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一個激靈,驚悚中夾雜了委屈無助,她抽抽噎噎的哭着,看卓梓在月色下的身軀格外高大。
卓梓走近她,似是憐憫似是無能爲力。
“他不會傷你,我知道他,他心裡十分在乎你,更在乎你腹中的孩兒。一個人壓抑自己的喜怒哀樂酒色心xing二十餘載,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弒父弒君只爲爭奪那心中期盼已久的東西,怕出去了他,更無旁人所能。”卓梓的聲音冰冷中含了譏誚,怕更是有被欺騙後恍然大悟的羞惱,他低聲道:“你不能走,他必定生疑。你即將臨盆,安穩的生下孩子。家國大事,本不該你一個弱女子去擔承。養頤宮你不得再去了,避免他生疑。八殿下那邊,我連夜出宮打馬追趕。此後,這裡發生什麼,都與你無關,你莫要多問,安心養胎做你的事就是。”
“卓大哥!你就忍心扔下我自己走?此事一出,還能讓湘綺旁若無事的在這宮裡坐以待斃嗎?”
“誰都可以一走了之,只你不能。”卓梓道。
此後要發生什麼,她一無所知,逢了大事,才發覺自己其實很蠢笨,慌的沒個定策,同尋常人家的女子毫無區別。她立在窗邊望着升騰的朝霧,寒涼中白茫茫的在窗外,覆蓋了路徑,似臨仙界。卓大哥走了,她心裡的震撼恐懼才徐徐升起,越思越想越是驚心動魄的害怕。自同玄慎謀面,她一心認爲皇上在幫她。一個唯唯諾諾的傀儡帝君,被個蠻橫的繼母太后把持朝政,有心大刀闊斧的有番建樹作爲,無奈周身都被束縛。她感念他一顆赤子之心,受盡風霜之苦熬得撥雲見月的一日。她義無反顧的助他奪回江山,爲了替家門復仇,爲了天下蒼生百姓的樂土。誰想到黃粱一夢,醒來時,發現身邊臥着的如意郎君風流帝王原來是條披了人皮的狼,是個汪洋大盜。似乎睡夢中都要一把刀高懸脖頸上,她只覺齒髮皆寒。
真相多是殘忍,她毋寧今晚不曾去過養頤宮,不曾知道這令人驚悚的一切。
腳步聲談笑聲,是玄慎的聲音。
她聽到宮娥太監沒跪拜齊呼“聖上萬歲”,她慌忙起身,撫一把亂髮,生怕讓他看出破綻來。玄慎闊步而入,眸光掃向湘綺時冰寒如刃,寒光一閃,湘綺心頭不由一驚,腳下不穩,忙去扶牆,卻被他抱住。慌亂間她眸光閃爍躲避,彷彿那殺父弒君偷天竊日的逆賊是她自己,而不是這個人面獸心
的眼前人。她被他緊緊箍住,目光一動不動地在她面頰上逡巡,眼神卻漸漸的柔軟下來,只是在她面頰上須臾不離的仔細查看着秘密,似窺出了她的心思,就待她招供了。
她一顆心幾乎跳出喉頭,強作鎮定地問:“皇上,怎麼得暇過來了?
她微弱的聲音發抖,自己也聽不大清楚,可見背主謀事的心虛。想強硬,卻被他凌厲的目光避得截截敗退。
他握住她的手,心疼的說:“手這麼涼,去了哪裡?”
她搖頭。
“阿苧吟翠!”他一聲呼,二人驚得應聲而入跪地叩頭。
“不關她們的事兒,我睡不穩去庭院裡立了立賞月。”她敷衍一句,見他脣角微微一動,流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分明不信她的鬼話,可總是無奈。須臾,他撤出臂,放她平躺在牀上,叮囑說:“天冷!你身子弱,不爲自己,也要爲腹中的孩兒着想。”
那發自肺腑的聲音溫暖如初的體貼入微,令人心動。只是真相大白後,她此刻很想拿起剪刀直戳去這賊子的心窩。心思一動卻又悚然心驚,心頭一酸,愁懷難以自已,千頭萬緒齊涌心頭更是亂到了極處。
玄慎走了,她喝了一口熱湯臥下,心裡卻心驚肉跳的盤算卓大哥此刻是否已經出宮了?他將密詔如何處置,會告訴玄愷真相嗎?玄愷得知那皇位本該是自己的,又會作何打算?是興兵取而代之?是甘認現狀繼續保全這謀位弒父的兄長?
她擁條衾被起身坐在牀邊周身瑟縮,口乾舌燥想喝水,喊幾聲吟翠,不見迴音,也不知吟翠去了哪裡,她又喊過了兩聲都不見人應。
“阿苧!”她竭盡全力喊一聲,也沒用人應。腹中的孩兒在踢踹,一陣翻江倒海,她一身身的冷汗,牙關發抖。
“來人,來人!來--”她竭力在喊,但聲音弱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淚光迷濛中,她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自己牀前,她聞到那曾經熟悉的淡淡體息。
她掙扎的擡頭卻看不清他的眉眼容貌,朦朧的如鬼一般飄在眼前。
“拿來!”他冷冷道,伸手來捏住她的肩頭。
一顆心猛烈如要跳出喉頭,她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依舊懵懂般望着他。
“你也不必裝,你拿了那個勞什子只會害到你自己。過去的事,孰是孰非都不必再提
,現在眼前,朕是你的男人,是你腹中孩兒的父皇。你就要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你的兒子就是聖朝的太子儲君,日後的皇上。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爲什麼要去聽那老不死的婆子信口開河一派胡言!若不是她,蛇蠍心腸同姓魏的那jian人一樣惡毒,朕的親孃如何就被冤枉害死?朕九死一生的同這些人鬥法,朕贏了。亙古以來,這帝王之位後宮之間,沒用是非,只有輸贏。”
他湊在她耳邊,不顧她顫抖的身子,牙關嘚嘚的作響,目光滿是悽迷驚恐,只低聲溫柔的說:“湘綺,不過是你做了一場噩夢,朕來了,你醒醒繼續睡。一覺醒來,什麼都不曾有的。”
“是你,是你害的譚家?”湘綺忍不住問,眼前的豺狼欺瞞得她好苦!
他不答,只是冰然道:“你還沒有夢醒,睡吧。”
雲板嘟嘟嘟嘟的聲音響起,高公公匆匆進來跪地大哭嚎啕:“皇上,皇上,太皇太后娘娘,殯天去了!”
湘綺大驚失色,翻滾下牀就要奔去養頤宮。
玄慎一把攔住她喝道:“哪裡去?那裡人多氣雜,衝撞了孩子,不許去!”
自己反是吩咐人擺駕養頤宮。
已有近侍捧來縗絰之物,麻衣麻繩,令人一見冰寒。
湘綺奚落的笑了:“真是有備而來!”
玄慎審視湘綺,擺手示意衆人退下,一把捏起她的下頜道:“譚湘綺,你莫要恃寵而驕欺人太甚!你口口聲聲爲家門復仇,你復得什麼仇?無病呻吟!女兒家遲早嫁人,你不姓譚,你是皇家的媳婦。譚家的人對你如何?你親自得了報應,沒人去騙你。至於令尊,朝堂上男人的爭鬥本就不該捲入女人。他自己選定了一方,各爲其主,就是死了,也是殉他的主子,死得其所,誰個要你來報仇?皇家的恩怨,你不懂,就不要cha手!世間萬事有因纔有果,你知道什麼?”
她驚恐的睜大眼,大口呼吸着望着眼前人,那人影愈發的陌生。
湘綺含淚望他,滿眼絕望。
“東西在哪裡?給我!”
湘綺對他的咆哮bi問閉口不答,太皇太后暴死,他在滅口殺人!若是有膽量,殺了她也罷!她閉目橫下心,卻是眼淚婆娑,她將滿腹的心思告訴了卓梓,卓梓震驚之餘卻拿走遺詔。若是自己,就該聰明的不露聲色趁夜離京纔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