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嫦笑不露口,總有名門千金的幾分矜持,稍停片刻,聽着衆人唧唧喳喳的恭維迎奉,只是淡淡笑着,餘光遇到湘綺,見她一身素白的衫子,只衫子下襬是杏色幾抹碎花,下身一條鵝黃色的水綾裙,襯托微攏的腹部,面色瑩白反有些珠圓玉潤的可愛,只在一旁吃堅果,也不見她喝茶,神色似有似無漫不經心的,很是悠然。
雲嫦溫笑着搓了搓手道:“呀,只顧閒扯,這半天忘記奶哥兒了,姐妹們稍坐,儘管說笑着,妹妹去寢宮看看哥兒醒來沒有,奶過他,抱來給各位娘娘見禮解悶兒。若是無聊,就去院子裡走也好,後園那株玉瑾花開了。”目光停在湘綺身上笑了起身道:“怡妃妹妹還在這裡坐坐,走多了傷胎氣。”她烏黑的眼眸深亮,盈盈薄笑,笑意似有似無。
湘綺起身正欲告辭,忽聽內侍們傳道:“太后有旨,傳靜貴妃、怡妃二位娘娘去玉清宮,爲兩位小皇子占卜福運。”
湘綺心裡一動,忽然記起來民間的這種占卜福運。急得聽家裡長輩們說笑時談起,譚府也曾請道長來給兄長們占卜福運。道長曾說,大哥明浩是個大富大貴的命,但是命運多舛,腦後有反骨,要家裡大人嚴加管束,否則日後定爲譚府招惹災禍。因此上,父親對大哥明浩自幼管教破嚴,近乎殘酷,湘綺一直都怨恨這信口開河的道士。如今大哥慘死,也不知這大富大貴的命在何方呢?
玉清宮內,太后笑而不語,眸光從魏雲嫦的面頰上緩緩移到湘綺的臉上,那目光裡含了冷箭一般,彷彿嗖的一聲就要射進人的心窩裡去,讓湘綺周身的不自在。僵持片刻,太后忽然噗嗤的笑了說:“看把你們一個個嚇得,這臉兒都變成了土灰色了。這仙長雲遊雲夢山路經此地的……可巧呢。讓仙長爲兩位皇子占卜福運,也讓皇上安心,讓後宮安寧呢。”
說罷擺擺手,ru娘抱了小皇子如意近前。
湘綺偷眼看那一旁身披道袍,白眉過眼的道長,藏在長眉下的眼睛不大,卻滴溜溜的亂轉,目光狡黠。湘綺心裡忽然的一動,心想難不成是太后有意安排來算計她的?即便不是算計她的,也是爲魏雲嫦的兒子謀劃將來的。想到這裡,這些時慵懶的xing子立時緊收,心裡七上八下的開始盤算,心
想果真若是太后算計她腹中的孩兒,她也會如老母雞面對窮兇極惡的老鷹撲來一樣,不顧一切的去同她拼殺,保護自己的孩兒。敏銳地,她嗅到了山雨欲來前瀰漫的氣息,立時打起精神,準備好迎戰。
道長一搖麈尾,行至魏雲嫦跟前,上下打量她的面相道:“哎呀,娘娘這面相生得好,真是大富大貴之相呢!有旺夫之運,宜子之相。”
太后笑笑道:“不要盡說些好聽的,不好聽的呢?”
道長掐指算算,又抱來小皇子在懷裡仔細打量道:“若說這小皇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的,有慧根。只是這命裡有些不足……”
魏雲嫦一聽仙道說這皇子命中有所不足,花顏變色問:“可有什麼不足的,你可是看仔細了。”
仙道說:“貧道看,這皇子殿下子命犯煞星,這煞星此刻就在皇宮周圍,但是匿跡的頗深。若說煞星一出,這皇子殿下怕是九死一生。”
衆人驚得“哦?”的驚叫,緊張的望向道長。
湘綺心裡盤算,怕是道長是受人指使而來,看這談吐和目光遊移不定,還不時去看魏太后的臉色,怕真正凶多吉少的不是魏雲嫦的皇子,反是她腹中的孩子。湘綺抱定了心思,忽然一聲誇張的驚叫,吸引來無數目光。
“仙道,你老可是看仔細了。這命犯煞星的孩兒,出生後是要克父克母克九族的。”
聽了湘綺的話,衆人失聲驚叫,一臉惶然。
仙道忙安穩這衆人大聲道:“莫慌莫慌,衆位娘娘莫慌。這命犯煞星的孩兒是被人妨,並不妨人的。”仙道慌忙解釋,似乎一出編排好的戲,突然出了意外。
魏雲嫦長舒一口氣,湘綺卻緊張的捂住肚子向後退如避瘟神般誇張道:“道長說話可是要周全了,靜貴妃娘娘的孩兒是皇子,本宮的腹中的就不是皇兒嗎?前番算命,也是雲夢山的百年的得道高僧所說,但凡這命中犯煞之人,這煞氣是相生相剋的。都因前世裡罪孽深重,才今生一投胎就招來禍愆的,要不然,誰平白無故的去盯上他?若是這孩子真如貴觀所云的,出生後克父克母克九族,我腹中的孩兒還不被他剋死?”湘綺一臉驚慌忌憚,如臨大敵,緊張的跪求太后:“求母后做主,讓臣妾遠
離靜貴妃姐姐纔是,臣妾怕。”
“放肆!胡言亂語!”魏太后勃然大怒道,不想自己精心排演的一出好戲,被譚湘綺攪渾了水,不知去向何方了?
仙道有些慌張,沒想到節外生枝。原本都是安排好的話語,哪裡想出橫生這些枝節。又急着解釋着“命中犯煞”的玄機意思,反是欲蓋彌彰了。
湘綺委屈的喊了一聲:“母后!替臣妾做主呀!”聲音嬌嬌的,帶了惶恐,宛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般道,“這位仙道臣妾曾經見過的,前年裡雲遊來京城,家父帶了我微服去算命,還花了大把銀子求拜才得以一見。當時仙道還掐算說,家父必定大富大貴,能活百歲,如今一半的歲數都沒活到,反是身首異處了!”
這麼一說,道長更是迷惑,仔細打量湘綺,再回想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娘娘?
湘綺先是不語,垂下眼簾靜靜的把弄手中秘色越窯茶盞出神,水面上漂了幾根茶葉,她就徐徐的用蓋碗勻着勻着,聽着四周屏息靜氣悄然無聲。
於是她似記起什麼忽然擡頭笑問:“仙道俗家姓可是姓‘許’的?”
道長正要辯駁,才一張口恰與她的視線邂逅,發現這位娘娘的目光清冷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定,如利劍一般,不覺怔了怔神,轉眼看魏太后,魏太后也低頭品茶不去理他。
湘綺道:“耳朵後面有顆黑痣?我認得的。”
道長腿一軟,險些暈掉。心裡雖然奇怪湘綺如何知道他的姓氏,但想來進宮時也曾報過名號,不足爲奇,耳朵後的黑痣,若仔細看也能驗看到,但是這位娘娘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太后交代他的話,這位娘娘不該知道的。
他一遲疑,湘綺可是更得理,說得繪聲繪色的,道長才明白原來這女子是信口開河,抓住了他做賊心虛的片刻遲疑,猛攻過來,攪得衆人對他的話都將信將疑,連個魏雲嫦也惱了說:“定是哪裡遊方的騙子,理應推出去斬首!”
魏太后急惱不得,深深吸一口氣,平白的被湘綺算計了去,心裡暗罵:“算你狠!”
湘綺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沒有被人算計到。只是如此以來,她更要被太后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了。以後的路,怕是更要難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