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含笑道:“是卓大學士做主,爲雪狸許配了個好人家。那夫郎上個月隨軍出征去邊關了。”
一句話反是噎堵了錢婆子,想是卓大學士做主也不是輕易說笑來玩的。吳氏盈盈地笑嘆口氣說:“老爺,你可聽聽,一個個都是落水遇救,又都自詡是完璧之身。倒頭來一查驗,就現出原形痛哭流涕了。原是都捨不得譚氏的高枝兒的。”
湘綺聽她的話說得尖刻,氣惱又不便發作。
四叔說:“你父親生前,最在乎譚府的聲譽。若有女眷不守門規失了貞潔的,一律不留。湘綺,你可是要實言,免得日後出醜。”
四叔父看她的目光滿是擔心,那遲疑猜忌的目光是一種侮辱,湘綺生出涼意。吳氏說:“老爺既是不放心,妾身來CAO辦就是。”
雪狸見勢不妙,杏眼一瞪,上前一步搶白道:“老爺,你可是要爲小姐做主的!若是大帥爺和夫人在天有靈,看到小姐如此被人欺凌,地下能安嗎?”
雪狸話音才落,吳氏氣急敗壞的揚手一記耳光“啪!”地抽在雪狸白嫩的面頰上,一時間衆人都駭然,瞠目結舌。
“雪狸!”湘綺急得上前摟住雪狸,見一滴鮮血徐徐從雪狸的脣角滾落。
猛地擡頭看四叔,他卻閒然地品茶,低個頭,用碗蓋一點點的勻着漂浮水面的茶葉,似是不曾聽到看到。
聽說要驗看湘綺的貞潔,五小姐佳慧才抿的一口茶噗地噴出來,ru娘席嬤嬤慌忙來爲她擦拭,她掩口暗笑,又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搶先開口道:“這可是要查看仔細了。她在卓侯府裡這半載的時光不知如何的放浪呢。侯府那地方進進出出少不得些爺們兒的,少不得被臊皮沾光了去。她是個不能受苦的,偏偏又被侯府當個小姐般的供奉着,想來就不可能,哪裡有這等便宜偏偏被她佔了去?還失足落水遇到道觀,是不是僧尼會還爲未可知呢!”
湘綺氣得周身瑟縮,始料未及自己的堂妹會如此出言不遜。即便是昔日在卓侯府,那些刁蠻的姨奶奶和表小姐們都不曾如此的言語惡毒。
正要開口,就聽叔父厲聲喝一句:“佳慧!”,砰的一聲放下了茶碗。
但她忍不住心頭的火氣,脫口而出呵斥道:“可見三妹妹這些時日流落在外不知如何的過活的。若不是感同身受,自甘下流的
做過什麼,如何知道這許多烏七八糟的事?人回了譚府,這張嘴還不曾回來,這些污穢的話可該從譚府小姐口中說出的?”
見湘綺忽然端出以往在府裡大小姐的架子來訓斥佳慧,卻句句在理,吳氏頓覺丟了臉面。佳慧生得面貌一般,比起姐妹們遜色許多,還生了一臉的暗雀斑,自被罰沒爲官奴後,就被髮去給個行伍爲官的人家當丫鬟,日日去幹些粗使的活計。
吳氏面頰一陣青紫說:“好了,就不要雞犬不寧的鬥嘴了。清者自清,男眷退下,請個婆子來給湘綺驗看一二就是了。”
“四叔父!”湘綺喚一聲,不屈而堅定的目光望着四叔,她想問:“四叔可還記得爹爹在世時對四叔的教誨囑託?”但四叔起身,正正冠看着她搶先寬慰道:“清者自清,這委屈一下也就讓無數謠言不攻自滅,成全了譚府清譽。侄女兒若是行得端正,也不必計較小節。”
也不等湘綺答話,四叔譚鳳武匆匆幾步帶了僕人們退下。隨在他身後的明微在門檻處略微停了一下步,不安地看了湘綺一眼,滿眼是憐憫無奈。
“也是呀,好歹你四叔如今是兵部侍郎了,三品在朝的官員呢。這官聲還是要計較的。”吳氏嘆口氣無奈地提示道,詮釋湘綺心中疑惑。
“雪狸,你出去!去隨阿四嫂到西院收拾你們小姐的住處去。”吳氏吩咐道,雪狸還想堅持陪伴湘綺,已爲僕人們隔開,生生bi退出去。
爲了安撫雪狸,湘綺強忍了淚堅強地對她的背影吩咐道:“雪狸你回去等我,我這便歸來的。”
心想纔回府中,也不好生出事情來壞了規矩。不過是驗看守宮砂,她心裡委屈,無奈也是家法規矩。
人去了,堂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丫鬟婆子們無數眼睛都直勾勾望着湘綺,個個緊張的屏住呼吸,如看鬼魅一般。湘綺忽然覺得孤零零如到了地府,哪裡是落葉歸根的感覺?
佳慧反是不請自坐的尋個居中的位置坐下了,得意地拈起一枚紅果子塞在脣上津津有味地輕啜着說:“前些時,二伯父家的心萍姐姐尋回了譚府,也是冒稱是清白之身,雖然是被罰沒爲官ji,只是去ji院的途中機緣巧合失足落水被人收養逃過一劫,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可是老爺請人來一驗看,竟然是敗絮其中的。心萍到底是曾被賣去過江南青
樓裡接客,殘花敗柳之身逃回來還硬充貞潔烈婦。”
“佳慧,哪裡這些廢話!”吳氏沉下臉呵斥一句,又堆出笑貓哭耗子般慈悲的笑盈盈地對湘綺說,“也難怪你叔父不放心,你原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丫頭,生得又比常人好些,哪個爺們兒見了不動心思?聽說那侯府也不是個什麼潔淨之所在,數月前,侯府一位表小姐就在新婚之前誤上了卓老侯爺手下一位將軍的寢帳,臨婚易了鴛鴦儔,這還是一段趣事呢。”
卻原來雪兒小姐誤打誤撞嫁給了巴將軍一事被傳得世人皆知了。湘綺還在疑惑,吳氏身邊的錢婆子感慨道:“姑娘也要體諒老爺的難處。如此不乾不淨的門風,又逢了姑娘是個末等的官奴,難免令人疑心的。如今不過是驗看貞潔,也好讓老爺日後放心的給姑娘你尋個婆家纔是。如今這麼不明不白的,誰家敢去娶你過門做媳婦?”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的,似是動人。
“說得是這個理呢。你若是心裡沒鬼,就不必怕人家來查驗的。”吳氏銜了笑莞爾望她,頗是得意。
湘綺聽她詭詭的話語,也想是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既然要驗看,驗看就是了。
吳氏擊掌三聲,門外魚貫而入六名婆子,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賽過彪形大漢,一個個斜着眼兒冷冰冰地看了湘綺面無表情。
吳氏嘆息一聲,對湘綺說:“這是你叔父從衙門裡請來的。特地爲府裡歸來的女眷們驗身的嬤嬤,可是花了大宗銀子呢。她們驗看是萬無一失的。若是驗得是貞潔的,京城裡怕再沒有人家敢囉嗦。”
又轉向那六名婆子吩咐:“又給你們找了好活計了。這是又回來一個小姐,自稱是貞潔烈女守身如玉的,你們可是要好好的驗看了,莫要看走了眼。”
“奶奶儘管放心。我們千百個仔細。”幾個婆子齊齊地應了聲,一步步走到湘綺身邊,將她圍在當中。湘綺一看,這哪裡是驗貞,莫不是衙門裡審犯人?其中一個婆子伸手就要來扯湘綺的衣衫交領。
湘綺眼疾手快一把打落她的手,同她怒目而視。或是湘綺的眼神帶了男兒般銳利的鋒芒,反是灼得那婆子不敢妄動,張個口傻傻地望着她。
“呦,我們姑娘怕羞呢。這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兒,怕什麼羞呢?”吳氏脣角噙着得意的笑,如貓在戲弄到手的一隻老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