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在劫難逃

竹林小城的空氣到處斥着一股燒焦的氣味。渾身焰火的男人,已將“好夢樓”慢慢燃燒開了,火苗隱隱還有向外蔓延之勢。

蕭判官看着他,問道:“你就是夢使者?”

男子沒有答話,仍舊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她。

倒是陷入苦鬥的食人怪喊道:“使者救我!”男子扭過頭去,很快又扭回來,不予理會。

蕭判官見他還像傻子一樣盯着自己,心下煩躁,於是又問了句:“你到底是不是夢使者!”見他仍不作答,終於惱道,“好!我就當你是了!”

衆多被蠱惑的奴才之中,屬水怪最賣力討好主子了。當她正想找人探探虛實時,水怪立馬竄出,變成一股激流向前撲去。激流在火焰男子身前掀起一堵水牆!水牆堪堪將他覆住之際,突然火光一閃,一條火苗竄了出來,緊接着便聞一聲慘叫,水流倏然消失。水怪孤零零一個人,已被他提到了半空!

男子火紅的手緊緊扼住了水怪的喉嚨。水怪出了一身水汽。火焰男子的眼睛分明燃起了兩團熊熊燃燒的烈焰。他哼的一聲,把水怪按在地上,扼住那咽喉的手一緊,水霧就更大了。

“小輩——”他怒吼一聲。

在場人都不由得驚起了一身疙瘩,空氣突然變得十分燥熱了。水怪滿臉驚恐,喉嚨咯咯作響。

“退後!”蕭判官一邊喊一邊和大漢向後躍去。與此同時,一道異常猛烈的火焰,如水柱般從水怪身體噴出來,火苗直衝雲霄,把天空映得通紅,同時有股烈風,攜火迅速刮向四方。

這叫竹城裡的士兵如何逃脫得了?紛紛在逃跑的過程中葬身火海。

無江驚呼一聲,從牆頭躍出身來,他想起了一凡!他一出去,天和也只好跟着出去。蕭判官躲過烈風,身上衣裳卻不幸被餘焰卷中,燒了幾處衣角,弄得她羞愧交加。正沒處撒野時,突然看見僞裝怪從牆頭躍了下來,她微微一怔,心想這個僞裝怪神態怎麼一會一個樣?她心思細膩,眼神如炬,立即看出了門道。

“好哇!”她怒道,“我道是誰呢!”

天和回頭看見了她,立馬道:“判官,我即刻去抓食人怪!”

蕭判官咯咯嬌笑,睫毛顫動:“等等,你過來。”天和心神一震,急忙避開她眼睛,心想被認出了嗎?他只走了一會兒神,就聽“呼”的一聲,臉上一痛,身體不由自主倒向了一邊。原來是那大漢,接到判官暗示,趁他心神不定時出了一記重拳。“哈哈!原來是個膿包!”大漢哈哈大笑,再度施手。

“十三娘!”天和突然大叫。

竹林裡一道綠影快如閃電,頃刻之間便在他,蕭判官以及大漢之間轉了兩轉,笑了兩聲,然後又迅速飛進了竹林。大漢略微錯愕,當他看見眼前的對手,突然換成了蕭判官時,猛地嚇一大跳,眼看就要打到她白嫩的臉了,急得忙叫:“小心!”

“啪”的一聲脆響。蕭判官搶先一巴掌將大漢打到了一邊。打得大漢鮮血直迸,極爲狼狽。

天和和十三娘都不見了蹤影。她盛怒之下,睜開了暗紅色的眼睛,她最先看到城內亂放火的男子的身上,有枚菱形令牌閃閃發光。

“哼!原來神令果真在你手上!”她說着,指尖指向城內,大漢立馬會意,自竹叢上空仍自旋轉的戒刀中取下一把,朝好夢樓奔去。

無江闖進火海,到處都是熾熱的火焰,目光及處,不是火就是灰燼,哪有一凡身影?他內心一駭:難道被火燒了?

他四下尋找,越想越驚,正以爲一凡就此死了之際,遠處突然傳來十三孃的聲音:

“一凡安全!”

無江滯了滯,然後笑了。他知十三娘一向來去如風,行事出人意表,亂戰中解救一個少年對她來說豈非易如反掌?

“她救走了。”無江心想。正要抽身退去時。突然全身上下被一股熱浪罩住了。事情來得實在突然,他不免驚了驚,保持向前邁步的姿勢,扭頭看去。

他看見一個體形巨大的火人,全身裹在火焰之中,低頭注視着他。無生吸了口寒氣。他分明瞧見了那張火光裡的臉,正是十年神界大名鼎鼎的火焰之神!

“火••••••焰之神的怨靈!”他在心裡道。

火人眼神複雜,鎖定了無江。無江也不知自己該怎麼做了。他不敢妄動,因爲不知道會不會激怒他。

“快走,他認不得你。”火海邊又傳來十三孃的呼聲,隨着火焰掠起,她出其不意躍到了火人的身後。

火人“嗯”的一聲,眼裡涌出殺意。

“小心吶!”無江驚呼。火人轉身,十三娘快,他更快。無江想阻止,可他身子方自一動,火人的右手已將他拍到了一邊。當他從廢墟翻起身,再回頭看時,十三娘

正被火人扼住咽喉提了起來,命在頃刻了。

無江大喊着衝過去。卻聽火人搖頭道:“不是你!”接着把十三娘隨手一扔,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氣,只嗖的一下,他手上的人便不見了蹤影。

與此同時,有兩個東西砸到了竹樓的廢墟。無江和十三娘從廢墟堆裡跳出。原來卻是火人,盛怒之下擲出十三娘,又砸中了前來相救的無江。

無江扶着十三娘,慌忙避開他的視線。一戰之後,倆人俱已心驚膽顫,不敢再鬥了。

“無江,十三娘!”天和在身後朝他們招手。

“現在怎麼辦?”兩人悄悄移到天和那邊。

“不知道,眼下就靠我們三人,還遠不是對手。”

“我知道。可是,神令就在眼前啊。”

“你們看,那女判官跟大漢想幹嘛?”

“哼,就憑他們,也想打神令主意?”

“無江,你我三人不行,加上他們,未必不行。”

“十三娘,你的意思——”

“合五人之力先降怨靈,然後再搶。”

三人言語之間,火海已傳來異響。蕭判官與那戒刀大漢,不僅已和火人對峙上了,而且還毫無畏懼地向他逼近。火人也盯着他們,嘴裡嘀咕着什麼。

十三娘輕叱一聲,三位神將同時躍起。那邊空中也飛出兩條褐影。誰也不想讓對方捷足先登。

火海里,五個身影,同時撲向一個火人。他們一齊出手,威力大盛,連地上那火苗,也似被壓得很低了。火人伸出一隻被火焰包裹了的手,手腕上戴着白光閃耀的神令,他的眼光始終不離兩個褐色身影,他手上神令的一個菱角,已對準了他們兩人:

“是你們了!”

神令射出一束白光。

那束光芒很細,很輕,很快。像蜻蜓點水,在那股勢潮澎湃的戒刀流中穿過,輕輕點中了大漢的右手手腕,留下一個肉眼無法察覺的細洞。

大漢一驚,手腕傳來錐心之痛。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急急指揮戒刀在火中亂舞,火海一陣暴動,火苗不斷被他們的氣勢壓熄,戒刀漫無目的地砍着,五人都感覺自己手中的兵刃真真實實打中了目標。那身體是那麼的燙,那麼的熾熱,五人亂打一通,住手後,看見腳下有一具屍體,一具燒焦了的屍體,被大家打得稀爛了的屍體,一具陌生人的屍體。

“啊——”戒刀大漢忽然丟下刀,扼腕大叫起來,他的臉,突然扭曲變形,變得異常猙獰。他手上的細洞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很大,細洞外插了個菱狀物體,閃着白芒。他驚恐萬分,不斷揮舞雙臂,一切都是那麼的突然,那麼迅速,一條火焰,猛地從他胸膛裡竄出,變成一條手臂,向身穿褐色衣袍的蕭判官的喉嚨抓去。

蕭判官發出一聲驚呼,卻也是真的了得,電光火石間,迅速向後躍開,躲過了那一抓。大漢已烈火焚身,很快被吞噬了。火焰中,猛地竄出一個火影。

蕭判官驚呼連連,忙不迭後退,火人如影隨形,不斷向她逼近。她回頭一瞥,給他瞪得魂飛魄散。

她駭然已極,看着那隻快要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她急得掉下了眼淚。

但火人眼裡只有怒火,沒有憐愛。他怒吼了聲,雙手不慢反快,火焰呼呼,向她喉嚨燒去。

她閉上雙眼,發出尖叫。

黑暗中她感到有團火在喉嚨灼燒,有雙手猛的推了她一把。

“蕭大人——”

她聽出來了,是矮胖判官的聲音。

他不是被食人怪吃了麼?

她睜開眼,看見矮胖判官代替了她,被火人提到半空,轉眼化而無形。

她咬了咬脣,頭也不敢回地飛走了。她聽到他在身後怒吼,一股烈風呼嘯而至。打中她脊背,熾熱之感從身後傳到心窩,她噴出口血,向前拋去,將暈未暈之際,她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和一團火紅色的東西撞在了一起,後者發出一聲咆哮,她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空中突然發出激烈的碰撞聲。有股神秘白芒轉瞬即逝,蕭判官也一併不見了。空中只剩下火人,形單影隻的飄着。此刻他身上的火已沒有之前那麼烈了,一團團火苗像水滴一樣從他身上滑落,掉入竹林燃燒起來。

三位神將踮起腳尖,想從他身後悄悄繞過去。

火人背對着他們,他們每前進一步,他身上的火就盛一分。三人不一而同停止腳步,不敢再動了。

“她逃了••••••”火人自言自語地說。他呆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大吼,身上火焰暴盛,四周溫度陡增,“她逃了——”他一直重複這句話。

突然,五條火焰從他體**出,衝上雲霄,衝破雲層,於雲層之上匯聚成一個點。竹城轉眼被火光映照成了紅色,氣溫之高,地上的竹子都已經受不住,紛紛燃燒起來。

“他想幹什麼?”三位神將渾身一震,迅速向城外掠去。

他們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只聽見一聲巨響,地面有些震顫。就如他們所料,一股空前絕後的熱浪呼嘯而來。熱浪如風,肆無忌憚的摧毀一切,所到之處,除了一堆堆火熱的焦土,還能剩下什麼?

這場火,沒有燒多久。

但這場火過後,竹林小城一片竹林,就此蕩然無存了。

熱浪過後,火人不見了。

到處都是劫後的餘煙,到處都是燒焦的味道。

竹城上空還漂着三個人,他們是唯一的生命跡象。他們互相望着,都心有餘悸地喘着氣。

山谷裡,小溪旁,風怪,僞裝怪,食人怪三人坐在石頭上,流水潺潺,他們卻神色萎靡,相顧無語。

無常界。兵站的士兵聽到一聲大爆炸後,紛紛走入黑幕探看究竟。裡面光線很暗,風沙很強,一羣士兵擎着火把,在砂礫中找到了三座墳墓,兩座有碑的,一座沒有。

有碑的分別刻有“血鬼之墓”、“無生玳郎之墓”。士兵們均是一呆,然後看見那座沒碑的墳墓,墳包突然裂了開來。他們吃了一驚,立即將它圍住。許久不見動靜,黑暗裡只有火把燃燒和風沙飛舞的聲音。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圍攏了過去。突然,幾道寒光從縫隙裡射出來,把墳墓劈作了兩半,也把圍觀的人劈死了。

凌風和段承玉從裡面跳出來,一副大難不死的樣子。

“噓!真危險!”凌風說,“幸虧情急之下把自己包進了墳裡,不然真得跟他同歸於盡了。”他邊說邊拍淨身上的沙塵,段承玉仔細地檢查了遍地上的士兵,確認已無活口後,才和凌風一起,緩緩走出了無常界。

風輕輕的吹,吹了三日,外面太陽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無常界內,乃是一望無際的黑暗,風吹起的黃沙中,依稀可見有個人影,在裡面一跛一跛地走着,堅定地向前走。

“我的傻弟弟,你不會白死的,不會••••••”他喃喃自語,背影異常堅定,遙遠的前方,有道亮光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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