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得志,位列軍機,羣臣仰視,湘綺心裡好生得意。但漸漸湘綺發現同僚們開始有意避開她,見面也只說三分語。一日遇到季翰林,遠遠的看到,季翰林卻如老鼠般一轉身避開她閃去旁邊的道里,湘綺心裡一沉,才明白爲什麼卓梓慨嘆“高處不勝寒”的無奈。
但每每步入軍機堂,總有番得意,宇內乾坤運籌帷幄皆出在此。往日在家做女兒時,就羨慕父兄能有番作爲,縱橫天地。如今,自己登上朝堂,涉足天下大事的政務,頗有番揚眉吐氣,但更想有所建樹,不會如平常女兒家相夫教子碌碌無爲了此一生。但畢竟是鏡花水月,畢竟她是女兒,涉足男人的領地,不知何時夢醒,一切皆空,什麼都沒抓住在手。
“小杜,你同我走!”玄愷不容分說拉起湘綺就跑,回道影醉園,衆人正圍觀一隻籠子裡的大貓。
“山貓嗎?”湘綺問,知道玄愷調皮,不知狩獵得來的什麼稀奇物。
“你再仔細看看它,可有這麼樣子的山貓?”玄愷得意道。
湘綺定睛一看,哪裡是山貓,分明是一隻幼虎,生得如狸貓一般,毛茸茸一團,金燦燦的毛不規則的斑紋,毛皮油量。也不知玄愷哪裡得來的。
玄愷露出促狹的笑,捏了她的手腕就探去那隻虎,她也不怕,一手摸去,潤澤柔滑,觸感頗妙。湘綺才露出笑顏,盡情的撫弄那幼虎,忽然那老虎呲牙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齒,猙獰的獸xing盡顯,嚇得湘綺忽然抽手,腕子上的那串南山珠掙脫落在籠子裡,要探手去拾,玄愷一把拉住他驚道:“仔細了!”
玄愷拿根木棍挑出御賜的十八子香珠,只“咦”了一聲,很是詫異,又不動聲色系回道湘綺腕子上嗔怪道:“若真將只老虎當成了貓,日後自取滅亡的就是自己。”
話出口,湘綺反是收回手,眼前出現玄慎的身影。
近來地方流匪日增,擾得地方商戶不寧。兵部奏請增加軍費開支二十萬兩白銀,地方州府要駐軍維持地方秩序。於此同時,邊境也不太平,蒙古人一直騷擾中原邊境,如今三大部落近日不斷密謀,大有聯合進攻之勢。戍邊的將帥們得到密報,見情勢緊急紛紛上表要求朝廷增兵戍邊。
魏太師同意兵部撥款,並要擢升幾位因編制增加而需要的官員。
軍機堂議事決斷此事時,卓梓沉思後建議道:“國庫空虛,怕難酬如此巨資。”
“安國爲本,什麼銀子款項都可以節省,只是兵部的銀子不可以!”太師堅決道。
桂丞相在一旁寡言少語靜觀其變,終於也忍不住開口說:“聖主爺先帝在世時,也曾遇到如此的狀況,先帝的意思也是先兵部所需之款,增加百姓賦稅,多是如此。”
“先帝之意是對當時的情形,只是時過境遷,怕要因人因時而異!”玄愷朗然道。
“人言,人言!聖上登基不過三年,就改祖宗之法,不足取!”太師惱怒道,拍拍那手中的御賜金鐗。
“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卓梓沉聲道,毫無懼意,他聲調緩而有力,擲地有聲,反是驚得桂丞相一憮,側頭相望,一不留神,碰到案上的青銅獸頭戒尺墜落到地上,叮噹作響,彷彿兵器碰撞之聲,衆人都稟息不語。
“依我說,攘內患必先安外,還是增兵邊關,外抗蒙古部落。若是此戰不打,反讓蒙古韃子小覷了聖朝。”桂丞相提議道。
魏太師不給卓梓cha話之機附和桂丞相道:“對外要打,對內還是要打,這內憂外患,怕是都不可少,如今若不撥款給兵部,怕是萬萬不能的。”
“對外,增兵是必不可少,不過要看增多少,造多少聲勢;依我看,這強攻不得,不如派個能言善辯之士學張儀蘇秦去縱橫捭闔拆了蒙古人的聯盟。”卓梓提議。
“利益所趨,必不久長。”太師也沉吟不語,尋思卓梓的提議。
“至於地方,這款怕是不能撥。”卓梓說。
“那你說,你可有妙計,如何安定地方?”太師勃然大怒道。
“老太師,兩朝老臣,爲聖朝鞠躬盡瘁嘔心瀝血,自然爲如今的狀況着急。”湘綺見情勢不妙,劍拔弩張,忙起身說和着,“若是外敵殺來,怕是再多立些官員,多少的財物都是虛無。還是要先解眼前燃眉之急纔是,脣亡齒寒呀。”她有意無意的說,目光從暴怒的太師面上移去看桂丞相的表情,桂丞相點頭稱是。
“可以下旨,着各州省住戶,每十戶組成一組,五組爲一大組,十大組爲一都組。凡家有兩口人以上的,出一人爲組保丁。農閒時集合這些組保丁,進中訓練習武;入夜當差輪流查夜,維持地方治安。既可以訓練當地壯丁爲兵,以節省國家軍費支出,也可以維持地方穩定。若日後有了戰事,這些經過訓練的壯丁即可以編制入伍上沙場,豈不是一舉兩得?”卓梓說出思慮妥當的提議。
太師聞聽愕然無語,桂丞相沉吟片刻道:“凌宇此計聽來倒是有些道理,不是不可取,就是推行下去,到了地方,怕是有諸多的變數。前
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還是要從長計議。”
“免些農戶的賦稅,增加徭役,農閒時怕也是最好的方法。這些農戶農閒在家,無事可做,怕也有生出些不安寧來。”卓梓堅持,玄愷附和。
湘綺想這主意果然是妙計,卓梓不愧是有見識的,這幾日朝廷爲地方不安的事一直頭痛,可見卓梓也是深思熟慮過的。
湘綺說:“下官曾聽說一個笑話。一羣老鼠集會,鼠王問計於衆老鼠,說這洞口有一惡貓,窮兇極惡,所過的鼠衆,都難免被它突襲撲食咬傷,十分頭痛。這時,有個老鼠聰明獻計,說不如給這惡貓脖子上繫個鈴鐺,每當這惡貓所行之處,鈴鐺聲響起,就可以bi之。”
玄愷不想湘綺忽發奇論,不由側目相望。
湘綺笑道:“如此一來,衆人誇讚這鼠兒出的計策頗妙。於是鼠王就問,這計是好的,可是,誰去給這老鼠脖頸上繫上這鈴鐺呢?於是衆鼠無語,此計就此擱淺,不了了之。再好的法子,總是有個人去實施才妥,否則,計策不過是計策,治國之策也是如此。卓大人這法子是好,但‘策’畢竟是‘策’,真正實行這‘策’爲朝廷建功業的,還是那系鈴之人。太師治國多年,朝野上下定然有得力的官員門生能妥爲處置此事,爲朝廷爲皇上分憂。當年先皇派太師爲顧命大臣之首,也是這番道理吧。”
魏太師目光從衆人面頰上輪詢而過,似是揣摩,又沉思不語,深深籲口氣說:“既然你們要試,老夫就安排些人去試試,怕是急於推行,動靜太大,不如,先挑選幾個州府,找些得力的人去驗看一下,於中有什麼變故厲害,也可以及時上報。”
魏太師是允了,難得有五大臣意見統一的時候,如此可是個好的開端,湘綺於是欣喜不已,看了卓梓一眼。卓梓淡淡一笑,似是對她的舉動頗爲讚許。
出了軍機堂,玄愷追上她奇怪地問:“你是怎麼了?向他妥協,說出這些糊塗話來?難道也是怕了太師,少了骨氣。”
湘綺看他一眼譏諷道:“朝廷之事,還真當是猴子掐架嗎?你也不必問我,去問卓大哥罷了。”
心裡忽然覺得,玄愷有時還頗是孩子xing子,絲毫沒有卓梓的沉穩。
“此刻朝廷內憂外患的,若不安撫了太師先處置好朝內的事,去對付蒙古汗王部落,難不成還要內外夾攻的去腹背受敵嗎?再者這個事情,本是要解決眼下的問題,是爲了成事,又不是爲了對付人。”湘綺毫不客氣的回敬,對玄愷反有幾分責怪怨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