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佳慧揉揉淚眼氣惱道,滿臉的不服。
湘綺輕服一禮:“恭喜妹妹,賀喜妹妹了。”
佳慧隨手抄起睡枕砸向湘綺,湘綺側身躲避,更是笑盈盈地說:“妹妹就要待嫁之人,如此氣急敗壞的可是要傷身子。”
待嫁?佳慧不解地望着她。
湘綺轉身就走,佳慧追上幾步一把扯住她的帔帛,急惱道:“你,你說個明白再走。你可是來氣我的,待嫁?嫁什麼?”
湘綺猛一回身,吃驚地問:“哦?妹妹果然不知曉嗎?我不會是聽叔父同嬸母講,似是皇恩浩蕩,要送妹妹學王昭君去和親塞外呢。嫁給蒙古部落王爺。”
佳慧驚得坐回榻上,直勾勾地望着湘綺發呆,許久問:“可是真的?”眼淚潰堤般涌出,哽咽得更兇了。
丫鬟婆子們聞訊進來撫慰,佳慧一把推開衆人也不梳洗,蓬頭散發衝去前堂找父母問個究竟。
佳慧在母親懷裡哭得死去活來,父親負手在廳堂裡踱步。
“老爺,求老爺去求求皇上,皇恩浩蕩,饒了慧兒遠嫁蒙古部落吧。”吳氏摟着女兒哭哭啼啼。
譚鳳武搖頭嘆氣無可奈何的樣子,被吵得無可奈何才說:“皇上早朝時,說定王爺在邊關極力平息戰事,止戈息武,休整民生。除去了金銀收買近交的部落,遠攻勢不兩立的韃子部落,還需要送些伶俐聰穎的美人去蒙古部落。”
吳氏捶了牀哭鬧道:“什麼美人兒?不過是上等體面些的營ji罷了!憑什麼羅大人和李大人的女兒是去做小王妃,怎麼我們的女兒和那些民間選來的秀女一道去做美人兒?這沒個主兒的美人兒,是做什麼誰心裡不是明鏡似的?虧得老爺這麼心氣平和,就忍了這口氣。皇上自此能高看老爺一眼嗎?老爺豈不是成了朝中的笑柄?”
佳慧本是撒嬌地哭鬧,聞聽母親的話,忽然間不哭了。她愕然地望着父親,動動脣說不出話,猛然間哇的一聲痛哭失聲,癱坐在地上。她喃喃道:“是那個jian女人,是湘綺,一定是她在作踐我!”
譚鳳武出乎意外的歇斯底里地吼喝道:“你安分些!不要胡亂攀扯。湘綺一個女子,她有天大的本領能通天左右皇上嗎?”
宮廷。
建德宮中,魏皇后
爲玄慎剝着橘子道:“萬歲正值盛年,須物色名媛佳麗充斥後宮。無奈皇上眼界極高,這些年都沒有看入眼的。那譚姑娘,多才多藝,還大智大勇,若是伺候皇上,應當是再好不過的。”一句話如針刺痛玄慎,從她懷裡掙扎起身,忽覺失態,又躺下揉頭道:“梓童說笑了。譚湘綺確實又幾分姿色不假,卻也未必美貌到令朕確知不可。”
“皇上若是不早做決斷,怕是有人就要求皇上賜婚,娶譚湘綺爲妻了。”
“何人?”玄慎問,話音低沉,聲音如從喉頭強擠出。
魏皇后也不戲弄他,徑直道:“萬歲還未看出八弟對譚湘綺的情義?怕早已勝過一切。哪裡那麼巧二人在青州返京路上邂逅,又在科場聯手揭發舞弊案;杜君玉是假冒,八弟早早便是知道,不過在有意幫她;直到杜君玉要同興平長公主大婚,偏偏八弟帶了杜君玉去邊關殺敵。這來龍去脈想想,非是天助譚湘綺,是我們那傻八弟定王千歲爲美人折腰,步步緊隨呢。”
“就怕她未必心甘情願。”玄慎口中說得雲淡風輕,毫不過心,卻也掩飾不住心裡那份驚喜。
“君命不可違!況且譚湘綺年少,可以入宮後慢慢教誨。”
湘綺病癒後,覺得四大皆空,飄乎乎身邊一無所有。彷彿自己也只剩一具軀殼,再無所依存。玄愷已經悄然離京。她心中空落落的,似乎也沒了生意。
卓梓見湘綺心思煩亂,知道近日來劫數災難不斷,也怕她一時經不住打擊動了歪念,便安排她去見雲錦,讓雲錦勸慰他。
雲錦頗是落寞,深居簡出日日在松樹下撫琴,長吁短嘆。
湘綺幾次試探,雲錦都固執個xing子說:“哪裡還有活着的譚雲錦,只剩了來路不明的秦楚楚,朝秦暮楚罷了。”
看她指尖輕挑慢攏,脣角掛出無奈的淺笑,湘綺知她心如刀割,如今家門平反,她反是有家難回,孤寂地眺望那亭臺樓閣朱戶高門內燈火繁華,只能置身闌珊處,好不落寞。
她提到小弟壽奴,雲錦淡淡地回敬道:“壽奴同雲錦一樣,早就死了,家門牽累讓她們死,又讓姐姐生不如死,這該怪誰?皇宮裡的小瘦子有何不好?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怕是那邊的生計反是強勝譚府百倍呢。”
高嬤嬤這幾日睡不舒坦
,食不甘味,想吃湘綺做的蓮子羹。卓梓就帶了湘綺前往嬤嬤府裡請安,也帶上了雲錦同去。
老碧樹下綠蔭如傘蓋,經冬不落,湘綺侍奉周嬤嬤吃羹湯,一旁雲錦同卓梓撫琴吹簫,樂曲錚鏦,若斷若續。高嬤嬤並看不到,隻立個耳仔細去聽,悠揚的樂曲合奏得天衣無縫。周嬤嬤眯個眼問:“這奏得是什麼曲兒?聽來不凡的,一會子如鳥鳴蟲吟,一會子又如雨打林葉,淅瀝嘩啦的聲音。聽來單調,可是聽得人心靜幽幽的,這會子胸也不悶了,胃了舒坦了許多,反比那吃藥都靈驗。”
卓梓說:“這是《清心普庵咒》,相傳是普庵祖師當年在山洞裡修行,山洞外下起大雨,普庵祖師聽着風聲雨聲,猛然間頓悟。這水滴聲風呼聲都是一個個咒語,能去天下不淨之物。可以驅除蟲蟻、消災解厄、鎮煞除穢、逢凶化吉、萬事勝意。”
聽了卓梓所言,周嬤嬤頓然感嘆。
雲錦聲音甜潤道:“佛曰但渡有緣人。嬤嬤果然是個多福的老菩薩,一聽就知這禪意。這曲子有時在松風竹音下聽來,猶如天籟,清淨空靈的。”
卓梓負手撩動琴絃,嘆了句:“堪嘆諸人不較量,卻將造罪當燒香。殺他一命還他殺,一念回光免禍殃。”
湘綺看他時,他也正凝眸看湘綺,目光相對,彼此都沒了言語。卓梓見她總是寥寥無語,似有心事,反令湘綺悵然若失。
“我去泡茶來。”她尋個藉口躲開。
玄慎道:“姑娘這茶味道迥異,似是花草清香之氣息。”
湘綺含笑,雲錦搶道:“古人茶經就有以花草泡爲茶飲。這尋常的木香、木樨、茉莉、玫瑰、薔薇、蘭蕙、桔花、梔子、梅花皆可作茶。”
嬤嬤把了雲錦的手道:“美人手,是摸骨便知的,這位楚楚姑娘,骨柔如棉,可是比我們那譚姐兒更是美若天仙呢。”
雲錦羞答答地垂頭,湘綺見她二人有緣,周嬤嬤寂寞,雲錦又一心向佛,若讓雲錦來周嬤嬤這裡作伴,最是安全,也不必她日後入宮,反爲隻身在禪院的雲錦分心擔憂,就提議道:“嬤嬤若是喜歡我這位妹妹,就權讓她來府裡同嬤嬤做個伴。湘綺不日要入宮,怕也無人照顧這位妹妹。”
周嬤嬤欣喜的連聲稱了幾個“好”字,一口應允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