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正值漫天漸亮之際,魔界一個地方卻恰好相反——天正變暗。這時,有兩個白色身影,站在這個地方,瞧着眼前這堵黑色的巨大屏風,彷彿拉下的天幕,延綿數百公里,寬數十公里,橫亙在大地之上,將兩片地區像楚河漢界一樣分得清清楚楚,晝夜分明,兩邊地區是白晝時,天幕裡便是黑夜,兩邊入夜,它便大亮。
“這就是無常界啊?”一個白影提起手中劍,指了指眼前變暗的天幕,問旁邊的同伴。
“是,無常界。你還是第一次見吧?”
“是,以前只在書裡見過,沒想到本尊竟是如此恢弘大氣。”
“作爲國家的階級象徵,它自然有點門面才行。”
“書裡說的都是真的?”
“你指哪方面?”
“無常界兩邊地區的人和物,真的尊卑分明,猶如平民與貴族?”
“是。我們站的這邊,名喚嗜血層,這邊的人都是最淳樸的魔族後裔,無常界另一邊,喚作魔人層,是這個國家骨幹力量的匯聚之地,三大集團,服罪宮,真正藏龍臥虎,對我們來說,則是龍潭虎穴。兩地就像臺階一樣一下一上,自然是指人的身份地位,能力才幹。這邊人輕易不許跨越此界,以免擾亂了尊卑,唯有憑得自身努力,成爲佼佼者,才能魚躍龍門,進入權利階層,攪弄風雲,左右時勢。”
“真有意思。聽說魔人層那邊還有一幕無常界?”
“你說的是亡靈層、彩虹大道吧。那邊可是權利的頂峰,魔王以及第一流人物都在那裡,等閒人絕無可能進得去的。”
“嘿!彩虹大道——”
“別笑,那地方雖及不上文基城有名,但也是世上少有的煊赫之地。據說這三幕無常界,就是幾百年前,彩虹大道某位風流人物的傑作,以此鞭策整個民族——努力爭做人中龍鳳!”
“你知道的真多!”
“當然,我段承玉平日除了舞刀弄槍,古籍也是看過不少的。”
無常界附近設有不少哨兵站,每個兵站駐紮百十來名士兵,處理過往人物。
無生和玳郎此時正離開兵站,向無常界走去。
玳郎望着這個內傷難愈的弟弟,心痛之極,又恨又嘆:“想不到生神竟這麼厲害,這次到魔人層,希望他們看在情報的份上,治好你吧。”
無生又連咳了幾下,慘笑道:“傷治好不治好,也不打緊了。唯有那枚神令,那些神靈,可不能叫他們活着回去。”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朝黑暗盡頭走去。兵站已經看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無邊無際的黑幕。
前方黑暗裡,段承玉和凌風緩緩走出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要去哪兒呢?”凌風問。
無生本已蒼白的臉此時更是僵如死屍。他看了眼玳郎,然後又咳了起來了。玳郎稍稍扭頭,已看不見兵站在哪兒了。
竹林小城,無江與天和也已悄悄趕到。這時正伏在一處有竹叢遮掩的牆頭,留意城內的一切。當見到三個身份詭異的褐衣人,聽到‘服罪宮判官’等字眼時,都微微一驚,又見那大漢露的幾手,知道不好對付。
“這下可麻煩,”天和低聲道,“希望他們鬥個兩敗俱傷——”無江點了點頭,兩人眼神如鷹,立即瞥見了人羣中,有個與天和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竹城四怪之一的僞裝怪。”無江小聲道。
天和初看之下,也是吃了一驚,盯着那個連自己也分不太清的人,喃喃道,“難怪你要上當。”兩人一起向裡頭望去。
只見蕭判官翻開手中的本子,朗讀道:“四怪素來輔佐治理嗜血層有功,但自無生接掌以來,你們不但無功於治,反而落身爲惡,殘害本族同仁,策反部下,截止今日,水怪因怒殺害同胞士兵共計十三人,風怪同爲殺害十三人,僞裝怪則故意以他人面目挑起紛爭以自娛,此間殺害同胞共計十五人,食人怪爲滿足食慾,吞食活人一共二十五人,你們罪孽已深,功難抵過,最好跟我到‘服罪宮’走一趟。”三怪面面相覷,均想服罪宮神通廣大,怎麼惹得起?偏偏此時大哥食人怪又不在,三人一時沒了主意。
“嘿!蕭判官,你可盯得緊啊。”夢使者道,“憑什麼你說他們殺了幾個人,他們就殺了幾個人呢?若是你隨隨便便在上面寫幾個數字,就定他們的罪,他們也沒處伸冤——”鐘聲漸漸響亮,衆人心神都不由得有些飄忽了。
蕭判官立時道:“藏頭藏尾,故弄玄虛的做甚麼——”她拉長了聲音,這看似輕描淡寫的話語竟仿似帶了魔力,下面士兵頓覺身心輕飄飄的,軟綿綿地跪在地上。三怪心神也頻頻盪漾,但還把持得住。
“好夢樓”依然沒什麼反應,矮胖漢與戒刀大漢目光碰了一下。女判官“哼”了一聲,又翻開本子念道:“夢使者,聚衆反叛,居心叵測,還不思悔意,手持神界妖物,逞兇做惡,已犯我魔族大忌,決定予以就地正法!”說完又重重合上本子,示意矮胖漢動手。
矮胖漢抖了抖手上的鐵鏈,閃身飛下,向“好夢樓”衝去。
“幹什麼!”三怪齊聲叫道。擋住他去路。“狂風樓”兀的傳來一聲斷喝,無數寒光從樓上射下,僞裝怪閃躲不及,肩膀中了兩刀。風水二怪化爲狂風洪水,向矮胖漢撲去。
“來呀,拿下三怪。”蕭判官輕叱道。在場士兵突然都像着了魔似的,紛紛撲向風水二怪,組成一堵堵人牆。風怪化爲一陣風便過了,水怪則被人牆堵住。
“胖子,給老子站住!”風怪刮到矮胖漢子跟前,卻突然寒光一閃,一戒刀狠狠砍在了他背上。就這一剎那空隙,矮胖漢已然閃身到了“好夢樓”門口。他拖着長長的鐵鏈,正要推門而入。這時屋內奔出一滿臉驚恐的小孩,一邊跑一邊喊救命,與矮胖漢撞個滿懷。矮胖漢有點惱,正想把他扔到一邊時,小孩突然張開一張極大的嘴巴,冷不丁的將矮胖漢吞掉了。
“哦?”樓宇上的蕭判官哼道:“食人怪——”
“老大!”三怪齊齊向那小孩飛去。那小孩吞了矮胖漢後,一下子變成了少年。他拍了拍肚皮,舔了舔嘴脣,大聲說:“我竹城四怪素來安分守己,與服罪宮八竿子也打不上關係。嘿嘿!別以爲我傻,你們明裡來問罪,實則卻是爲了神令,好去逞功。”
“大膽!”戒刀大漢一聲怒喝。不見他動作,漫天便舞起了寒光閃爍的戒刀,齊涮涮的往“好夢樓”砍去。士兵也紛紛向食人怪撲去。食人怪左閃右閃,紛飛亂舞的刀鋒愣是沒能碰他一下,面對蜂擁而來的士兵,他張口就是一個。倒有不少人被亂刀砍死。“好夢樓”被戒刀砍得殘缺不全了。
“弟弟們,叫那妖女好看!”食人怪嚷道。
三怪於是一擁而上,轉眼就到了“迷霧樓”樓頂。蕭判官的褐色衣袂在風中飄蕩,她點點腳尖,向後飄開幾丈,然後一把扯下了面罩。
身邊刀光不斷,士兵又陸續殺來,食人怪搏殺久了,也有點力不從心了。正惱三怪此時幹什麼去了。他瞥了一眼,立即嚇出一身冷汗。他見弟弟們正與容貌絕美的蕭判官並肩站着,殺氣騰騰地盯着自己!
“這女的好厲害。”天和在牆頭悄悄對無江說。無江“嗯”的一聲,眼睛閃閃發光。他示意天和向“佳餚樓”瞧去。天和順勢望去,立馬見一個苗條身影在竹樓緩緩走了出來,笑嘻嘻地道:“咦!真熱鬧!”
“十三娘!”天和小聲說,“她收到信息了啊。”
無江扯扯他的衣角:“她在幫我們引開他們哩。”
蕭判官見突然來了個容貌姣好的神界女人,素裝青衫,溫文爾雅的樣子,立馬有了幾分怒意。食人怪此時應付大漢已是捉襟見肘,思忖再這樣下去可能連命都沒了,便呼了聲,轉身就逃。
蕭判官眉頭一皺,叱道:“都拿下吧。”三怪立馬躍下竹樓,一前一後擋住食人怪的去路。
“老大,你要去哪?”
“判官不讓你走哩。”
三怪口裡說着,手卻沒停。食人怪“呸”了聲,怒道:“糊塗!糊塗!”他有意引兄弟出這個危險之地,也就不跟他們糾纏,一心朝城外逃去。失了心神的三怪哪懂他用意?風怪一陣狂風便斷了他去路,水怪隨後一把將他抱住,食人怪頓覺陷入了深水泥潭之中。僞裝怪舔舔嘴脣,一個重拳把他打得頭暈目眩,喘氣不得。
“哇!大哥也打,你們幾個沒祖宗的畜生!”食人怪呱呱亂叫,先是掙脫了水怪,然後抓住僞裝怪,回敬了兩巴掌。
另一邊,戒刀大漢迅速把矛頭轉向十三娘,無數把戒刀組成一道寒光,向十三娘打去。十三娘身形一閃,輕飄飄躍到了好夢樓。轉身看時,佳餚樓已被砍做了兩半。“好險!”她笑道。又縱身一躍,好夢樓頃刻間也變成了廢墟。而她,早已笑盈盈地飄入了城外竹林。
“他媽的!”大漢惱羞成怒,又捲起了一股刀風,劈向那片竹林。
這時,身後響起了一陣鐘聲,刀風像是遇到了什麼阻礙,突然定在空中打轉。
大傢俱是一驚,同時向那堆廢墟看去。不知什麼時候,那兒立了個神情古怪的男子。身上燃着火焰,雙手下垂,一雙眼睛望定了竹樓頂端的褐袍判官和她的助手。
無江天和同時埋低了頭。大家聽得那夢使者,忽然說了句稀奇古怪的話:“黑色衣,天暗,黑色衣,天暗——”
他一直重複這句話,腳下的竹子開始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