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知道什麼!雲錦她,她,她已是殘花敗柳之身!這樁婚事瞞天過海的還讓皇上賜婚,這是欺君,這是犯上!抄家滅族的罪過!”湘綺見父親譚鵬舉暴怒,胸口劇烈起伏,一搓一搓,目光如炬要瞪出眼眶一般,掙脫衆人就要出門,湘綺撲慌得過去跪地一把抱住他的腿,哀哀求道:“爹爹,爹爹不可!”
“滾開!”父親用力擡腿,湘綺覺得心窩一疼,肋骨如斷開,被踢飛出去,頭撞去檀木桌角,“哎呀”一陣尖聲驚叫,大哥明浩衝來扶起她,緊張問:“妹妹,你如何了?”
湘綺也顧不得許多,惶然的推開兄長一把扯住父親的衣襟,緊緊不肯鬆手,那腳步停滯,她重新抱住父親的腿,略擡頭,悽然的目光恰遭逢父親那痛心不安的目光,她卻挺直身更是堅強。
“爹爹,爹爹不覺得譚家欠雲錦的太多嗎?”她已是哽咽難言,“若是雲錦投胎貧民小戶,也是父母掌中之寶。反是生在譚府,遭家門連累,受此荼毒……爹爹在牧羊塞外番邦,只覺塞外冰寒,風刀霜劍不勝嚴寒;爹爹可知雲錦纖纖弱質女流,如何被爹爹昔日得罪過的小人蹂躪欺凌?爹爹可知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爹爹,女兒千辛萬苦救妹妹出火坑,她幾欲輕生尋死,她哭訴的經歷字字啼血,雲錦她做錯了什麼?因何讓她受此荼毒?是女兒苦言相勸,她才勉強隱姓埋名苟活。眼巴巴盼呀等呀,總算盼到撥雲見月,盼到爹爹平安歸來,還以爲噩夢一場已去,如何的全家人都能夢醒,只雲錦和壽奴要如此的命苦?爹爹,雲錦已死,昔日譚府四小姐雲錦……抄家之日……罰沒入勾欄……身染瘟疫,開春就亡故了。哪裡還有得什麼雲錦?如今楚楚姑娘蒙聖上恩典選爲卓大學士的妻子,本是天大的喜事。她同譚府毫無干系,她心甘情願看重這條通天之路,爹爹何必去阻攔?”
父親瞪視她,高舉起的巴掌,咬牙顫抖,卻久久難以落下。低頭望着她楚楚可憐乞求的目光,深吸一口氣,碩大的淚滴從面頰滑落,恰落在她冰涼的面頰上,滾燙,鹹澀
……
“爹爹—”湘綺聲音慘慘慼戚,面色冰寒,淚水滾下。
“父帥,事已至此,就當雲錦妹妹她,她死了吧!冤有頭,債有主。若非皇上下旨恩典,如何雲錦遭此厄運?如今又是皇上恩賜雲錦嫁給卓梓,或是天意補償雲錦妹妹……”大哥譚明浩咬牙哽咽道,屋內啜泣聲一片,跪了一地。
“啪!”的一聲清脆的掌聲,父親一掌摑在大哥明浩面頰上,狠狠地斥罵一聲:“孽障,孽障!”
湘綺狠狠瞪一眼兄長責怪他話音過於唐突,爹爹卻一把推開她,手指大哥明浩,呵斥道:“自己去儀門外領二十板子,去!”
說罷也不顧湘綺求情,一抖袍袖落寞地緩步向後堂去,一步三搖,歪歪斜斜,頻頻搖頭,嘴裡嘟噥着:“孽障,孽障!”
大哥明浩起身掩淚去扶父親,湘綺一把攔住他,向他輕輕搖頭。
父親暴怒,世代忠良,不欺暗室堂堂正正,如今卻要眼睜睜看着人盡可夫的風塵女子扮作淑媛奉旨嫁入豪門,卻要故作不知。平日眼中不揉砂子的人,卻逼得他視而不見。可那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的骨血,又忍心看她孤苦一世嗎,那是種如何撕心裂肺的折磨?
她悽婉的擦了眼淚,一側身,眼前雲錦披頭散髮臉色紙白的望着她,呆滯的目光,陰惻惻道:“姐姐,你心裡喜歡卓大哥是嗎?姐姐嫁給了帝王,深受定王垂青,還對我的卓大哥念念不忘,是也不是?”
“錦兒,你誤會姐姐了,不是,不是!”湘綺慌得擺手,猛一回頭,卓梓竟然立在她身後,對她怒目而視,她驚呼一聲:“卓大哥,你如何來了?”
卓梓冷冷道:“湘綺,你我好歹也算是知己一場,你這是何意?拿個殘花敗柳來充作冰清玉潔的千金來敷衍我,出我卓梓的醜嗎?”
“不是,卓大哥,不是的!”她驚叫着,忽然覺得身子飄飄擺擺,腳下搖擺不定,她含糊的向腳下望,不知何時那青青的方磚地都變成了朵朵浮雲,飄搖不定,驚嚇得她啊的一聲
慘叫,身子騰空墜下。
“啊!啊--”她驚呼着從夢裡驚醒,大口喘息,再看身旁的皇上,此刻卻是閉目沉睡。她捂住心口,不由緊閉雙目長出一口氣。靜靜心,她偷眼看玄慎,見他閉目沉睡,五官分明,面部輪廓透出刀削斧鑿的剛硬。不知如何,見到玄慎總讓她覺得心虛,雖然自己沒有做雞鳴狗盜之事,但是心裡卻不踏實。她心下煩亂,不知自己有沒有說夢話,說了夢話,又被他聽去多少。
第二日清晨,湘綺折騰了一宿昏昏欲睡,朦朧中聽到皇上在她身邊起牀梳洗離去,只閉眼不去理他,心想多說無益,此事越是描畫越出破綻。
待她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盥洗畢,吃了些點心,安胎湯,就聽到庭院裡悲悲慼慼的聲音,似是誰在哭。心想自己平日裡不曾虐待過手下人,是誰在景苑宮裡一早的啼哭呢?
她好奇的目光望向窗外靜聽,又側頭去看一旁的阿苧,阿苧爲難道:“姐姐,是皇上今早離去時,見夾道上有幾片落葉,氣惱當值的奴才們偷懶不曾打掃,就尋來罵了幾句。誰想到了丁公公一句沒攔住,那兩個當值的小公公白條和二貴子就向皇上辯駁說,‘秋天了,樹木枯黃,落葉時時都有,纔是打掃過的,誰承想就這麼又落了。’若換了平日,怕這話也沒答錯,只是皇上惱了,吩咐高公公狠狠教訓,不單單是這兩個,景苑宮今日當值的太監個個要陪打,拖出去人人打了四十毛竹板子,堵住嘴,哭得聲音都啞了。嚇得宮娥們個個心驚膽戰人人自危的。姐妹們都問我呢,是不是姐姐昨夜沒伺候好皇上,或是又什麼事逆了龍鱗了?”
湘綺又氣又惱,想想不過是自己做夢吵了玄慎安歇,但忽然一琢磨,莫不是她夢裡說了什麼話,讓玄慎生疑了,想玄慎夜裡看她時那猜疑的眼神,她心裡反是忐忑不安了。
“高公公可還在?我想見見高公公。”她問。
“聽說是去定遠侯府了。”阿苧答着。
“定遠侯府?”湘綺一驚,兀自叨唸,心裡暗想不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