發出去。戰前,甘茂進行了大量的外交活動,爭取有利於己方的外部形勢,但對於宜陽之戰這樣的攻堅戰來說也不過是側面的幫助,其率領秦軍與韓守軍進行了近一年之久的鏖戰方纔拿下宜陽城,正是說明了這一點,任何的外交斡旋和奇謀妙策最終均要藉助於沙場決勝來實現。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往往是在幾分鐘內決出勝負的,但你也得有堅持到最後的能力,才能夠談得上去取得成功。秦軍佔領宜陽要地,打通了秦軍通往中原的戰略通路,爲日後中原爭霸所需的兵員與物資的運輸提供了有利的保證。此外,秦國掌控宜陽,也打開了周都洛陽與韓都新鄭的門戶,進而控制周天子和韓國,從地緣上中分天下,山東諸國的合縱陣線更加難以形成,可謂意義重大,影響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