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自洞內爬出,暗道了聲好險。
夜空中,阿瑟已和閻傲東交起了手。閻傲東自從把秦慕一干人吞食掉後,整個人忽然之間變得異常勇猛。力量與速度,比之原來,不知提升了幾倍!阿瑟也就憑藉着禿鴰的制空之利,才勉強沾沾上風。
兩人空中一個照面,發出一聲巨響,又各自飛快避開。阿瑟駕着禿鴰,表情凝重,禿鴰銀色羽翼振得呼呼響,也死死盯着前方,那個怪異之極的對手。
閻傲東望着阿瑟,嘿嘿笑道:“想不到吧,我還留有一招!”阿瑟和白手聽見這把聲音,渾身巨震。竟是秦慕!爾後,他又換了副神情,聲音又激動,又驚詫。竟是食人怪的怪叫聲:“我原來沒死!秦大人,多謝你啦!”
接着他又連續變換了幾個表情,自顧自言,聽那語氣,分別是秦慕,食人怪,秦泰,風怪,僞裝怪,五人全都沒死,而且還共享着同一個身體!
阿瑟白手此刻,由於過度震驚,一時間竟都呆住了。
“你到底是誰!”阿瑟吞了口口水,指着眼前的人說。
閻傲東舒展一下身體,大的一邊逐漸恢復原樣。向他投去一道極度困惑,同時又極度享受的眼神,聳聳肩,回道:“我是誰?哈哈,你要問此刻我是誰纔對,因爲不知道下一刻,誰會冒出來,取代我!”他忽然像食人怪一樣,長大嘴巴,從口腔內吐出一陣狂風,阿瑟眉頭緊皺,打了聲厲嘯,禿鴰即刻揮舞翅膀,交叉架在主人身前組成一堵“牆”。這股狂風,勢頭居然大得駭人,禿鴰被衝擊之下,一時間竟也抵擋不住,後退了數十丈距離,好在“牆”還是算堅韌,只是阿瑟的手臂,給細微餘風掃過,忽然之間如遭雷殛,麻痹了半邊身子!這不正是秦泰的招數嗎?
他陡然大驚,雙手迅速舞動,禿鴰的一雙眼睛,也亮起了紅芒,似乎突然之間注入了無限力量,“呱呱”的叫了數聲,翅膀陡然脹大,振翅一舞,激起一股更強的風,將狂風瓦解得一乾二淨。就在這時,閻傲東閃電逼近,左邊紅色手臂再度變大,手裡握着一把大鋼刀,表情兇狠之極,揚刀就朝阿瑟砍來!禿鴰的大左翅,已隨着主人的心意,向上揮動。兩方巨型兵器劇陡然撞擊,火花四濺,摩擦之聲,也極度刺耳。閻傲東的黑色右臂,在大刀砍中翅膀的一瞬間,也已迅速探出,竟徒手抓牢了一隻翅膀,也不知他哪來的怪力,抓得禿鴰動彈不得!禿鴰半邊翅膀受制,身體立時失去平衡,在空中打起了轉。然而那紅色巨手的第二刀,已越過左翅,再度朝阿瑟砍了下來!阿瑟這時,似乎豁了出去,明知刀之將至,也仍舊催動禿鴰,揮舞另一隻翅膀,拍向閻傲東!
禿鴰原本就已失去了平衡,搖搖晃晃,勉力靠僅剩的右翅維持在空中。此時右翅做武器拍出,整個身軀,自然是失去了所有浮力,高速旋轉起來,直直墜向大地!所幸這突然的旋轉,致使閻傲東砍下的第二刀,略微偏離了目標,砍在禿鴰背上。禿鴰右翅,也正於此刻,拍中了閻傲東的黑色半邊,也終於將他拍飛了出去!
禿鴰左翅陡然得脫,自然奮力一展,這一展,又打中了閻傲東,他一擊之下再受一擊,身體徹底失去平衡,與禿鴰一起,齊齊撞在地上!只不過禿鴰在撞地的一剎那,全身倏地化作紅芒,齊聚阿瑟身下,在極短的瞬間,再度化成飛鳥,將主人托起!
閻傲東硬生生砸在地上,紅色在下,黑色在上。這頓猛撞,致使他張大嘴慘叫了一聲,他嘴一張,即刻噴出五個黑色人影,紛紛摔在地上!
“暈死我啦,痛死我啦!”五黑影之中,竹城三怪齊聲大叫。秦泰,原本殘缺不全的身體已再度恢復原樣,橫躺於地,喘息不已。秦慕則坐了起來,滿臉驚詫地呆望四周。閻傲東也恢復了正常人大小,只是那時而閃爍的紅黑之軀,依然叫人無比忌憚!
“你們還要做困獸之鬥麼?”白手立在一旁,靈魂之眼再度閃爍。
“想不到,我真真小瞧你了,秦慕!”阿瑟立於禿鴰背上,心有餘悸道。禿鴰的尖嘴,也早已張開,嘴內早已含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對準了他們,時刻準備吐出。
秦慕一動不動,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下去。他知道,自己只要再動一下,白手煅燒靈魂的火焰,就會再度燃起,阿瑟坐騎那口烈火,也足以令他化爲灰燼。在這短短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想他一路過來,所做的點點滴滴,所受的每一分痛苦,在實驗室所獲的每一次突破,還有許許多多未實施的計劃,以及那即將破滅的雄心······
他呆了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氣,道:“你們贏了。”
白手眉頭皺了皺:“你把這當成一場賭注?”
秦慕忽然笑了一聲,聲音充滿苦澀,“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場場賭注,賭大賭小,全憑個人選擇。我屢屢堵上自己的命,只爲了不做平凡人,只可惜啊······”
阿瑟心有所動,想來他把獻安鎮治理得井井有條,繁華無比,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他肯踏踏實實,出出**幹上幾年,說不定更大的舞臺,就會向他招手。只是他野心也實在太大,大得有些愚蠢,愚蠢到竟去覬覦高層的利益,正如火堆雖暖,如果不懂得把握差距,靠得太近,免不了要被燙傷。他甚至不知,他這愚蠢之極的行爲,會在戰魂與洛亞崖堡之間,攪起多大的風雲?會給這國家,招致多大的災難!
他雖憐其才,卻並不讚賞,因此也道:“只可惜你的賭注,堵上了太多人的性命!”
秦慕攤攤手:“成者爲王敗者爲寇,我還有什麼話說。”
白手道:“你的確沒得說了。”
“不!”秦慕忽然大喊,“我還想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所有事情,都是我一人的主意,他們只聽命於我,懇求判官大人手下留情,饒恕了他們!”
白手朝五名同犯掃了一眼:“你還敢替他們求情!”
“要是沒我,他們本不會犯那麼多錯。”
“大錯已鑄,無法挽回了!”白手朗聲。
秦慕又重重嘆口氣,還想辯說什麼,但終究放棄。只回頭望了望竹城三怪和表弟秦泰,以及不遠處,仍自喘息的閻傲東,對他們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他們眼中,也是黯淡無光,也深知無力再與命運抗爭了。他回過臉,看着白手,準備接受命運的最終審判。
白手與阿瑟相互交換了下眼神,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好啊!”正當他們準備一齊動手之際,竹林小城內,突然走出一個蒙面人,一邊拍手一邊笑道:“好好好!好一場豪賭!我都忍不住要摻上一手了!”
阿瑟突然住手,令他突然住手的,就是身後的這一句話,那是句非常普通的話,可是剎那之間,帶給他的震動是難以言喻的。他認得那聲音!
他驟然回首,看見蒙面人後,內心更加震撼!曾幾何時,魔人層大峽谷,他遭遇一羣黑衣人襲擊,期間正是這個蒙面人,這把輕佻的聲音,說了句令他十分惱火的話:
“來歷不明的小雜種,也敢以魔族人自稱嗎?”
當晚的一切,他只這句話記得清清楚楚。他也不知道何以這句莫名奇怪的話,會在內心,留在這麼大的印象!
“是你?”他心裡不自覺燃起一股無名之火。
蒙面人倒似乎沒料到阿瑟會記得他,向前的腳步微微停滯,眼神十分驚詫地看了他一下,隨後一邊靠近一邊道:“好久不見了,阿瑟少主。”
阿瑟警惕起來,故意將聲音說的響亮:“白手判官,他就是峽谷襲擊我的人!”白手原本所有心思,都放在秦慕身上,此時突然冒出來個蒙面人,而且言語之間,似乎有阻止他制裁秦慕的意思,再經阿瑟一說,他自然得側過靈魂之眼,看看來者到底何人。
這一看,頓時又是一震,內心駭然之極。
何以靈魂之眼,會在同一天內失敗兩次!眼前之人,他居然再次瞧不出底細!
“你是誰?”他聲音有些顫抖,他有時甚至覺得,“我是誰”這三個字從判官口中說出來,是極其無能的表現,是難以言喻的恥辱!
蒙面人哈哈一笑,停下腳步,對白手道:“我不是誰,我只是路過而已,聽見有人說什麼賭注,就忍不住來看看。”
白手竭力控制自己,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正和誰在說話!”
蒙面人“哦”的一聲,皺了皺眉,“我知道,洛亞崖堡少主阿瑟,服罪宮白手判官!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怎會不知道!”
白手冷笑一聲:“可你好像全然不把我們放眼裡。”
“沒有沒有,絕無此意。只是······”蒙面人連忙揮手,極力否認。
“只是什麼!”阿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
他又笑了笑,面向白手:“只是‘好像’這種詞,不應從判官的口中說出來吧。”
白手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來。一天之內,他堂堂判官,居然也有數次,用眼睛瞧不出,而要改用嘴巴詢問!他竭力掩飾的事,竟被這個人當面揭了出來,哪還有什麼話說。
阿瑟見白手默不作聲,神色窘迫,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可見眼前來者,絕非易與之輩。況且他是何來意,暫時未知,白手發問,他卻顧左右而言他。
阿瑟直截了當道:“這位蒙面大哥,眼下白手判官要對這幾名罪犯實施制裁,請你不要打攪。”
蒙面人向秦慕看了看,說道:“絕不會,我只是覺得白手判官,未必就能殺得了他們,不信咱們可以賭一把!”
“你什麼意思!”白手厲聲喝道。
蒙面人向前攤出兩隻空手,神情無辜:“沒什麼意思,只是一個猜測。你一下手,他們或死,或生,我只不過猜測他們還會活着!”
秦慕秦泰聽得渾身直冒冷汗,他們體內的血蟲菌,雖說是從血鬼身上提取出來,擁有不斷重塑的可能,然而靈魂之眼放出的火焰,灼燒心靈,直至覆滅,他肉體可以絲毫不損,可靈魂既滅,光有一副軀殼又有何用?
白手不以爲然,哈哈大笑兩聲,做出一副“等着瞧”的神情,他不知道爲何自己會突然如此固執的在這位陌生人面前,證明什麼!他打定了主意,開啓了靈魂之眼,向秦慕等人,射去了一束紅芒!
秦慕一夥,嚇得抱成一團。紅芒觸到他們身體的剎那,陡然生起一股熊熊烈火,只是這烈火,比想象中還要旺盛,旺盛到以至於白手,也無法自控!
靈魂之火出人意料,突然“呼”的一下子炸開,熱浪滾滾,四下蔓延。阿瑟只覺得有股烈風,來得實在太快,掃在自己身上,隨即腦袋一嗡,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從禿鴰背上跌落,繼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