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怨靈附體

“我是誰不是誰,不是你說了算的!”妖仔怒道。

無江眼神如炬,凝視着他,忽對身後的降妖三隊說:“馬上帶他們走。”

“休想!”妖仔從石峰躍下,變作天眼龍人,雙掌朝崖**出兩道赤芒,散作天網封死了出口。

無江提刀而上,他哈哈大笑,道了聲“來得好”,便熄滅全身亮光,與黑暗融爲一體。無江止住腳步,眼前一片幽暗。他凝神靜聽,身後忽然一陣聒噪,他回頭見兩位手足已被天眼龍人捏在了手心,口噴血霧,身子扭曲,怕是活不了了。他橫眉如劍,刀柄緊了緊,施展御空身法,倏然間已掠至天眼龍人頭頂,便見寒光閃動,他手中刀注滿神勁,眼看就要將那顆怪異絕倫的腦袋削作兩半時,卻突然刀勁一空,原來那天眼龍,故技重施,又大變小,粗變廋,又避過他的神刀一斬。

妖仔見勢不妙,閃身躲進了身旁的石峰林。無江暗念神咒,往那石壁飛身一掌,將一股白芒注入峰壁之內,不旋踵,整座石峰都被染成了乳白色。石峰忽然劇烈晃動,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扭將起來。妖仔眼色變變,亦變作天眼龍人,長舌翻卷,作勢要將無江捲入腔內。這時,石峰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好似人的手臂,一把揪住了他的舌頭。他惱羞成怒,一拳將石峰大卸八塊,舌頭得以解脫,卻不料這些碎石,相互之間似有許多白線牽引着,就在他以爲一拳已解決了問題,轉身欲走之際,那些白線又將大小碎石,拼合成了一個整體。天眼龍人悶哼一聲,雙腿又被石峰伸出的手絆倒了。他瞥了眼這些起死回生的“石頭怪”,已知是何鬼怪,當下雙掌放光照去。石怪立即發出人似的“嗚嗚”聲,當即似有火燒,鬆開了手,原來那丈許粗的臂膀,已被光芒蝕得只剩尺許來粗。

天眼龍人匆忙飛出一腳,又將石頭怪踢成了粉碎。轉身看時,周圍一衆石峰,均已呈乳白色,紛紛蠕動。無江在石峰間上下飛縱,不斷用手插入石壁,注入“生命”。此際身邊正有四五座“活”石峰,向他挪來了。

“無江,你要叫我做困獸之鬥?”他大聲問。

“妖仔,你若還是我認識的妖仔,就大聲應我!”

天眼龍人渾身巨震,眼中各色光芒交相互換。“胡說,我就是我!”他大喊着,像是被人窺見了秘密似的,陡然揚起雙掌,周身泛出一陣奪目炫光,挪來的石頭怪被炫光掃中,統統分崩離析,散作石塵,然光勢不減,仍以摧枯拉朽之勢四方蔓延。

無江自石峰縫隙匆匆飛出,召喚石頭怪護在身前。他趁這間隙,飛快地往崖口飛去,終在那兒找到了降妖三隊和兩位少年人。他們正一籌莫展,舉目無望,見無江突然飛出,並便朝崖口彈去一記光點。

“緊隨那道光,速速退去!”無江說。他們不敢遲疑,拉着卓不魂和風靈就往上衝!

他們才一飛起,身後立即被那炫光淹沒了。無江亦在光芒中不見了蹤影。身前的光點爲他們撕開了道丈許長的裂縫。

他們剛衝出魔淵,尚未落地,石堡便搶出一中年人,呼道:“丫頭!”

“父親!”風靈從光中撲出,撲進那人懷抱,嚶嚶哭了起來。那人正是此區區長,風靈之父“風叔桐”。他老來得女,對她尤其寵愛,風聞愛女誤入禁地,急得立即調集了全區精兵前來相救。見閨女安然無恙,只是受了些驚嚇,他不免老淚縱橫,一邊拍着她背一邊心有餘悸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時石堡均囤積了大量兵力,三大長老亦親自坐鎮。

“無江呢!怎麼不見他出來!”長老喝道。

風靈搶先哭道:“無江叔叔還在下面跟那天眼龍人鬥法哩!長老前輩快救救他吧。”

三位長老臉色鐵青,周圍一衆將士亦齊齊望着他們,甲冑齊整,寒兵出鞘,只消一聲令,便可毫不猶疑躍下去。

三位長老與區長各自沉默不語。凝神傾聽下方的動靜。其中一長老道:“一刻鐘,再等一刻鐘,一刻鐘後他再不出來,我們便下去。”

“不錯。”另一長老也大聲說,“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進去。”

無江從亂石堆裡爬出,他嘴角已有血跡。周圍環境稍微平靜了,可他內心卻波濤洶涌,難以平復。

“神令之光!方纔那炫光竟是神令之光!”他心想,身子不禁有些顫抖。他對自己的判斷向來十分有信心。天眼龍人那道光,除將石頭怪紛紛打滅外,其他小妖小怪業已盡數株連,如此駭然的神法,除了神令之光,還有什麼?可天眼龍人又怎會有神令?

遠處傳來一絲雜音。他握緊刀柄,不敢妄動。

“無江——”四面八方響起了妖仔的呼聲。

無江屏氣凝神,額頭不自覺滲出汗來,周遭空氣突然之間變得有點悶熱了。這怎麼可能?他又想。

“別躲了,出來罷!”那聲音又說。

無江心道:“天眼龍人自有‘天眼’,沒有一物能逃過你的眼睛,你這麼問,豈非明明白白告訴我,你既不是妖仔也不是天眼龍人麼?”

他微微側身,極目眺望。黑暗裡,他隱隱看見妖仔迥然一身,落寞地走着,眼睛亂瞟,一會兒變作天眼龍人,一會兒變作不知名的妖怪,他彷彿非常享受這種變換,樂此不疲地變來變去。

無江已全然認不得這個人是誰了。正猶豫是戰還是退時。他突然聽見“啊哈”一聲,立即有道亮光照了過來。他急忙朝碎石峰下的暗影掠去。

那人卻嗖的一下,迅速莫名。一下子把他捏在了手心。無江悶哼一聲,感覺骨頭都快要碎了。

天眼龍人瞪着他,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啊!”正待手心一緊,送他上路時。無江忽然大喊了聲“妖仔”!

天眼龍人渾身又是一震,眼中兇光暗了暗,現出疑狐之色。

“殺了我,你就可以自由了麼?”

“自由?”

“藍天,白雲,叢林,草原。你到底要的是自由,還是別人的認可?”

天眼龍人又是一顫,眼光倏暗,變得澄澈透明,迷人之極。

“我······我······”他嘎聲道。雙目望定了無江,似欲追尋一個答案。

“你要什麼!”無江忍着痛,厲聲問。

“我······我要······”他那清如明月的眼珠忽然注入了一絲火花,似星星之火,將要燎原。

無江暗道不妙。果然,那雙眼睛陡然變色,變得淒厲異常。無江和他對話,趁他心神擾亂之際,早已覓得了縫隙。這時飛身逃出,反手砍出一刀!

他不知這刀砍中沒有,只因他匆忙砍出一刀後,便立即施展御空之術,向崖口掠去。他聽見腦後一陣厲風,他滿以爲自己身法迅捷,它定然追不上,剛繞至崖口,那陣風突然比他還快,嗖的一下,襲中了他後背,他雙眼一黑,直直墜了下去。然後又感覺有一隻手掌,在他胸膛託了託,逼他吐出了一口悶氣,他終於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遠遠瞧見兩個迷霧般朦朧的身影,正疾步朝他奔來。

無江猛地清醒,怒道:“你們來作什麼!”卓不魂風靈一左一右將他扶起,卓不魂示意他擡頭看看:“來救你!”

無江擡起頭,他看見自己被十名衛兵團團圍着。遠處,三名長老領着百十將士,已將妖仔團團圍住了。

他又驚又喜,全然忘卻了肉體的疼痛,剛要趕過去時,一老者已道:“不要過來!此刻我們也只能靠他身上的降妖大神力,才勉強穩住!”

無江停下了腳步,他感覺身後有人看他,便轉身看去,不由啊的一聲,納頭便要拜,卻被一隻強壯有力的手,倏地架住了。

“你這是做什麼?”身前的人沉聲道。

無江尷尬地笑了笑:“是,重生守護神大駕光臨,我慚愧得緊。”

重生微微一笑,把手按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說:“你若知自己對手,乃是鼎鼎大名的火焰之神,當不會有此想法了。”

無江愕然:“他,他就是——”

“是!”重生道,“他就是我尋找多年的伏良神令,火焰之神內化的怨靈。”他頓了頓,看着遠處,正飽受煎熬的妖仔,“他不過是個心存怨恨的人,恰好碰上了怨恨的化身,兩人一拍即合,才造成如今亂象。”他說着,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妖仔身旁。他伸出手,腕上神令泛起柔和光芒,妖仔印堂中央,彷彿迴應似的,亦泛出一樣的聖潔之光。衆將士齊聲驚呼。

妖仔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他體內的降妖大神力,於周身飛竄,只要妄動,神力便即收緊,隨時要他性命。

“你······你好哇!”妖仔望着重生,眼中大是幽怨之色。

重生手忽然一收,妖仔印堂之光立即聚做一點,有破體而出之勢。妖仔眼神變了變,那匯聚的光似又逐漸發散。

重生眉頭一皺,喝道:“伏良神令,留戀一副軀殼於你何益?快快受降!”他一說,手心神光大作,妖仔印堂之光陡然聚集,慢慢透出,漸漸的,旁人開始瞧見那光芒內的菱形一角。

妖仔忽然大笑,來了個破釜沉舟勢,掙脫束縛躍身飛上半空。

“降妖大神力!”三位神區長老見勢不妙,立時催動神咒。但見空中妖仔,發出一聲淒厲之鳴,身軀光芒四射,眼看就要魂飛湮滅了。卻突然另有一道光,自外而內收斂,兜住了降妖大神力。妖仔再次搖身一變,卻不是化作天眼龍人,亦非其他妖怪,而是一耀眼奪目,高約八丈的巨人。

“伏良守護神!”一長老駭然失色。周圍一衆將士,也似如臨大敵,紛紛尋找掩體來遮擋身體。

無江一把抓住卓不魂和風靈,將他們拉進了身旁的一處石峰下。

重生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他的神令大放光芒,嚴陣以待。

那巨人笑了笑,大聲道:“重生,你莫不是想學那天暗,嚐嚐我的伏良烈焰?”他揚起五指,指尖躥出五朵火花。

重生向最近一位長老使了使眼色。後者即刻登高大呼:“所有人即刻撤離!”

衆人聞言,當真如疾風一般向崖口颳去。卓不魂風靈正望着兩位守護神發呆,無江道了聲走,便拉着他們,匯入撤退的人流。

誰知那巨人眼力叼極,他在人羣中瞥見了無江,頓時氣衝牛斗,喝道:“無江!來和我一起死!”他指尖那團明火呼哧一聲,化作氣浪噴下。無江大驚,運周身神力推開兩個小鬼,便準備接一接傳聞中的伏良烈焰。

他剛揚起刀,重生守護神就突然出現,拂指在他刀上彈了彈,把他震飛開去。然後揮動右手,用神令之光去接巨人的烈焰。

兩道光芒,千鈞一髮之際拼到一起。旁人不敢想象,兩股氣勢相當的神力爭鋒相對會產生多大的傷害。然而,光芒一聚一散,理應擴散的勢竟驟然收縮,扭成一團漩渦,突然囫圇吞棗似的,將周圍事物一一吸過去。距離漩渦最近的卓不魂和風靈,更是駭然失措,因爲漩渦似甩出一條繩套般的東西,將他們套住,並拽入了光圈。

無江重生,齊齊驚呼,同時飛起。漩渦卻猛地炸開,勢潮駭人之極。兩人剛自飛近,見不是路,只好抽身避開了。身前那巨人,卻渾身巨震,光芒頓消,一聲巨響,將自己送上了泯滅之路。唯獨那枚神令,巨響之下亦掉入了漩渦。

漩渦消失了。漫天石屑停止了飛舞,塵埃亦隨之落地。整個世界似乎一剎那都恢復了和平與寧靜。四周煙霧纏繞,滿地俱是光禿禿的斑痕。

所以人都聚攏到了一起,無江清點了下人數,點了三遍,就少了卓不魂與風靈。區長心急如焚,不斷催促他:“再看仔細點!我們沒事,他們理應也沒事纔對,你再四處——”

“不用看了!”重生滿身塵垢,一動不動地在光芒散處站着,臉色異常難看,“他們被漩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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