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聞聽此言眼前一亮,驚愕得望着玄愷,頭腦轟然一空,難以置信,牙關如霜凍,反而一時無話了。
“想不到四哥做事果然的雷厲風行,這幾日不動聲色的連夜提審涉案官員,把個事情徹查得個水落石出的。果不出我所料,那幕後之手是魏氏一黨,如今那夥子人已是狗咬狗亂作一團,羣龍無首的,幕後的魏太師也驚得不敢妄動,縮頭烏龜般躲在府裡不敢動了。四哥說,明日早朝,大理寺便會將案情上報朝廷,還英靈天上一個清白交待,還譚家一個公正。湘綺,這纔是精衛填海心,終於上天不負有心人。”玄愷說得眉飛色舞,久壓心頭的鬱氣抒發而出。
彷彿一切等待得太久,彷彿一顆高懸的心早已被揪扯得麻木,彷彿一切揭曉得太快,她措手不及,目光透過淚涔涔的眼波望着他,鼻翼一抽一抽,竟然潸然淚下哭出聲來。她揉着眼,任淚水橫流,那眼淚鹹澀,恍惚一場噩夢到頭,她卻不願醒來。
“湘綺,你大獲全勝了,明日早朝,玄愷倒要看看魏氏一黨如何的收場!”他咬牙切齒,眼裡都是寒芒萬丈,恨意難平。
她不解,雖然滿心對他感激,仍詫異地望他。難道此人如此大公無私,爲了國,也不顧什麼皇親國戚?那高矛先和大理寺身後是魏太師和皇太后,玄愷的至親。
聽玄愷只說事情大抵都處置妥當,聖上就要降旨爲譚府平冤,湘綺興奮不已。天色漸晚,二人打馬去一酒肆喝酒用膳,湘綺只要一碟水豆,青筍乾,同玄愷對飲暢談到半夜小店打烊才散去。
聽過玄愷帶來的喜訊,湘綺一夜未睡,輾轉反側,總算盼來這個期盼已久魂牽夢繫的日子。她想,爹孃在九泉下也該瞑目了。
一早,她翻身起來淨面更衣,對着菱花鏡照見自己清瘦的容顏,心想這男兒的模樣怕不必再扮多時了,就要換回女兒妝。她直奔翰林院而去。
同僚們未至,她潛心編修古籍,只是不時神馳物外,想到了家門抄家時的慘景,雲錦啼血的哭訴,就更是心
緒難平,義憤填膺。她盼望聖旨傳她上殿作證,盼望同僚們驚愕地議論譚大帥的冤情平反,盼望街頭巷尾哭告英靈。
湘綺聽到殿外長廊下有人竊竊私語,長吁短嘆,那聲音忽高忽低,嗟然慨嘆,故作神秘。她心想平日裡也不見這些人如此絮絮叨叨嚼舌根,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心裡反有了幾分寬慰,想是皇上在朝堂上龍顏大怒,定王殿下在朝堂上發難直指奸臣了。可一想,銅壺滴水,此刻還未到早朝時分,難道有旁的事?
不多時老翰林疾步進到殿來,只顧搖頭嘆息不語,面色青灰。
湘綺起身正要張口問,又見季翰林大驚失色進來道:“諸位可曾聽說,昨夜皇上在金鑾寶殿同內閣要臣議事,話未說上兩句,突然痰厥倒地,被擡回寢宮後昏厥不醒,宮裡宮外已是一片大亂了。”
湘綺只覺五雷轟頂,身子如被炸雷劈開,不禁打個寒戰,牙關發抖,面色蒼白,一時亂了方寸。虧得她一把摟住紅漆臺柱,才未滑倒,忽悠悠一身冷汗淋漓而下,彷彿魂魄都飛出了身子。她終於搖搖頭,退後半步,喃喃自語:“難道事出如此湊巧……難道老天作弄?
驚濤駭浪中求得一艘小船渡江,不想船至江心艄公暈倒,這該如何是好?如何在此緊要之時,皇上突然病倒?難道真是天不作美。
但她轉念一想,或許是以訛傳訛,或許皇上勞累過度,歇息一日便能重返朝堂。她扶了桌案徐徐挪回坐下,自己不住的寬慰自己,心思紊亂無章,總是勉強混到交差的時候,季翰林忽然問:“小杜,你那個女弟子如何今日怎麼沒有來尋你講她的《山水經》呀?”
湘綺苦笑,也只剩苦笑而已。
回到府裡,雲錦迎上來,驚詫地打量她問:“姐姐,姐姐,你臉色如此難看,可是出了大事?”
屈膝仰視她的面頰,滿眼擔憂。
她淚眼打量雲錦,又忍了淚道:“無事,翰林院裡受了點閒氣。”
“哪個膽大包天的敢給我姐姐氣看,不想
活命了?稍時讓八殿下和皇上去治罪他們這些狗頭!”說到此咯咯地笑,拉住湘綺向屋裡去,一邊欣喜道:“大先生四處尋你呢。大先生適才有封書信要我轉給姐姐,親啓。”
湘綺接過雲錦從懷裡貼身取出的信,展開一看,不過是一張字條。四個字“稍安毋躁”。
卻原來大公子是知情的,皇上果然臥病不起。
掌燈時分,卓柯歸來,多日不見,他卻形銷骨立,只一雙眼依舊嫵媚滿是風情,但含了淡淡愁煙。他面色發青,神色凝重,只轟走雪狸回身掩住房門,定定聲道:“湘兒,你速速離京逃命去吧,令尊的事,唉!”手一捶桌案滿是悵憾。
她凝望他,他訕訕的神情,有些驚怕。她不曾想卓柯還會來尋她,雲錦曾對她說,男人若要忘記一個女人,易如反掌;女人若要忘記一男人,難如剝繭抽絲,可如何卓柯還對她念念不忘?
他說:“才聽侯爺講,昨夜爲令尊之案,魏太師同幾位老臣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皇上疾顏令色要嚴懲陷害忠良之人,也不顧得顧全這些人顏面,不知如何氣惱得一步踏空丹犀下,就跌了一跤。起來被八殿下攙扶入內殿休憩等太醫,誰知太醫未至,八殿下衝出來道,皇上中風昏厥了。”
湘綺開開口,卻不知如何說,卓柯低聲道:“更有人傳言,說皇上跌一跤,正值盛年,本無大礙。如何就突然中風,還只八殿下在場,更無旁人。”
那話音陰陰的,若有深意,湘綺毫不遲疑道:“又同八殿下何關?他兄弟本是手足情深的。”
卓柯打量她苦笑:“你如何知道?人心隔肚皮的,太師今日滿臉的欣喜。更聽說今日就有人去打探周嬤嬤府中的事。我總覺得你留在京城凶多吉少,速速去逃命以圖將來吧。”
卓柯眉頭緊皺,語重心長,一番風雨後,似是情真意切說出此話。
“皇上病倒,誰主朝事?”她震定地問,心中盤算此事。
“若是定王,我早不必勸你離開。”他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