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傳來幾聲咳嗽聲,那聲音低沉,發自肺腑。湘綺此刻才覺得一顆心忽地被揪起一般,從未覺得如此的驚慌,心跳得急速。她數月來期盼的只這一日,叩見天顏,求皇上爲家門平冤。只是這機會到了眼前,忽然間雙腿發軟,彷彿難以邁動。血海冤仇,滿目鮮血,數百口的喊冤哭嚎聲,夜半的鬼泣,血色翻涌。她定定神,深吸口氣仰頭望天,彷彿滄海中抓到一根稻草,渡她去彼岸,也顧不得風急浪高了。
“傳那孽障進來吧。”聲音十分清朗,責備中不掩飾疼愛。湘綺曾聽人言,定王玄愷及吳王玄恪兄弟的生母是魏太后,而先四皇子玄慎的生母過世後,魏太后就撫養玄慎,異母弟兄親如同胞手足。更有人傳言玄慎的生母昭華娘娘高氏不是暴病而死,而是被先皇賜死。玄慎的妻子是魏氏一族中的女兒,爲人淑惠,照顧兩位小叔子十分盡心,人人皆知玄慎夫婦對玄愷玄恪這對兒小兄弟極爲疼愛。算來玄慎年長玄愷十歲餘,倒也算得是長兄當父了。
玄愷遞湘綺一個眼色,二人進殿。
“皇上,臣杜君玉叩見皇上。”
“你,你如何來此。”皇上吃驚,又看一旁的玄愷進殿,知道是定王帶他前來,玄愷神色肅穆,緊張地向殿外望去。
“老八,又搞得什麼名堂?”皇上問,正平展手臂,任太監爲他着上袞龍袍,繫上金玉帶。
“兄皇,臣弟有下情稟告。”玄愷毅然道,神色凝肅,沒了那臉燦笑。他轉眼瞟去湘綺,遞個眼色示意她開口。
湘綺滿心激動,不想機會來到眼前,竟然如夢境般快,措手不及。她心跳如駿馬馳騁,一個心底的聲音一聲聲迫近耳際,湘綺,說呀!湘綺,盼望已久的時機到了,那胸中壓抑了近半載的鬱壘就要吐露,她朗聲道:“皇上容稟,臣……”
忽然間殿外一陣尖聲的驚叫:“啊---”
旋即一片驚呼聲:“長公主殿下!”
叮噹的環佩聲,雜沓的步聲,喧鬧聲話語
笑聲陣陣傳來。
玄愷神色僵持,緊張地向前攔阻湘綺正欲開口的言語,湘綺還不及思忖,那邊殿外一個聲音響起。
“兄皇,兄皇。”清脆悅耳的聲音響在殿外,沉默過後,玄慎露出笑意,對了殿外道:“便知道你賊心不死要追來,進來吧。”
一陣銀鈴聲悅耳躍入殿堂,輕快的腳步,飛蕩的杏紅色褶紗長裙,鵝黃色繡襦,織金帔帛長長曳地,繡鞋上小鈴鐺叮噹一陣碎響掃去所有煩憂,妙音動聽,閃身跳進來一位身姿嬌小玲瓏周身錦繡十四、五歲年紀的小女子。
“兄皇,帶興平去看看新科狀元郎嘛。”嬌滴滴的聲音,湘綺垂首不敢妄動,聽了玄愷急惱地嗔罵一句:“你如何跑來宜蘭殿?可也是你來的去處?”板起來的面孔,霎時如兄長般威嚴,讓湘綺不免一驚。原來來人是長公主殿下,湘綺猜出幾分,忙去見禮。興平長公主對她視而不見,直奔去拉住皇上的衣袖撒嬌道:“四哥哥,四哥哥,興平要去嘛,要去見見那三鼎甲魁首,聽說新科狀元是位千載難逢的美少年。先時新科狀元帽cha宮花打馬遊街時不許小妹出宮去看,如今瓊林宴也不許興平湊個興兒,即便讓興平隨在八哥哥身後扮作小太監去看,也是好的呀。”
她說着,央求地望一眼皇上,滿心的期冀都寄託在他身上一般。只是那“四哥哥”三字聽來那麼驕矜。
興平長公主聲音嬌喘,襯得一張粉撲撲地帶了淺紅胭脂痕的鴨蛋臉兒更顯嫵媚,彎眉如新月,襯得一雙眼如秋水瑩澈,嬌小玲瓏雪膚花貌如九天仙女,帝王家的金枝玉葉,果然是不凡。湘綺曾入宮,不過是兩年前先皇在世時去拜望過先時的皇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只是先皇駕崩後,父母再不曾帶她入宮,對這位長公主並不熟識。
玄慎撫弄興平長公主額頭的劉海疼惜又責怪,低聲喝止,特地掃一眼跪地的湘綺示意她有外人在場。興平長公主這才稍斂住驕縱,高傲的眼神掃視過湘綺的面頰,只側頭含笑望她問:“
這是誰呀?朝堂上有哪位大人這般年少?怎麼不曾聽八皇兄提起。”
說着眼神便留意在湘綺身上。
玄愷是巴不得早些打發走節外生枝的妹子,不辜負這得來不易的機會,隨口道:“你巴巴地喊了要見新科狀元郎,喏,新科狀元如今就在你眼前,你可看個夠,看罷就乖乖回宮去,免得母后責怪。”
興平長公主就抱住皇上的手臂,將個頭埋去皇上的臂彎裡,好奇地眨着大眼打量湘綺問:“你就是新科狀元郎呀?這麼年少就高中了狀元了?不是聽人言道,考上狀元要皓首窮經嗎?你莫不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吧?真真要羨煞普天下的讀書人了。”那聲音甜潤帶着幾分童音,聽來格外悅耳。
見興平長公主眼眸烏亮輪轉好奇地打量自己,眸光中滿是仰慕猜疑,湘綺反有幾分自豪,卻謙遜道:“聖上聖明,天下英才盡入觳中,微臣杜君玉不才,感激涕零。”
“你叫杜君玉?這名字也好聽,君子如玉。”興平長公主的眸光就直勾勾打量她,上下地尋望,一絲不肯錯過一般,彷彿在看天上掉下的天神。
“兄皇,果真是新科狀元郎嗎?莫不是八哥哥促狹成xing,又在捉弄興平了。四哥哥,君無戲言,四哥哥不會騙平兒的吧?”興平長公主搖晃着皇帝的手,撒嬌般翹個脣,嬌嫩的面頰透出淡淡的胭脂色,嬌羞可人。玄慎龍袍的襟袖被她搖得一擺一蕩,也被她糾纏得無可奈何,當了臣子的面,只無奈道:“平兒,休得胡鬧,小心被人笑話去。”
“他敢!”興平長公主瞪起眼,圓圓的如青杏,帶了幾分矯情與俏皮,對湘綺認真道:“你不許欺瞞本御,你可真的是新科狀元?”
“平兒,胡鬧!”玄慎喝道,又對湘綺笑笑解嘲道:“杜愛卿,莫要見笑,朕這個妹子呀,刁蠻成xing。”
“長公主金枝玉葉,言辭直爽。”湘綺湊出幾句話應對,極力舒展愁眉,胸中壓得重似千鈞的沉甸甸的罪證墜得她難以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