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去天齊廟探望魏皇后歸來,就偷偷湊在湘綺耳邊神秘道:“姐姐,可曾聽說了,皇后娘娘想還俗回宮了?”
湘綺一驚,始料未及般,轉念一想,不由笑了:“渾說呢,這出家是大事,皈依佛門,哪裡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雲錦低聲說:“姐姐,你好生的想想。魏皇后出家,多半是皇太后和魏雲嫦bi的;如今魏雲嫦死了,太后能甘心姐姐登上皇后寶座嗎?還不如讓皇后娘娘還俗回宮呢。”
湘綺的心一沉,心想這便是後宮,什麼離奇的事都有。城頭變幻大王旗,你方唱罷我登場,簡直是匪夷所思。她原本以爲自己是大濤大浪見過的,就不該拘泥於這些謠傳小事,該同雲中白鶴一般孤傲獨立的。只是入了後宮,很多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她若是孤身一人對此還可不理會,可如今腹中有了孩兒,她不得不爲他做打算。
“姐姐,早做打算呀。還是跟皇上說說,探探皇上的口風吧!”雲錦催促着,也是替她着急。
湘綺沉吟不語,心裡七上八下的,自己自詡無心名利,並不在乎皇后之位,但事到眼前,又顯得如此的坐立不安。
“錦兒,我想去看望皇后娘娘。”她說。
雲錦急惱道:“哎呀姐姐,你怎麼如此糊塗。你去看望皇后娘娘,你還同她說些什麼?難不成告訴皇后娘娘說,你不要回宮,我要做皇后嗎?有這個閒工夫,不如想想如何在皇上姐夫面前痛哭流涕的裝可憐,求他幫你做主呢!”
湘綺起身道:“我自有分寸,你隨我去天齊廟走一遭。”
湘綺來到天齊廟,魏皇后法號妙靜,正在打坐參禪。四周寂靜,但餘鐘磬音。魏皇后緊閉雙眸,口中佛句喃喃,聽見有人進來也不曾放下手中的木魚。
湘綺等了一陣,見她一時半會似沒時間見她,就索性帶了雲錦去後院的偏殿外宅,她曾經去尋卓柯的地方遊逛。秋意正濃,落葉如金,踩在腳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路走來,雲錦嘀咕着:“姐姐,分明是皇后給你下馬威看看呢。”
湘綺道:“你不要煩我,只你話最多。我懷了孩子,想多走動,纔好順產。你也多多走動,腹中的孩兒才能避免八卦披紅的難產。”
雲錦說:“我的孩兒心疼娘,對我說他累了,姐姐自己去遊玩吧。我在這裡守着,若皇后娘娘參罷了禪,就遣人去喊姐姐回來。”
湘綺帶了阿苧向外宅的後花園
去,已經有官兵攔阻。如此戒備森嚴,反與這清淨的佛堂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湘綺覺得詫異,難道皇后也住在天齊廟旁的外宅,只是她已經出家呀?
湘綺問:“你們是誰的屬下?”
“刑部卓大人吩咐我們在此守衛宅院,保護先皇后的安危。”爲首的士兵答。
湘綺看看身後,奇怪道:“保護先皇后的安危?”
正在奇怪,忽然見一個人影跑來,遠遠見到她戛然停步,掉頭就向回跑,那身影好生的熟悉。
湘綺一時想不起,急追了兩步,皺眉問護軍:“剛纔那位小哥兒是誰?”
護軍說:“卓大人貼身的小廝。”
湘綺更覺得奇怪,恰雲錦喊她回去,說魏皇后得閒了。她目光打量了那士兵許久,心下揣度,這才疾步離去。
禪堂內只湘綺和魏皇后,魏皇后爲湘綺倒茶,笑吟吟道:“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你我姐妹終於可以聚在一處安心品茶了。待日後回宮,本宮還要妹妹輔佐呢,這後宮的事,妹妹這女諸葛可是要助姐姐一臂之力呀。”
皇后的眸光從湘綺面頰上掠過,含了淺笑,卻是笑裡滿含深意,似是暗示她什麼。如一隻狗兒緊緊守護自己的食物,看誰靠近就要汪汪的狂吠示警。若是換了幾年前,湘綺或許能夠安分守己,只是此刻的湘綺歷經後宮龍潭虎穴的出生入死,已經不再是昔日譚府不食人間煙火妄自清高的千金大小姐,她深知這“權高位重”的道理。在深宮中不是被人咬就是咬人,若不反擊便會白白成了犧牲品,死了都沒人憐惜。如今她不是一個人,所走的每一步事關生死,更事關她腹中孩兒的日後安危。她只有盡力向上,保住自己,更是保住自己的孩兒。
她毫不退縮的望着皇后,接過那盞泛了淡淡苦味的清茶幽幽的問:“妹妹想請問姐姐,姐姐和妹妹比,誰更年輕?”她輕抿那一口茶,微苦,隨即輕啜,安然閒適的樣子。
魏皇后原本以爲給了湘綺當頭棒喝,讓她懸崖勒馬,望塵卻步,不想她忽然問出這麼一句沒頭緒的話來,就道:“自然是妹妹了。”看那取笑的眼神已經打量湘綺,似在說可這又如何?魏皇后望着湘綺的目光都顯得獨特,彷彿湘綺已成了她手下敗將一般,只等幾句威嚇便拱手投降。湘綺輕啜一口茶,搖着那茶盞再問:“那麼,姐姐同妹妹誰更年輕美貌?”
魏皇后心頭一陣感慨,她曾經花容月貌,但如今不再,
於是笑道:“後宮之主,以德才居先。”“哦?如此說,姐姐覺得妹妹的才華德CAO,比姐姐又如何呢?”湘綺不緊不慢道,輕輕吹着茶盞水面上漂浮的幾根茶葉,等待魏皇后的回答。
魏皇后只是笑,似明白她心裡的不服,就語重心長道:“妹妹是個聰穎過人的女子,入宮這些日,當知這後宮之主,應是姓魏,只能姓魏。”
她頓聲道,脣角的笑意更濃,勾起的脣角漸漸向兩頰伸展去,掩飾不住的旗開得勝的得意。
“哦?”湘綺長吟一聲,微微搖頭,扣上蓋碗側頭打量皇后道:“姐姐是明白人,如何在此時糊塗了?即便後宮之主是太后一言定音,可這魏氏的女兒衆多,可也未準就是姐姐你呀?昔日是姐姐,如今是魏雲嫦,廢立之便,如棄敝履。姐姐是多福之人,此番能僥倖出家活命全身,魏雲嫦命薄,替人做鬼死得悽慘來落個身敗名裂,一無所得。若姐姐重做傀儡,豈能確保日後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或落個雲嫦的下場也爲未可知呢!”
一番話字字擲地有聲,驚得魏皇后愕然,臉上笑意頓失,訥訥無語。湘綺眼見這一番話有了作用,想來這皇后也原本是個仁善的女子,畢竟還是沒有太后的老辣,不過被她幾句話一說,就沉不住氣了。
湘綺更是笑,搖搖頭繼續娓娓道來:“姐姐在魏氏族人手中,不過是一枚棋子。此番讓姐姐拱手讓位給魏雲嫦,怕也是魏氏宗長的主張,更何況日後會不會舊戲重演?姐姐到時候豈不自取欺辱落人笑柄?即便日後皇上掌權,這些年擔驚受怕如履薄冰的日子,連個皇子都不敢生,雖然皇后對皇上這份苦心臣妾明白,只是皇上怕不敢承受呢。男人的心中,有的永遠是江山美人,但江山重過美人是聖君,輕於美人是昏君。姐姐心儀皇上,才違拗了家門命你生皇子以取而代之的嚴命,私自吃了那杜寒子茶而至今日一無所出,不也是因爲仰慕皇上,一心愛他。只是姐姐可想過,日後皇上獨攬大權,可還能枕邊放個魏氏的女人做皇后?到那時,怕是這區區的寺廟禪院,姐姐都無緣全身以退了!”
魏皇后被這一番話驚得瞠目結舌,微開了口呆滯的望着湘綺,彷彿一言驚醒夢中人。湘綺分明是暗示她,莫要輕舉妄動,更莫要做這重做皇后的癡心妄想。若能安分守己還能苟且活命,膽敢向前一步,怕是死無全屍的。
眼見皇后的目光漸漸呆愕,眉頭緊蹙。湘綺淡笑斂衣而起,輕服一禮,轉身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