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白似雪輕薄如花瓣的湘綺盞裡漾着一泓碧綠的紫筍茶,餘香飄嫋。熙嬪用蓋碗輕輕勻着浮漂的茶葉嘆口氣漫不經心對魏雲嫦道:“靜嬪姐姐好涵養呢,就容了這妖精肆無忌憚的迷惑皇上?姐姐可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總不該聽之任之吧。改日還是向皇太后娘娘進言,求皇太后娘娘做主吧。”熙嬪臉兒小,精緻玲瓏,一笑時一雙杏眼更是嫵媚填姿。
魏雲嫦只是含笑不語,眸光掃一眼一語不發的祥貴人,又對熙嬪道:“妹妹不要這麼講。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若是有人傳了話給譚家妹妹得知了,不知她又要在皇上面前如何的興風作浪呢。”
熙嬪聞聽更是不服,翹起個小嘴斂了笑容氣惱道:“姐姐瞻前顧後的忌憚她,妹妹我可不怕,不知她是何方來的妖孽呢,纔不過入宮幾日,就把皇上迷惑得神魂顛倒,不是着魔般往她的宮裡跑,就是處處記掛了她帶在身邊。只可惜這位美人兒還端足了架子譜兒,似乎毫不領情呢!”熙嬪越說越是憤恨。
魏雲嫦反是笑了說:“不領情倒也未必。端足一副對皇恩獨寵毫不上眼的樣子來,不過是給你我姐妹些難堪,炫耀一下罷了。也怪你我沒有她生得好,自然不得皇上正眼相看了。”魏雲嫦長嘆一聲。熙嬪手中把玩的銀紅泥金霞紋彩的帔帛被她狠命一拉,撕拉一聲反是裂了一道一尺長的口子,驚得伺候她的宮娥驚叫一聲,旋即掩口。
“啊,妹妹仔細了。可惜可惜,這泥金彩帔帛可是一兩萬金的寶物。”魏雲嫦不無痛惜,忙去勸她.
“不過是條帔帛,我孃家有錢。”熙嬪炫耀道,心裡頗是不忿,反問:“姐姐,你如何這般沒志氣?你我姐妹生得如何就遜色於她了?我可不服,就是不服!”
魏雲嫦唉聲嘆氣,似是無奈:“不過是個罪臣之女,過去在卓府當奴婢,不過是下等人,如今攀上枝頭,便與衆不同了。或是皇上覺得有愧於譚元帥吧?才格外寬厚她。”
熙嬪反是愈發的得理,輕屑道:“同我們姐妹平起平坐都是擡舉她了,還不知好歹的處處張揚。這纔不過幾日,看看皇上都傳她多少次了?”
魏雲嫦嫣然一笑,語重心長道:“妹妹不
要生事了,權且忍忍。誰讓你我姐妹不如她有才華。皇上誇讚她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怕是你我姐妹身上都是庸脂俗粉的俗氣了。”
熙嬪原本滿腹對湘綺的不滿,忽然聽魏雲嫦如此不溫不火的擋回來,立時沒了言語,想爭辯,這確是不爭的事實。
臘月二十四已經是大年臨近,宮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湘綺入宮多日,卻一直沒能見到興平長公主,心中總似有塊石頭高懸不知何時意外墜落,一顆心也是惴惴不安的。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興平長公主突然同她相遇在宮中某個角落,該是如何的驚得瞠目結舌,竟然有一個同駙馬爺生長得一般模樣絲毫不差的女人成爲了她的嫂嫂。若是長公主認出她的身份,那可就大事不妙;況且長公主又是那風風火火不計後果的xing子,想來讓她憂心忡忡,生怕再生出尷尬。
聽阿苧說,長公主殿下是去了天齊廟抄經祈福,爲死去的先駙馬超度亡靈。聞聽此言湘綺心頭一悸,不想興平有情有義如此,倒真是個癡情女子。
這日衆妃給魏皇后請安後出了昭陽宮,天色尚早,日未上三杆。一路行來,熙嬪大聲炫耀道:“我舅父今日託人送來了上好的紫筍茶,我分作幾包讓丫頭們送去給姐姐們嚐鮮。”
熙嬪家裡是巨賈,富甲一方,自然出手闊綽。
魏雲嫦端重着姿態道:“妹妹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妹妹若有這上好的茶葉,還是留了獻給長公主殿下吧。聽說長公主殿下近來迷上品茶,宮裡的好茶都被她盡數地收去,就是皇上都要讓她三分呢。”
祥貴人在一旁不解問道:“沒想到長公主殿下有此雅好?”
魏雲嫦卻露出一絲拿捏的笑,似知道內情,又不想明說。
湘綺心頭一凜,記起一時。昔日興平最不喜飲茶,不知聽誰講,女子飲茶麪容會變得焦黃如茶色,興平是萬萬不去飲的。還是因她酷愛品茶,同興平講了許多茶道的奧秘高深,自此興平就大肆蒐羅茶葉,只爲了留給她。每見她品茶時專注沉醉的神色,興平就喜不自勝,看她的眼眸都滿是沉醉。只是如今這茶,興平是留給何人?心裡一沉,不言自明,不想事已至此,興平依
舊對她一往情深。記得那次她要遠行江南隨玄愷辦案私訪前,興平忽然問她:“呆頭鵝哥哥,李太白詞中說的‘夜夜長留半被,待君魂夢歸來。’可就是思念哥哥的話?”湘綺那時聽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又不知如何對她詮釋詩中那片魂牽夢縈。誰想,如今……
熙嬪得意道:“我孃家舅舅已替我備下了給長公主殿下的賀禮。誰人不知,興平長公主殿下是皇上最寵愛的妹妹?我們更是要仔細孝敬了。興平長公主殿下就要召卓二郎爲夫婿了。靜嬪姐姐你是從卓府出來的,你定然是見過卓二郎的,聽說他生得俊美,是京城第一美男,如今入贅皇宮,真是好福氣呢。”熙嬪打探道。
湘綺一驚,她曾有過耳聞說卓柯近來照顧興平長公主的臉上燙傷,只作卓柯這風流公子四處遍灑相思豆,如何也不想到興平長公主會真的招卓柯做東牀駙馬的。如此的消息,倒真讓她有些不安。也不知是心疼興平,爲她的日後擔憂;還是不放心卓柯,怕他負了興平這稚氣未褪的小女子。
魏雲嫦冰冷的目光掃向湘綺,那目光中滿是刻骨仇恨一般。似勾起了前緣舊恨,她含了冷笑看一眼湘綺道:“我同這位卓二郎雖然是姨表親卻並不熟識,倒是怡嬪妹妹或許同卓二郎有舊,更是熟識呢。”
湘綺一聽,她話裡含酸拈醋,想必心裡更是酸澀難言。但如今她同魏雲嫦一番爭執卻是殊途同歸了。只是興平,如何糊塗到要去嫁卓柯呢?卓柯本是個浪蕩形骸遊戲花叢的貴公子,怕未必能對某一女子實心踏地,目不旁視。興平的興情如何的純真,也不知日後同卓柯相處,能否長久?
“怡嬪妹妹,不知皇上昨日帶妹妹去了何處?可做了些什麼?姐姐們在這宮裡翹首以待的候着妹妹回來吃茶,這可是左等不回,右等又不見回。哎,這就是侍寢,怕也不用這些時辰。”
熙嬪口直心快,一番言語夾槍帶棒,含了酸意。
西府的事,湘綺自然不便直言,就含糊道:“不過皇上一時興起,帶了湘綺和幾位大臣去郊外賞殘雪吟詩作賦,湘綺不過去伺候筆墨。不想皇上同卓大人談笑正歡,一時忘記了時辰。天寒地凍的,也不是什麼好差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