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只剩焦急的等待,湘綺幾次見到皇上,但皇上絕口不提譚府冤案平反之事,反令湘綺倍生疑竇重重,心思不安。
這幾日她人也懨懨的,打不起精神,同僚們說笑她也緘默不語。
莫不是皇上有意袒護權奸,遮掩那些白日下的罪行?
心裡一陣黯然,心想父母的冤仇打到天上,怕也就是如此了,如何生逢亂世,未遇明君,所謂躥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當時如此了。
“呆頭鵝狀元郎!”長公主興平輕快地躍到她面前,手裡擒一枝碩大的芙蕖,日光下花瓣晶瑩透亮如玉雕,格外精緻。那朵綻開的荷花就貼在興平長公主臉龐,人面桃花分外嬌豔。
“哦,長公主殿下吉安。”湘綺回禮,心緒雜亂,無心應承。長公主拉過她的手,將芙蕖塞在她手中盈盈道:“喏,這是賞你的,今日就講個荷花相關的故事吧。若是講得動聽,本御開心,就賞你冰糖蓮葉粥吃。”
湘綺心緒煩亂,哪裡還想得荷花的故事?
思忖片刻,見烈日當空,就哄她說:“不如,今日就給長公主講個‘夸父追日’的故事。”
興平貼了他而坐在石階上,點頭應允。
湘綺強打起精神,見她全神貫注地望着她,目光中滿是期待。
湘綺說:“從前,北方荒野幽冥之神的孫子名叫‘夸父’,夸父力大無窮,經常抓山裡的毒蛇掛在自己耳朵上作耳環,手裡耍弄兩條黃蛇玩耍。那時候,天上的太陽很少升起,太陽落山時,天地如碩大的黑洞,冷冰冰陰森森,蛇蟲肆虐。太陽升起,金光萬丈,萬物復甦,烈日炎炎無限光明。人人希望留住赤日,驅逐黑暗,挽留落山的太陽,卻不敢靠近太陽怕被燒焦。夸父挺身而出,一定要追趕上天上烈日,討個說法。他告別家鄉,告別族人,壯懷滿腔迎着太陽升起的東海逐日而去……眼見着,他就快要追上太陽,那頭頂炎炎的烈日,萬丈金光。他口乾舌燥,就跑到黃河邊,一口飲盡黃河之水;他還渴,就衝去渭水邊,飲得渭水乾涸;他奔向大澤,想喝足水後再去追日,可不等趕到大澤,他就倒在道
路上又累又渴而死。臨死前,他奮力將自己手中的木杖拋出,立時化作桃花灼灼的一片桃林……”
興平好奇地問:“夸父爲什麼要去追趕太陽?好端端地尋個地方躲蔭涼不好嗎?”
湘綺側目看她,目光裡滿是無奈,見她認真地期待答案,雖然是對牛彈琴,她卻緩緩道:“心中那份願望,找尋那份不滅的光亮,一心奔了它去,不顧一切險阻。爲了那個願望奮不顧身,直到一朝倒下,再不能起來。”
“可他究竟是死了。”
“可是他死得快樂,總比庸庸碌碌一世沉淪在黑暗中要快樂。”
興平就託個腮,忽閃着明亮的眸子聚精會神地望着她,漸漸,她脣角勾出些笑意,靈慧的目光打量她說:“你真是個怪人。”
湘綺自嘲般一笑,點頭道:“是,大家都說下官是怪人。”
“因爲你是怪人,所以你能奪狀元,是吧?”那聲音甜甜的,柔潤悅耳,一塵不染的乾淨,一如那張白淨得透徹的面頰。如小心翼翼掬起一滴晨曦下的露水,惴惴小心怕它從指尖消逝去。
“狀元郎,你給我做師傅吧。宮裡那些老夫人乏味無趣,只會講之乎者也,不會講《山海經》的。本御就命你做長公主的侍講,日日講故事給本御聽。”長公主得意道。
看她天真浪漫的神態,彷彿一株精心呵護下長大的玉樹,不經絲毫風雨,高高在上。湘綺忽然間一個心思浮現腦中,就問她說:“下官可不敢去宮中,下官懼怕聖上龍威。”
“你怕四哥麼?四哥哥有何可怕?四哥哥就是不愛說笑,可是四哥哥很是疼愛興平的。”興平央告湘綺說,“你去宮裡給本御當師傅,本御不會虧待你,有本御爲你作主,兄皇不會爲難你的。”
湘綺轉念一想又笑道:“天威難測,即便不是不是皇上,若是惹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諸多的千歲爺,怕下官人頭落地不保的。”
“那便更是多慮了。四哥哥最聽母后的話,四哥哥極爲孝順的。八哥九哥最聽四哥哥的話,可是母后最聽平兒的話,那就是說,平兒在宮內說一不二的
。”興平得意道,見湘綺仍然心存顧慮,就懊惱道:“人家在宮裡可是寂寞了。母后CAO勞國事,日日同四哥哥喋喋不休的,還有舅舅總來宮裡大呼小叫,四哥哥乏了,就不同平兒耍,也不給平兒講《山海經》的故事。宮裡只有宮娥和小太監,也沒個什麼兄弟姐妹陪陪平兒。人人懼怕母后,對平兒說話都是格外小心謹慎的,除去了‘公主恕罪’‘公主所言甚是’‘奴才誠惶誠恐’,就再沒別的話了。只你肯同平兒說真話。”興平扭個身子抱怨道,那話語卻令湘綺體會她的苦痛。帝王家的金枝玉葉,也是金宮寂寞的。難怪尋他還講什麼神鬼的故事派遣時光。
“皇上在宮中也是不苟言笑?”他問。
“對平兒是和顏悅色的,對母后是千依百順。只對八哥九哥兇巴巴的,不聽話就罰跪。那日八哥哥講,是母后總爲難兄皇,兄皇才苦悶的。”
“哦?怕是以訛傳訛,太后娘娘如何會爲難皇上?”
“聽說是爲了舅舅的事,舅舅辦了什麼冤案,兄皇拿來講天理,母后就叱責了兄皇。八哥哥爲此恨恨不平呢。”
湘綺試探着逗出興平許多言語,揣摩箇中奧秘,再同朝廷上所見所聞對照參比,漸漸也明白些原委。怕皇上也是個有心無力的,權臣當道,有太后做後盾,他是前廢后之子,勢單力薄,怕是如履薄冰,想翻案都不易,又不肯對她說出原委,顧全做帝君的臉面。
“君玉,君玉!”玄愷追來,興高采烈地拉起湘綺向後殿而去。
驚得興平跳起制止:“八哥哥好生無禮的。杜學士給興平講書,你如何來拉住他便走?”
玄愷也不停步,隨口道:“兄皇急召杜君玉去見駕!”
“你騙我!”興平長公主不依不饒道。
“你是說八哥假傳聖旨嘍?”玄愷反問,目光掃退興平焦急的目光,握住湘綺的腕子大步向前。
湘綺直覺得手腕痠痛,不想他貌似文弱卻如此有力道。
出了翰林院打馬奔去一片僻靜的樹林,玄愷翻身下馬對湘綺道:“譚湘綺,譚大帥的案子真相大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