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卿來第二次進攻,在夜間發動,四天後才結束。他兵多將廣,一半進攻時,另一半休息,前線乏力了,就換另一批將士進攻。神一區的護城軍倚靠頑強鬥志和不屈的決心。硬是與魔軍抗衡了三天,沒讓他前進哪怕一丈,雙方傷亡更加慘重。直至第四天,阿康、隴西隴東和秦慕陸續到來後,東卿來以秦氏軍團打先鋒,才叫護城軍垮了下來。這一垮,就全線潰敗了。
魔軍又向前挺進了十幾公里,許多腹地落入了東卿來的手中。重生和阿木郎前線叫陣,試圖扳回一城。東卿來和地獄亡靈“麋鹿”聯手出戰,雙方酣鬥半日,相持不下。一凡卓不魂也與對方的虎威將軍連番較量。無奈對方人多,一凡與隴西隴東比鬥時,原是勝了三兩招,眼看就能摘下他首級了,戰魂王卻突施冷箭,射傷了他手臂。若非卓不魂身手快,搶先一步把他救回,他就要被隴西隴東生擒了。
護城軍讓出了城中地帶,被迫退到大後方,與神三區接壤的叢林地帶。
接連打了勝仗,東卿來好不高興。他此時正站在神一區的議事大廳裡,跟他的常勝將軍說着話。大家心情都是出奇的好,笑聲不斷。東卿來聽了戰魂王接下來的戰事部署後,笑了笑,把手搭在他肩上,說:“將軍們,我把這邊交給你們了。”
‘主上,”戰魂王訝道,“眼下士氣正旺,你突然走,不是太好吧。”
東卿來道:“我把麋鹿留下,他一個人對付不了守護神時,你們可要幫忙。我要到另一片戰場去!”將軍們都皺起了眉。
“別忘了,”他說,“我們還有兩萬遠征軍正前往文基城。誅靈兒若果真有本事,拿下陽天,哼——”他頓了頓,“那纔是神界真正滅亡的時後。”
“記得,這國家的所有力量和價值,都在那座城上。只要它不倒,只要正義之光還閃耀,我們永遠都不能算贏。”他說。將軍們點頭,他又用半個時辰,針對這場戰爭該如何打,如何提防神靈反撲,應重點留意哪些人物等,提了幾點建議。
然後在黎明破曉前,離開去了文基城。
時隔二十天,誅靈兒才知道自己選的是一條什麼道路。他投誠東卿來,率領兩萬遠征軍穿越彩虹大道,走上了一條五百三十七公里的復仇之路。就像東卿來說的,前三百公里大軍行進得極其順暢,也沒碰上什麼敵人。踏過三百公里時,正是黃昏,遠方清晰可見的正義之光,在天色即將變暗之際,忽而變得更亮了。遠征軍那時停駐的,乃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荒草原野,誅靈兒正與透雲眼雲麓站在山丘上觀望。陡然見一股氣勢,狂風驟雨一樣掃過來。他先是一驚,然後拿出乾坤刀,施展“乾坤運氣訣”,荒野倏地黯淡。正義之光被他壓了下去。
當晚,有士兵開始嘔吐。軍中不乏醫術精湛之士,診斷只是腸胃不適,第二天就好了。大家虛驚一場,繼續上路。誅靈兒把乾坤刀扛在肩上,一路運氣前行。大軍又前進了三十公里,正義之光再變清亮,已由原本的柔和,變得有些刺眼了。陸續有士兵倒了,病倒了。稀奇古怪的病,忽然間呼吸急促,四肢乏力,描述時都說:好像有什麼東西,吸光了他們的元氣。
誅靈兒和他的將軍們商量了下,大家都說沒什麼大問題,醫生也竭力醫治。於是又克服困難,繼續上路。前進十公里後,他感到了壓力,精神上的壓力。有士兵倒下了,死了。
他飛上天空,把刀一橫,運氣御刀,朝遠在天際的文基城劈了一下。天色暗了暗,他有點火氣。“勇往直前!”他大喊一聲。軍中不少士兵,面對正義之光原已有了怯意,這時給他一喝,猶如夢中驚醒,知道心神已被那光芒所懾,趕緊振作起來。
於是,誅靈兒每前進一公里,就揮出一刀,借刀風和刀氣提升士氣,也藉此穩住他們心神。和正義之光的比拼中,他漸漸明白,天地間確有那麼一種力量,一種精神力量,它無形無跡,憑藉某種玄不可言的方式,打垮人的精神。這種力量是廣博的,它的力道是精準的,因爲它打擊的是人的共性——對未知的恐懼,以及對目標的不堅定。
他認爲自己窺見了一點正義之光的奧秘。“我卻無法戰勝它。”他想,“我控制不了人的精神。”
他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率領全軍多走了一百公里。士兵終於倒了很多。兩萬兵馬,將近五千人倒了下去。他們穿過了荒野,進入了一片延綿山嶺,只要翻越羣山,再趟過一片廣闊平原,就能抵達文基城。他就能見到“陽天”了。
他見軍師老瞎子臉色有點不對,於是問:“老先生,你還行嗎?”他也看了看其他人的面色。“還好,我還好。”老瞎子說,“我信念很堅定!”
“嗯。”他握住他的手,渡了幾分真氣給他。“請你原諒,”他說,“這樣做或對你有些傷害,但我希望你能陪我走到終點。”
老瞎子臉色紅潤了點。他笑了笑,說:“路是大夥一起選的,當然要一起走完。”
“弟兄們,”他大聲道,“那座城,是我們祖先命運的轉折點。千百年來,誰也沒能靠近過,因爲沒人能帶領我們走到那兒。弟兄們,你們不是一直期盼能有那麼一個人,帶大家去到那兒嗎?誅靈兒大王,我相信就是那個人!只要他還站着,我們就決不倒下!”
將士們都望着他。他一番話,或多或少都叫他們眼裡,多了點希望,多了點堅定。
誅靈兒又舉刀,運氣跟正義之光對了對。天地倏明倏暗,他向前的決心,是多麼的堅定啊。
“大王,”透雲眼雲麓望向山嶺,忽然說,“好像有敵軍來了。”
施塗將軍登高細看。士兵盡皆動容,大小將軍紛紛行動起來了。誅靈兒皺了皺眉。那口隨軍上路的棺材,也突然動了下,把擡棺材的六名士兵嚇了一跳。
真是守護神領護城軍來了。他們首先看到一朵紅雲,在羣山之中一起一伏,然後驟然一縮,有束晶光射了出來。
那是一支箭,很大的箭。箭翎破空,從很遠的地方傳蕩。
“是‘冰箭神’莫驕雲!”雲麓大喊。御門飛劍最先躍出,正要放他的飛劍,去試試守護神的冰箭時,誅靈兒一把推開了他,揮動乾坤刀,運氣使個脫刀法,巨刀脫手,對準晶光旋着斬了出去。
刀箭相抵,呼的一聲,乾坤刀旋着斬了回來。衆將驚呼時,誅靈兒已搶上前接住了刀,但見刀勁如風,他下盤堅如磐石。離他最近的雲麓,御門飛劍和施塗,均感有股寒風,好像穿透了他們身體,叫他們仰跌了一大跤。
雲麓吐了口血,扶起御門飛劍和施塗,三人心慌得緊,趕忙後撤了五六丈。
“御門將軍,”雲麓心有餘悸道,“虧得大王拉你一把,咳!那冰箭神,果真不是吹的!”御門飛劍臉色青了,他握劍的手還在顫抖。
紅雲在對面山嶺停了。守護神莫驕雲從雲中現出身,喊道:“來犯者可是誅靈兒?”
“正是。”誅靈兒說。用殺氣罩住了那山頭。莫驕雲盯着他的乾坤刀。“你與陽天的私人恩怨,何必牽連那麼多性命?”莫驕雲道。
“他在哪兒?”誅靈兒問。
“文基城。你若走得到,他便和你一戰。”莫驕雲說着,瞥了眼魔軍。“可神界領地,魔人休得踏足!”
“錯了。”誅靈兒說,“我此時正是以魔人身份,來攻打你城池。陽天叫我一無所有,如今我也要他嚐嚐這種滋味。”
莫驕雲凝神盯着他,搖頭道:“誅靈兒,你空有一身本領,卻什麼都不知道,”說完,掠向了那邊山嶺。誅靈兒揮刀,大小將軍立即率軍殺了過去。
山嶺挖了許多掩體,神界護城軍原來早已埋伏多時,先是千餘名士兵和守護神打頭陣,誘誅靈兒揮兵殺來時,兩側幾座山嶺突然響起了鼓擂聲,弓箭如驟雨一樣落下。誅靈兒和他的大將軍們,各施神通,抵擋住了神靈第一場攻勢。魔軍折損了千餘人。護城軍衝了下來。
兩軍盤住了幾座山嶺,喊殺聲不斷,鮮血和屍體很快填滿了山澗。魔軍雖地勢不利,仍勝在兵多將廣,尤其是軍中的逍遙兵。很快,他們站穩了腳跟,抵擋住了護城軍的夾擊。誅靈兒一把乾坤刀,一動一靜皆是威力無比。手下一批能人,帶頭廝殺一陣後,終於將局勢扭轉了過來。
紅雲再現,守護神莫驕雲神令放光,朝魔軍同時射了三支箭。誅靈兒截下了兩支,另一支射在亂軍中,登時叫百十來個魔兵變成了冰晶。
冰箭神的冰箭一支又一支地射來,魔兵成批成批的化晶。誅靈兒左擋右擋,最後一怒,施展“混沌御刀訣”裡極其厲害的一招“劈刀法”,將殺氣聚爲一束斬下。許多神靈頃刻間化爲血霧。
莫驕雲揚起神令,朝他射出一箭。誅靈兒凝聚殺氣,刀也甩手飛去。刀箭再次相抵,冰箭碎成萬千小箭,搶在乾坤刀旋迴之前射向誅靈兒。
躺着“赤焰舔冰手”的棺材突然動了,有束紅芒捅破棺蓋射了出來,千鈞一髮之際裹住了誅靈兒。冰箭刺在紅芒上,碎作點點冰晶,太陽映照下晶光閃閃。
紅芒是一個人的袍子。他正展開袍子護着誅靈兒。
莫驕雲略感錯愕,然後以天做弓,以風當箭,弓弦響時,無形的風已化成了有形的冰箭。
紅袍人抖抖衣袍,忽而吐出一條紅色的東西——他的舌頭。這條舌頭似能無限延展,還燃着火,倏地捲住了冰箭,融成了水。莫驕雲還在猜測他身份時,他已閃了過來,拿舌頭當武器,鬥將起來。
誅靈兒乾坤刀回手,旋了旋又擲了出去。刀勁把所有人迫開了。地上捱得近的士兵,無論神魔均倒了下去,七竅流血。
紅袍人飛了回來,抖抖身子,怒道:“你要連我一塊砍死麼?”誅靈兒盯着遠處的守護神,道:“我有分寸。”
山嶺已是吶喊震天,原來神界護城軍在莫驕雲的指示下,已開始撤退。
正義之光又亮了幾分。
“小的們,一鼓作氣衝過去!”誅靈兒高呼,舞刀護緊大家心神。紅袍人“長舌火男”一馬當先,追莫驕雲去了。
在誅靈兒的帶領下,遠征軍極爲頑強,一路飛奔,翻山越嶺,期間不斷有人倒下,倒下的人用手腳爬,即便斷了氣,眼睛也是望着文基城方向的。
他們終於翻過了羣山,到達了平原。當他們百里之外仰視那座城,仰視城外的光芒時,都不覺呆住了。
誅靈兒回頭望了望自己的弟兄,浩浩蕩蕩的兩萬三千多名士兵,如今只剩下不到八千人,軍中仍有人不斷倒下。原來是那正義之光,已發出了太陽似的光芒。
老瞎子需要兩名小將軍攙着才能堅持。大將軍們身無大礙,只是太疲倦了,手腳有些發顫。
“弟兄們——”誅靈兒定了定神,有誰能比他更累的?“就這些了,”他笑道,“正義之光就這些能耐了。”
衆將士已無法再擡頭。平原上,長舌火男正與莫驕雲比拼,晶光紅芒交相纏繞,沒有誰處於絕對上風。
誅靈兒一聲輕嘯,掠至萬里高空,對着文基城把刀高舉過頂。他準備劈出自己一生中最厲害的一刀,這一刀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不知道,也不敢想,或許能叫城裡的人見識下自己的厲害,又或許,一切將泯滅在光輝之中。
一支冰箭射了過來,他的氣勢已不能有所改變。就在這時,陽天出來的,他從乾坤刀和冰箭之中出來,抓住了箭翎。
“陽天!”誅靈兒雙目圓瞪,呼的揮刀斬下。明淨洗練的天空,有光閃耀。有個人掉下來了,快要落地時猛的一頓,又掠了上去,飄在空中。他的手握着冰箭,嘴角流了點血。
莫驕雲飛了上來。長舌火男的長舌頭也捲了上來。陽天鑲滿寶石的右臂陡的一揚,便即有道神光,宛如人的臂膀,將火男和他的長舌摁在了地上。神光一閃即逝,長舌火男吐吐舌頭,吃了一驚。誅靈兒從雲端下來了。
“陽天——你——”莫驕雲按住他背心,把神令之光渡了進去。
“你捱了他一刀麼?”
“是。”陽天說。
“爲什麼要救他?”
“不想你插手。”
三言兩語,陽天臉色已好很多了。誅靈兒盯着他:“你可算出來了。剛纔是什麼意思?不讓我死在別人手裡?”
“你可以這麼認爲。”陽天說。“我和水凌空之間的事,不是一戰決鬥就能解釋的。”
“是嗎?”誅靈兒冷笑道,“但我跟你之間,一場決鬥就能解決。”
“只分勝負?”
“勝負要分,生死也要分。”
“我只跟你分勝負。”陽天說。
“不行!”誅靈兒說,“要麼我殺了你,要麼你殺我!就像當年一樣!”
“當年我們沒有拼命。”
“他死了!”
“他一心求死。”
“爲什麼?”
“我一直沒想通。”
誅靈兒笑了。“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