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們一鬨而散，再不肯去賣力伐樹。佳慧惡狠狠地瞪一眼湘綺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湘綺堆出笑好言道：“一來故地重遊，看看這府裡的新貌；二來，昨日在榮曦堂，掉了一個荷包，聽說是妹妹拾到了。特來取回致謝。”
佳慧挑眼不屑的看她，嘀咕道：“我只道何方不潔之物呢，原來是你的。錢嬤嬤，取給她拿去便是了。”佳慧倒也大度，湘綺感激的輕服一禮。
須臾，錢婆子取來一個錦囊，那暗藍色精緻的針腳，果然是她丟的錦囊。錢婆子挑眼掃她一眼，她雙手接過，打開看時，只那殘缺的明月玦尚在，卻不見了你串御賜的滇南無極山青木石十八子念珠。見她臉色有變，錢婆子問：“可是少了些什麼？我們可只見到這些。”欲蓋彌彰的話語。
湘綺謙和地問：“本還有一串十八子念珠，是位故人贈我的。不知道掉去了哪裡？若是妹妹見到，還請賜還。”
錢婆子癟癟嘴奚落道：“聽聽，聽聽，二小姐出了趟門，再回府裡嘴都是玲瓏乖巧的了。難不成五小姐還偷你的什麼珠子不成？還說自己在寺院清白自守，什麼人私相授受的贈了念珠給小姐呀？”
湘綺聽她言語挑釁，但又不想同她直面口腳，就溫笑道：“是道觀的仙姑，得道修行，湘綺遠離時贈給的一個念想。不過是尋常的樹上菩提子所串，不是什麼稀罕物。奉了日出月盈時，這珠子能吸取日月光華，自生光亮。”她娓娓道來，手裡把弄那明月玦，心裡卻想，這些人果然不識貨，好在沒有起疑心，不然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手中有皇上貼身之物？佳慧是個心xing跋扈霸道的，或是玩過幾日沒了新鮮的興趣，也就丟還給她了。只要明月玦尚在，她便寬心了。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
湘綺守着窗，枝頭枯葉伶仃在秋風中，無力的掙扎旋轉，別離樹枝飄落在風中旋轉而下，稱了風就不知去了哪裡。心裡空蕩蕩沒有着落，四大皆空，彷如一片葉子落入茫茫滄海沒有盡頭也沒有依附，就那麼孤零零地隨波飄蕩。
她暗自問自己：“譚湘綺，這就是你執意要回的家嗎？這就是你拼
卻了性命苦苦拼殺得來的一切？光復家門。呵呵……”她苦笑兩聲，頗是無奈。
身旁的雪狸倏然擡眉問：“小姐，這是如何了？”
她慘然一笑，嚥下了心裡的話說：“並沒什麼。我只是想，江南的冬季，也定然是別樣一番景色吧。”
雪狸立時明白了她的用意，輕聲道：“小姐，不如，我們還是離開京城吧。去到哪裡，反也比在府裡順心。”見湘綺不答，她遲疑片刻才說：“只是，壽奴小公子，至今沒有消息。就算是有了消息接回府，四老爺能輕易把宅子還給壽奴嗎？還是要小姐爲壽奴公子支挺纔是。”自己思前想後也覺得離京不妥，急得揪扯個繡活兒反是忿忿不平。
晚膳時，一家人齊聚堂內，圍了一張圓桌，倒也熱鬧。
吳氏夫人忽然提到了譚府幾位公子的下落，譚鳳武的神色黯然道：“查到了二哥府裡的兩個幼子和三哥府裡的四個年未十四的兒子，都是終究沒能免去那一刀淨身入宮當了公公。如今宮裡有意放他們弟兄出宮回府來讓我安頓將來。我想，打發他們回祖籍去讀書種田罷了。”
湘綺見兩個堂兄垂頭不語，心裡一酸，不由想起了小弟壽奴，至今沒有消息。
吳氏咯咯的一笑搖頭道：“老爺這纔是多此一舉了。這烏鴉混在老鴰堆兒裡，還顯不出黑。老爺好心接他們回府，猶如把只燻黑了身子剪禿尾巴洗不淨身子的鳥兒放在白鶴羣裡，那能一樣嗎？他們自己心裡就不難受呀？這又不像鳥兒的尾巴，剪斷了還能再長出來。這根兒都沒了，出來怎麼有臉見人呀？”
一番話，佳慧吃進口中的飯反是笑噴了出來，又忙咳嗽幾聲忍了笑低頭，忍俊不禁的樣子。
只是這刺耳的話，聽來令人心痛。
譚鳳武露出落寞心傷的神色放下牙箸道：“聽說二哥的孩子們不肯回來，說既然已是無根之人，反不如留在宮中盡忠皇上纔是好，若真回返譚府，反落得個不倫不類惹人笑話了。倒是個明白的孩子。”
湘綺黯然垂淚，心想如今府裡的光景，若是這些六根不全的堂弟們歸來，怕不知要被嬸孃和僕人們如
何的羞辱欺凌。她便賠笑對叔父說：“叔父榮稟，依侄女兒的拙見。弟弟們受難也是受家父的牽累，家門落難覆巢無完卵。若是回府，惹人閒議，若是留在宮裡，怕皇上反會怪罪。”
“說來說去都是廢話！”嬸母吳氏罵道。一旁的小妾莫氏靜靜地給湘綺眼色，示意她不必多言。但她不能坐視不管，這些兄弟們遭難，如今有家難回，畢竟不是他們的罪過，都是受了家門牽累。
湘綺道：“叔父反不如在京郊捐座寺院，置辦些田產，讓弟弟們做居士修養心xing去。一來離家近，若想回來也是容易；二來也免惹人閒議。”
譚鳳武點點頭，認可了湘綺的主張。
“又要一大筆銀子！”吳氏否道。
譚鳳武卻一口應下道：“破財免災。”轉過身又對湘綺問：“聽說壽奴臨刑那日大病了一場。此後就暴病而亡了。”
湘綺胡亂地點頭，忙解釋說：“在卓侯府時，也曾聽侯爺提到一二。生死有命，或許是家門劫數吧。”她想，壽奴的事她不能對叔父嬸母明言，說出來怕又是橫生事端。
“哎，別哭了，壽奴死得好，好歹落個全屍呢。”吳氏酸酸的說着，捏起一隻雞腿兒放在老爺的碗裡說：“別說這些聽來堵心的事兒了，用膳吧。”
湘綺卻是把個牙箸心神不寧，更是思念小弟壽奴。也不知道壽奴近來如何了？到底人在哪裡？若是壽奴聽說家門昭雪的消息，也該返京來尋回府門了。
到了傍晚時分，德四叔總算尋了來，湘綺這才如見親人一般，強忍了淚水，望着德四叔，許多話卻又忽然說不出口來。
“大小姐，回府這兩日可還妥當嗎？”德四問，氣喘吁吁的樣子。
“雲錦那邊，可有消息了？”湘綺迫不及待。
德四揩把汗道：“四小姐一切安好，總算見到了。大小姐不知呢，宮裡似乎出了什麼緊要的事，卓大學士一直沒有回府，府門緊閉謝客還有御林軍如臨大敵的重兵把守。德四四處打探，才聽說似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湘綺立時緊張起來低聲問：“可知道是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