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想一想,不由噙了笑意又沾沾自喜地自言自語道:“媳婦要賢惠,容貌倒在其次,需要生出八、九個兒子才妥,譚府如今子嗣疏落,這個畢竟是難免的。到時候一羣寶寶喊我大姑母,喊你四姑母,那該多麼有趣。”
雲錦噗哧一笑,手中紈扇掩面逗她說:“偏是姐姐不累心,這話越聽越似孃親了。阿彌陀佛,壽奴總算纔出龍潭,可又入虎穴了。”
將一粒馬奶葡萄塞進湘綺嘴裡道:“大姑母,就省省心思快吃些果子吧。”
湘綺慨嘆一聲,心底那股愁煩又漾漾浮現心頭,想來小弟壽奴還是幸運的,畢竟有重見天日之時,只可惜兩位才華橫溢的哥哥,再無法看到這一天。不知爲何,哥哥們飛揚的眉宇,俊朗的容顏,矯健的身姿總浮現眼前,揮之不去。反成了她不斷的怨念。
雲錦忽然以紈扇掩面,只露一雙嫵媚的明眸妖嬈地側臉望她,反看得湘綺周身如生草,不自在地嗔怪:“傻妮子,傻笑得什麼?”
“錦兒在想,姐姐有這份心思去爲小弟終身盤算,弄些小侄兒咿咿呀呀地喊姑姑,反不如及早張羅自己的婚事,生一羣小娃娃繞膝喊‘孃親’更爲愜意。”說罷咯咯的一串笑聲,跳閃過身去,湘綺擒她不得,責怪地瞪她一眼罵:“就會饒舌。”
姐妹倆鬧過一會子,雲錦也乏了,湊坐在湘綺身邊,聽她兀自地叨唸着:“初回京城時那幾日,也曾帶雪狸潛入帥府查封的宅子去拜祭祖母和母親,卻無暇去看一眼我們姐弟親手植的那株白皮松,怕是半載多,鐫刻在樹皮上的名字又要長大些了。”湘綺目光中滿是憧憬,彷彿明日就能重返故里。
夜晚,雲錦就貼在她身邊睡,姐妹二人同牀共衾。
雲錦懨懨的,聽着湘綺喋喋不休講述日後回府的安排,昏昏欲睡。
湘綺推她幾下,她卻浮出淺淺的笑意說:“聽到啦,聽到啦,恢復門庭,都是姐姐的功勞。譚家祖上積德,女兒當作男兒用。小弟小弟……憑什麼譚家有難,男兒一個不見出頭,反讓姐姐一女孩兒家拋頭露面,還千古奇譚般去考狀元。”湘綺用五指爲梳輕攏雲錦烏墨般的秀髮,那髮梢
還有淡淡的桂花香,撲鼻沁心的甜意。她閉眼,心滿意足地睡下,竟然夢裡看到譚府金碧輝煌的大堂,烏金絲青玉地磚上亮得明鏡似的,投出她含笑挪步的身影。只是堂上坐的那人頗是模糊,揉揉眼也看不清,及至到了面前,纔看到是個小娃娃,笑笑地望着娉婷而至的她,不待她開口,就甜甜地問:“姑母,昨夜睡得可是安穩?”
她張口結舌,欣喜地望着那娃娃,那是壽奴的兒子,她譚氏的根苗,譚家的孫孫,她夢裡都能笑醒。
丞相夫人五十大壽,大排筵宴,熱鬧非常。
湘綺隨了卓梓去賀壽,卻在那裡見到了卓柯。起先她不敢相認,卓柯不復昔日的年少俊雅風流,雙腮縮陷,雙眼無神,面容憔悴。見到她和卓梓只草草一禮,就急於離去,反是卓梓喊住他問:“柯兒,你同雪表妹究竟是如何了?聽母親說起,大哥難以置信。”
卓柯怏怏地應一句:“卓柯唯父兄之命是從,哪裡有什麼究竟?父親只吩咐卓柯前來替他賀壽。若知道大哥也來,倒省去這些跑腿的麻煩。”也不再多言就鬱鬱寡歡的離去。
湘綺暗想,該不是卓柯還爲斬斷情絲的事心裡煩怨,或者真是無奈去娶雪兒小姐,目光不時飛向卓柯,總覺得他看來異樣,全然沒了平日瀟灑的舉止談吐。
湘綺見到王淵、許霸等同科進士,也同他們說笑閒談。先是說起京城涌來的難民,又提起賑災的事。忽然王淵神秘道:“聽說卓府二公子,臨過門的媳婦被人給下鍋成熟飯了。”
湘綺一驚,忽然記起雪兒同卓柯的婚期將至,便是這幾日了。再想卓柯面無喜色反是鬱鬱寡歡的,怕真是出了什麼變故。
“聽說卓侯爺有位生死之交的弟兄,爲救侯爺瞎了一隻眼,侯爺對他有求必應的。也不知是灌多了幾罈子馬尿,還是色膽包天的,竟然在譚府誤入了那位待嫁的表小姐房中,就那個,啊,那個……”說罷心照不宣地同衆人嬉笑,目光卻掃一眼一旁喝悶酒的卓柯道:“命也,運也!”
“那,後來呢?”衆人湊上來問。
“侯爺做主,這兒媳變弟媳,給卓二公子生生尋個現成的嬸嬸
來,總比做活生生的王八要強勝百倍。”說罷衆人竊笑不已。
雪兒要嫁給旁人?同卓柯的姻緣成一夢?
這個消息太過驚人,湘綺反一時無法迴應。想到雪兒平日作惡多端,在侯府興風作浪也沒有少惹事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也就不再多想此事。
回到府中,雪狸卻湊過來神神秘秘貼她耳邊說:“小姐,聽那些小廝傳說卓府裡雪兒表小姐的事呢,可真是出奇。”
湘綺本無心管這些閒事,又見雪狸神神秘秘不吐不快的神情,便笑罵:“聽得什麼了?看你,吃了蜜蜂屎一樣,快意得脣角都咧到耳根了。”
雪狸快意道:“誰讓她壞心眼,蛇蠍一樣只會害人呢,八成是天報。聽說是雪兒小姐誤闖了瞎眼巴將軍的客房,恰逢瞎眼巴將軍醉酒,也看不清個人,自當是歌姬風塵女,就抱着親熱。府裡的人本是不知道,雪兒小姐吃了虧本也不敢聲張的,誰想那麼的巧,偏偏是侯爺派手下去尋瞎眼將軍,就這麼的堵在了牀上。這一驚叫,滿園的僕人恰巧在後園裡聽管家齊集訓話,抄了傢伙就涌來捉姦,足足看個風光透澈。臊得雪兒小姐尋死覓活的,府裡上下人人盡知她失身於人,便是侯爺想息事寧人也不得的。這麼多人都在巴巴看着,二公子當然不能當現成的烏龜,就這麼順水推舟的,便宜了巴將軍去。”
湘綺也暗自感嘆搖頭,雖然恨雪兒小姐刁蠻陰毒,可是總不忍她誤入火坑。想到在卓府時那從身後突襲而來的黑熊瞎子般醜陋的巴將軍,那色迷迷的腌臢模樣,心裡就如嚼蒼蠅般難受難忍,只是心中奇怪,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
“聽說,匆匆地過了門,本是個續絃也沒有大辦。那巴將軍高興時把雪兒小姐捧得若王母娘娘,千依百順的;氣惱時追到院子裡吊了毒打,不留個顏面。鬧得個雪兒小姐如今是尋死覓活的。”
湘綺想,此事定有蹊蹺。卓柯本不願意娶雪兒,因爲是父命難違也只得屈從。只是依了卓柯的睿智聰明,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認命。真是天公作美,讓卓柯輕而易舉擺脫雪兒,若不是天意而是人爲,怕是這局設得頗深,不知是否另有內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