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熟識了,阿苧才忍不住問道:“娘娘今天如何的將個好兒端端的機會送給了靜嬪?看她那一路對娘娘你不遜的樣子,想來就氣。不過是魏太后孃家的同宗侄女兒,也不是嫡親的,何必如此的炫耀?”阿苧心直口快,榮姝遞她眼色示意她閉口。看榮姝沉穩得體的樣子,湘綺忍不住問:“你是如何看的?”
榮姝含笑回覆:“娘娘如何問奴婢呢?奴婢見識淺能知道些什麼,不過是渾猜罷了。只是想,娘娘謙遜的讓了靜嬪娘娘,靜嬪娘娘若是個明白人,也該感激在心的。”
阿苧反是不服了,辯駁道:“後宮裡這些主子娘娘,哪個不是面善手辣的?咱們讓她,她未必感恩,日後不定如何對咱們呢。”
榮姝和阿苧,一個含辭未吐,逢人只說三分話;一個直來直去,口無遮攔。湘綺反是喜歡阿苧的直爽,又因阿苧是塞外人,湘綺又曾隨父去過塞北,就同阿苧攀談起塞北風情。什麼草原賽馬叼羊,什麼深夜打狼,一時說得盡興,不知不覺就天黑了。
景苑宮內升了四隻火盆守了殿內四角取暖,炭火明滅,卻仍抵不住寒涼之意。
湘綺拉了阿苧和榮姝姐妹相稱,邀她們躲進衾被裡說話,絲毫沒有端起娘娘的身架。只是榮姝未免拘束,推三阻四怕壞了規矩,如何的不肯上牀。阿苧見湘綺是個隨和可親的,便露出童稚的笑,毫不顧忌地脫了繡鞋和罩衫,鑽進了龍鳳錦被中,“姐姐長,姐姐短”的叫個不停。湘綺本是手腳冰寒,懷抱個手爐在被中暖了一陣,漸漸覺得鼻尖溫暖,望着紅羅斗帳,珠簾流蘇,反忽然間想,難道自己一生一世就要過活在這不同凡間的廣寒宮裡?心裡一陣寒涼,不由尋思起來。
榮姝端來一盆熱氣騰騰的淨面水,打條巾帕爲湘綺卸妝,說過一陣話,家長裡短的一敘,才知榮姝原來是青州府人氏,湘綺更是覺得三分親熱,就攀談起來。主僕三人在帳內說笑着,榮姝起先拘束,到了後來也同她們說笑起來。
湘綺時而用冰涼的手指嬉戲般探入阿苧的脖頸,冰得阿苧驚叫失聲;時而忽然一本正經逗榮姝道:“榮姝,快,外面有人來了,我如何聽着高公公的聲音,該不是皇上駕到了?”自己促狹地說,做出個欲起身下牀的樣子,慌得榮姝提了水裙大步衝去殿外,再歸來時打個噴嚏一臉慍色,湘綺就摟着個阿苧笑個不停。榮姝無
可奈何地望着牀上的二人哭笑不得,也鬥氣道:“好呀,讓你們促狹,那就敞開個殿門,看你們冷是不冷?”
急得湘綺拱手央告,榮姝才勉強上了牀來,三人擠去一張龍鳳大衾被中相互取暖。窗外北風怒號,擁了錦衾擠去一處相互依偎格外溫暖。
忽然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榮姝警覺道:“有人來!”翻身而起趿鞋下牀。
湘綺推她笑道:“這真是‘六月債,還得快。’”
阿苧咯咯笑着附和:“還會有人大夜裡的不容人清靜跑來嗎?可見榮姝姐姐是作弄我呢。”
榮姝無奈搖頭,斂衣下牀匆匆披了件斗篷衝出了殿門,湘綺只覺一陣北風颼骨而入,笑了一陣,也不曾聽到榮姝的動靜,便對了殿外喊:“榮姝,是看見青面獠牙的鬼,還是藍臉兒的城隍爺?”
忽聽榮姝一聲驚惶的呼聲:“皇上?奴婢榮姝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湘綺在寢帳中更是笑個不迭,阿苧笑得滾去湘綺懷裡道:“還不如騙我們說是太后娘娘駕到,也可信些。”
一陣腳步聲,帶了涼風直入寢帳,湘綺恰一擡頭,見到一團明黃色帶了涼氣而來,驚得笑容頓去。
“皇上……”她喃喃道,愕然不動,一顆心怦怦亂跳。
慌的阿苧起身推枕滾下牀,五體投地跪地叩頭。
湘綺驚悸的心未定,屏住呼吸等着玄慎發話。
“都退下吧!”玄慎吩咐,一撩龍袍徑直坐在湘綺牀邊吩咐道:“起來,替朕更衣!”
“更衣?”湘綺起身懵懂地問。
“宮裡的嬤嬤公公們沒教給你嗎?”玄慎責怪道,打量了湘綺目光bi視,似是含怒。
湘綺心知他還是因日間被她婉拒圓房之事惱怒,便嘀咕一句:“不是宮娥們才都被皇上打發下去了嗎?”
玄慎更是嗔怒,心想這妮子人小鬼大,裝傻充愣的伎倆倒是一流。以往在朝堂官服冠帶儀表堂堂舉止端方,不曾流露出如此的行徑。他湛亮深邃的眸子直視她,她卻安然地側頭攬一把散披的秀髮旋了幾旋束於頭頂,不動聲色的抽出枕邊一支鐵木簪束住,頎長的脖頸,娟麗的模樣,反透出幾分曾經熟識的英氣,彷彿見到昔日那狀元公駙馬爺。
玄慎定定的看着她,忍不住道:“你今日又是何意?若不是念在
你昔日有功於朝,朕今日非治你個抗旨不尊之罪。”
湘綺扭過臉去,故作糊塗道:“君無戲言。皇上當日要召湘綺入宮,是說要湘綺爲皇上效力,可並未說是侍奉皇上……”
玄慎見她胡攪蠻纏,漸漸收斂了笑容,哭笑不得反問:“哦?如此說,愛妃倒是告訴朕,當如何爲妃爲妾呢?”
湘綺一想,起初入宮只是想尋個不倒的樓廈棲身,離開那冷冰冰的譚府,也不必江湖流落。她心裡有時會牽掛玄愷,情已逝,卻越不想去記掛他,又難阻他深夜入夢。她道:“湘綺但憑皇上差遣,只是皇上後宮三千佳麗,更有新來的美人兒,也不必湘綺一人伺候。”
玄慎只冷冷打量她,低聲恫嚇般道:“入了宮,再不可同昔日一般的膽大妄爲。你可知什麼是聖命?”
湘綺見皇上神色肅穆,不似玩笑,反真似惱怒了。雖然在朝堂曾做他的臣子,伴君如伴虎,但畢竟她位列軍機殊榮非常人可及;加之在周嬤嬤府,也曾見這君王凡胎肉骨的一面,所以心裡不似常人一般畏懼他,更沒有誠惶誠恐的樣子,反是竊笑了失聲,忙斂住笑問:“皇上今夜該是去靜嬪姐姐的宮中,姐姐定是翹首以盼呢。”
見湘綺王顧左右而言他,調皮促狹的一臉含笑的樣子,玄慎氣惱不得,狠狠瞪她一眼道:“朕正是從雲萃宮而來。”
“哦—”湘綺嘴角微抿,意味深長的拉長聲音嘆一聲頷首點頭,那淡淡一抹笑意似帶了譏諷。
“你笑得什麼?”玄慎嗔怒問。
“萬歲爺行事果然是個雷厲風行的。”湘綺一語出口,自覺冒昧,極力忍住笑意,但還是覺得此事有趣的緊。以往皇上在朝堂處死果斷利落,話說一遍沒有贅言的。沒想到如今便是行房,也是快馬加鞭,她話中分明有意挑釁。
玄慎惱羞成怒,始料未及這小女子果然是賊膽包天的膽敢戲弄他這九五至尊的天子。但見她笑得清美,瓠犀微露,別有一番清致風韻,反是愛恨不得,也不同她口舌理論,一把攬住她的腰身,猛然貼去懷裡。驚得湘綺惶然尖叫,想掙扎卻推不開他,那張冷峻而線條張揚分明的面頰湊在她眼前,鼻尖冰冷貼去一處,一字一頓冷冷道:“你自今日始就是朕的女人,朕可以要你生,要你死,予取予奪,只因你是朕的女子!”他目光如炬,直直的bi視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