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卓柯,湘綺去見皇上覆命。
御書房內玄慎卻愁眉緊鎖。
見到湘綺,玄慎道:“見到卓二郎和興平了?”
湘綺應聲:“是!”
“今日太后大怒,一定要將平兒許配給魏氏子弟,要斷了興平同卓柯的婚事,還將朕好一頓訓斥。”玄慎一臉的無奈慍怒,湘綺的心頭一涼,緊張地問:“那最終了局如何了?”
“朕哪裡曉得如何了?太后暴怒後大罵一場,揚長而去。彷彿魏氏的男兒都是英才,卓二郎配了平兒就低jian了平兒一般。若不是平兒苦苦央求朕,朕才懶得去管這些後宮雜事!太后反來埋怨朕的不是。”玄慎長吸一口氣,鬱鬱不平。
“莫如臣妾明日去點撥平兒妹妹一二,讓她自己去同太后坦言此事,成敗與否,皇上都已盡力了。”湘綺提議道,恰皇后進來,湘綺連忙見禮。
魏皇后溫婉的攙扶凝視湘綺讚道:“妹妹果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姐姐沒有看錯你。”
又對玄慎道:“皇上,既然怡嬪妹妹也是這個主張,不如還是讓平兒妹妹自己去對太后講吧。”
玄慎氣惱道:“如此一來,平兒豈不是要笑話了朕去?這個皇兄如此的無能,如此小事都無法替她做主!”
景苑宮內,湘綺輕攏那嫋嫋升騰的薄煙,對小宮娥阿苧說:“昔日如你的這年紀,我最喜隨在孃親身後焚香,總覺得那香菸升騰中,有人影,看似飄無,又若隱若現的。”
“那定是日思夢想的那個人了?”阿苧快言快語取笑道,嬉鬧地伸手颳了臉頰說,“嗯,只不知皇上是否知道呢?”
“阿苧!”湘綺羞惱道,彷彿宮中人人盼望聖上恩寵,人共此心一般。
“怡嬪娘娘,太后娘娘有請,玉清宮見鳳駕。”小黃門來報,麈尾一掃,晃得湘綺放下亮銀的香籤子,更了衣衫隨他去。只路上隨口問:“太后傳本宮前去,所爲何事?”
小黃門一臉的懵懂,只說:“陛下也傳了雲中郎大人去謁見。”
雲中郎?湘綺一想才恍悟,那是卓柯近日多得的官封,雖然是虛職,但是無限風光。是太后嘉獎他昔日護駕有功。
湘綺思忖,那卓柯如今深受太后垂青,爲何太后反是阻止卓柯做駙馬?而如今,太后因何要召見她和卓柯一道面鳳駕?
提了裙襟來到紗幕沉垂的玉清宮驕陽殿,擡頭,見卓柯已經到了,就垂手立在一側。
她偷偷瞟一眼卓柯,昨夜嬉鬧,抓在他如玉的面頰上那道劃紅的痕還在面頰上,她忍住竊笑,想他昨夜的戲言:“若人問起,只說被一隻花狸子抓破了臉。”
她還戲謔道:“若是太后問起,你可不能如此說,分明知道太后最是厭惡那狸貓的。”
宮中上下人人皆知太后討厭狸貓,所以幾十年來宮裡都禁令養貓。
太后的面頰似笑非笑,女人的一張笑臉卻威嚴勝過男人沉肅面頰的威嚴,就默默審視她,又將目光緩緩移去卓柯身上。
“怡嬪也算是皇上身邊的愛妃,皇上如今勞累,日理萬機,也是靠你一旁伺候,虧得你錦心繡口,還有落紙如神的手筆。”太后笑盈盈打量湘綺,湘綺含笑垂頭,只說一句:“陛下謬讚。”但心裡含糊太后召她此來是何意?
“只是,如今卓大人兄弟皆是身擔重任,朝廷上下定然趨之若鶩,百官也是覬覦着窺探到聖心,都設法接近卓大人兄弟。”不冷不淡的一句話,卓柯心一沉,不知太后何意?
湘綺更是心中打鼓,心想太后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何意呢?
她只是低頭不語,太后就窺出玄機說:“並蒂蓮,通常一弱一強,一美一嫩,只是難以取捨。”
如今,這話中有音。
“卓大人,近日朝堂上下盛傳,都道是卓大人你同怡嬪娘娘昔日在侯爺府中有瓜田李下之嫌,怕情勝兄妹。卿等是皇上肱股之臣或內宮親近之人,失哪位,本宮真難以取捨。”太后深深感慨,反令湘綺心思百結,一時間不知天后何意?她一女子,無心功名,身處後宮,別無所求,但圖清心怡神超然世外。便綻露淡然笑意,徐徐向前,正欲開口試探,卻見卓柯撩衣跪倒丹墀下。
莫名的感觸,湘綺不想卓柯竟然挺身而出。
暖暖的一股熱流涌去周身,便冰涼的指尖都是暖暖的,她沉吟不語,卻心有不忍,怕是衆口鑠金,人言可畏,太后的擔憂不無道理,卓柯是聖上身邊的重臣,朝臣靠近他,卻須避嫌纔是。
“太后娘娘明鑑,臣,同怡嬪娘娘,昔日不過是主僕,並無私相授受兒女私情。這出言彈劾者,其心可誅。陛下請三思,臣豈會同一位家中的官奴婢女苟且?至於怡嬪娘娘昔日是否同旁人有過苟且,臣不得而知。”
湘綺雙腿微軟,難以支撐那單薄的身軀,晴天霹靂般,身若浮萍。
卓柯,他是爲何?
那涼意透過手心,捂不暖,卻連心的寒意。
一言既出,滿盤皆亂,湘綺心中立時沒個分寸,只漠然擡頭望他,卓柯卻一臉浩然正氣,談吐自如。
卓柯,爲什麼?爲什麼如此說?摘清自己是人性使然,但惡語貶低她卻令她心如刀割。
她只覺渾渾噩噩,如墜雲霧。
“哦?但願是以訛傳訛,
諫官風聞之辭,姑妄聽之,姑妄言之。即卓大人如此直陳,本宮欣慰。只不知,這謠言如何能滅?有道是,瓜田李下,君子慎行呀。”
卓柯朗聲道:“臣,心有所屬,正欲求陛下開恩賜婚成全。也好了高堂父母心願。”
“哦?誰家女子?可是京城朝中哪位大人家的女眷?”太后問。
卓柯俊美的面上泛出紅雲,白淨透紅,如燈光射在美玉上,氤氳出那含混的光澤。笑靨甜美的,偷眼望一眼太后,又驚羞垂下,反驚鴻如美人般,謹慎答:“是,伍國舅之女,仙蕙小姐。上元節燈會一面,傾倒伍小姐才情,原想求太后賜婚。”
“呵呵,呵呵,甚好,甚好。仙蕙,仙蕙,這妮子,有此福分。娶妻求德,那仙蕙是個悶葫蘆,xing子溫順不過的。”太后讚許。
“只是皇上有意賜婚你和興平長公主,難道你心有不甘?”太后問。
“臣何德何能,如何敢高攀長公主殿下?臣愚魯,還是求太后成全同仙蕙小姐的姻緣。”
湘綺這才體會到皇上對興平婚事的憂慮,太后斷然不肯接納卓柯這個女婿,怕興平的姻緣還真實險關重重了。
隨後的話,就如雲山中飄蕩的迴音,湘綺也不曾聽入。
如何回到景苑宮,都不得而知。
只這夜,自此,她不想再見卓柯。出爾反爾且不說,這奴顏媚骨卑躬屈膝的樣子她也不屑,憑他生得一副好皮囊!
仔細思忖,卻也怪不得卓柯,就像怪不得定王玄愷。這拔玉簪劃開銀河隔了牛郎織女於兩岸的畢竟是王母娘娘,無論是玄愷還是卓柯如何能違抗?她於功名如塵土,只是卓柯有今日的地位當屬不易。她同卓柯前緣已斷,但聽他如此決絕的話還真是痛心入骨髓。太后的訊問,bi她少來生事,讓卓柯明白他絕不能做駙馬。古今帝王,馭人之術大抵如此。倒是卓柯聰明,他機敏的判斷時局,搶先一步摘清干係以自保。
看清卓柯,如看清自己。
只對個菱花鏡,她悄然摘下玉簪,烏髮散落如墨雲,滿臉淚痕闌干。若何?江山美人,卓柯的取捨,如何埋怨他纔是?只是卓柯挺身而立,面不改色,談得雲淡風輕的話,同她毫無瓜葛,兩相清白。再想玄愷,只幾日前還信誓旦旦爲她赴湯蹈火不惜,要做比翼鳥,連理枝,不過一旬的功夫,就心馳天外,如此,罷了,都罷了。
天擦黑時,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枝頭“咕咕”的啼叫,時高時低,風送落花,滿園飄香。
曾是茜紗窗前,他執筆爲她畫眉,曾是百花叢裡,他爲她用花汁染甲,只是,煙飛雲散,去了,虛無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