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眼角含淚,從少主殿飛奔而出。心灰意冷的他直奔往堡口。卻在懸崖邊被翻雲少君喊住了。
他見三弟神色哀傷,不禁吃了一驚,問:“你怎麼了?”
阿瑟恍恍惚惚,滿心悲哀酸楚:“二哥,你別管我了,我好難過。”
翻雲少君瞧他一副爲情所傷的模樣,登時明白了,笑他道:“三弟,大丈夫何患無妻?做大事者,怎可被兒女私情縛住手腳!走,大哥找你!”他不由分說,拉着他往崖下走。
阿瑟精神恍惚,毫無眷戀,不一會兒,便被二哥拉到了斷雲王跟前。他們此時,正身處一間石室,斷雲王在石室一隅端坐着,神情嚴肅的撫弄着洛亞狼魂。
“阿瑟,”他低着頭,招呼他。
阿瑟擡起頭,向前走了幾步,應道:“大哥。”
斷雲王忽然起立,望定他,眼神半是慈愛半是責怪:“你怎麼了?”
翻雲少君笑着說:“大哥,他是受了情傷。”
“嗯?”斷雲王神情忽然變得異常複雜,忽也笑了,“阿瑟,你正值年少,尚有大把時光給你追尋愛情。”他笑畢,臉色又變。
“這麼多年,我待你如何?”他忽然問。
阿瑟怔怔,不知是什麼意思。
“大哥,二哥,待我一向很好。”
“嗯。那你能否發誓,接下來的話,絕不撒謊?”
阿瑟吃了一驚:“大哥,不發誓,我也實話實說。”
“好!”斷雲王與翻雲少君站在一起,他們神情都有些古怪。“我相信你。”斷雲王說,“阿瑟,三年前命你追殺的神靈,死了沒有?”
阿瑟猛地一震。他望向兩位哥哥,而他們,此刻也正眼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說!”斷雲王喝道。
“沒死。”阿瑟答道,他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好!”斷雲王又問,“你爲什麼不殺他?”
阿瑟咬咬牙:“因爲我不殺朋友。”
斷雲王雙手發顫,瞪着他,怒道:“朋友!你居然稱他爲朋友!”
“是。”
“那你二哥說的都是真的?”
阿瑟望向翻雲少君,翻雲少君亦望着他,說:“是,招魂殿那天雨夜,我見你把神令讓給了一個人,那人,是不是就是他?”
阿瑟低下了頭,點頭承認。
斷雲王笑了聲,笑得很無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在背叛洛亞崖堡,通敵叛國!”他喝道。
“我沒有!”阿瑟大聲說,“我當他朋友,並不意味着我背叛了你們。我放棄神令,是因爲我知道,它確是人家的東西,我巧取豪奪,跟強盜有什麼區別?”
斷雲王合上了眼。他是那麼的失望:“阿瑟,你背離了自己的處事哲學。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可是你說的?”
“是,”阿瑟說,“可人難免會變。況且,我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斷雲王翻雲少君齊瞪着他,他倔強地仰起臉。
斷雲王揚起了巴掌。阿瑟望着他,內心酸楚不堪,一邊是親情,一邊是友情,他除了受苦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斷雲王的手,卻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如往昔。
“阿瑟,我不會眼睜睜看你越陷越深的。”他手一推,將弟弟推向了牆角。
“大哥!”阿瑟大叫。兩位大哥已迅速閃出了石室,厚重結實的石門,就這樣關閉了。
“大哥,二哥,你們做什麼?”阿瑟不停地敲門,喊道。
石門外傳來斷雲王的咆哮聲:“等我殺了他,再來放你!”
阿瑟叫道:“大哥,不要!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門外已再無聲息。阿瑟焦急萬分。他拿出珠子,放出炫光打石門。然石門乃是天外飛石所造,非一般精鋼頑石能比。炫光撞了幾番後,它仍自巋然不動。阿瑟全身冰冷。怎麼辦······怎麼辦?大哥出手,卓不魂還有命嗎?他想。
他大吼一聲,與珠子化而爲光,朝石門撞去:
“放我出去——”
天亮了,四妹在殿前不停踱步,見了人就問少主回來了沒。她心情焦慮,一連站了幾個時辰,直至易先生走出來,問她怎麼回事。她又嘆息又搖頭,無從開口,神色愈加黯然。
“唉!傻丫頭,少主好好一個人,怎會有事呢?”易先生笑她。
她低着頭,臉頰時而紅潤時而泛白,只盼見到阿瑟,跟他解釋清楚。
“易先生,”她說,“昨夜有人見到少主,氣沖沖跑了出去,我擔心——”
易先生笑着說:“四妹,你又不是不知,少主就是這個性子。”
“唉!”她又嘆了口氣,易先生徑自入內,大晴小晴卻走了出來。
“四妹?”大晴上前,“你怎麼啦?”四妹猶豫片刻,女孩子的心事,就只有女孩子能懂了。她咬了咬嘴脣,含羞帶澀地將昨夜一事跟她倆姐妹說了。大晴小晴,乍聽之下,也是好不尷尬,紅着臉說:“你······少主······他被你氣走啦?”
“我不知道。”她喃喃說。
大晴跺了跺足,對小晴道:“妹妹,你去堡裡留意一下,看能否探得了一些消息。”
小晴飛也似的走了。
大晴雙手支腰,瞅着四妹:“你呀,真不知怎麼說你好。”
四妹眼眶含淚,情感徘徊於兩個男子之間,誰又知她內心的苦楚。
“或許,我真不是好人。”她說。
大晴見她如此,心登時軟下來,三年相處,她早已將她當成了親妹妹,於是柔聲道:“好四妹,這種事,誰又怪得了誰?別責怪自己,待少主回來,我與你一起,跟他說個清楚,他若惱你,我就不睬他了。”
四妹含淚道:“謝謝你。他若不回來,我就出去找他。告訴他不用走,不用躲着我,是我不對,走的人應該是我。”
大晴驚道:“你怎能這麼想?我可不准你離開我們。”
四妹擦擦淚,笑道:“大晴姐,我沒事,我等他回來就是了。”
她這麼想,便又等了幾個時辰,小晴奔回來,以她在堡內的關係,竟也探不出任何消息。是夜,四妹躺在牀上,望着窗外月色,久久不能入眠。
“四妹,”她對自己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任何對你好的人,你都要離得遠遠的,不能叫他們受傷害。情也好,愛也罷,今生都與你無緣。”她想着想着,就悄悄流下了淚水。她起牀,穿好衣服鞋襪,拾了點必要物件,在桌上留了封信箋,便背起琴,不容自己有片刻的留戀,推開門,就含淚離開這個曾給過她溫暖的家。
卓不魂與風靈拿到了神令。他們就要繼續前行,總得想辦法,進入亡靈層,穿越彩虹大道,彩虹大道過後,便是神界邊陲,到了那裡,也就離家不遠了。
路只有這一條路,他們都知道,但能否走完,卻是另一回事。因爲自古以來,從未有人走過這樣一條路。
就在他們趕路的同時,斷雲王已召集了全國探子,搜尋他們的行蹤。洛亞崖堡的探子,精明能幹,在三大集團是出了名的。斷堡主只說要找個人,這個人與少主有莫大關係,也不知道這個人的相貌特徵,線索只有這麼點,對探子來說,卻已足夠。與少主莫大關係,國內,不認識阿瑟少主的人只怕不多,只要借旁人之眼,摸清少主曾與誰接觸過,再一一分類,歸納,排除,要找出與之關係最密切那位,又有何難?
不出三天,各路探子已紛紛回報。斷雲王聽後,大手擊碎桌案,拿起一柄形狀怪異的兵器,連夜出了門。
這一切事,卓風二人全然不知。當他們第三天,走過一個小市鎮,在市鎮附近一座山嶺,準備暫作休息時,斷雲王便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卓風二人藉着越色,瞧清了來人,風靈當即嚇了一跳,卓不魂抽出了短刀。
“是你。”他警惕道。
“你認得我,我也認得你們。”斷雲王立在山嶺之巔,與他們相距不過百步。
“淚痕山一戰,沒想到還有兩條漏網之魚。”他冷冷得說,手心祭出一團藍色明火,裹着一柄似劍非劍,似叉非叉的利器,那便是“洛亞狼魂”了。
卓不魂偷偷捏了下風靈的手心,示意她小心。
“虧你還記得淚痕山。”他道,“十一條性命。”
斷雲王道:“那天我雙手,可未曾沾染一滴血。”
“是,你只是幫兇。”
斷雲王忽然哈哈大笑:“阿瑟也是!”
卓不魂心頭一震,心道:莫非他發現我跟阿瑟的事,已對他下了手?
“阿瑟是誰?”他撒謊道。
斷雲王止住了笑聲,道:“很好,死到臨頭也不出賣朋友,你很不錯,只可惜,他再也救不了你。”
“他怎麼了!”
斷雲王老奸巨猾:“難道你們就不好奇,我是怎麼找過來的?”
卓不魂只盯着他,不說話。
“他既叫得我來,就表明你們之間已分清了界限!”
卓不魂道:“你是說他出賣了我?”
“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卓不魂笑了:“他爲人怎樣我很清楚,他可不會出賣朋友。”
斷雲王臉色一沉,洛亞狼魂藍芒大盛:“阿瑟只有家人,沒有朋友!”他神兵一挺,射出萬丈光芒。
卓不魂見他出手,即刻拉着風靈向後躍開,並施出第三道月陽神力,藍色屏障罩住了半邊山腰。然而洛亞狼魂何兵器也?它擊出的光束彷彿匯聚了天地精華,只一碰,屏障就招架不住了。他們只覺有股勁風和光芒掃在他們身上,緊接着渾身巨震,雙眼一黑,雙雙自半空跌落,滾進了莽叢。
“風······靈!”卓不魂吐出一口淤血,搖晃着懷中的風靈,她嘴角含血,雙目已緊緊閉上了。
“風靈!”他叫着,連斷雲王從身後走近都渾然不覺了。
他伸指去探她鼻息,才舒了口氣。身後又揚起了一陣風,他咬咬牙,從莽叢掠了出去。
斷雲王“咦”的一聲,手一動,將眼前一道刀光架開。見卓不魂立在山頂上,惡狠狠地瞪着他。
此人膽子倒挺大,不知本事如何。他想着,提起洛亞狼魂,向山頂飛去。卓不魂亦拔地而起,身法奇快,只一瞬,便來到了斷雲王身前。他手上那柄短刀,也已刺到了他眉間。
斷雲王神兵藍芒大盛,“叮”的一聲,狼魂尖端一叉堪堪撥開對手兵刃。一旋,叉上明火轉動,詭秘無比,一團砸中了卓不魂胸膛。
卓不魂嗯的一聲,被藍色火焰包裹着掉在地上,不停地慘叫,打滾。
斷雲王立在旁邊,瞧着手上威力無比的神兵,心想又有一塊絆腳石,即將被他除去了。
他如此想,好不快意。卻突然,卓不魂胸膛泛出一陣白色光芒,很快將藍火壓滅。火滅了之後,他猛地飛起,手中握住一枚銀光閃閃的令牌,就勢向斷雲王打來!
“伏良神令!”斷雲王又驚又喜,當下大喝一聲,神兵的劍光與火焰齊放藍色光芒,迎向神令!
兩物相抵,神令陡然發亮,光芒中似有龍吟虎嘯,洛亞狼魂也不甘示弱,藍芒暴漲,火焰與光芒聚攏成劍,向前一挺。卓不魂心魂巨蕩,神令之光黯淡幾分後又變亮。斷雲王雙耳突然嗡的一聲,彷彿被人拍了一下似的,眼鼻嘴均溢出血絲。接着又聞一聲巨響,藍白雙芒交接處蕩起一陣陣光暈,他胳臂一麻,整個兒向後倒掠,跌正山腰,順勢滾下了山溝。
卓不魂亦如脫枝枯葉,飄呀飄,飄至山嶺的另一邊。眼看就要撞上地面一塊大礁石,忽然一個黑影飛快飛出,將他接入了懷中。
“卓兄,是你麼?”卓不魂迷迷糊糊間聽得有人叫他,他不停嘔血,若即若離地說:“風······風靈······救······救她······”
“來人,快救救我朋友!”那人大呼道,身後立馬奔來一人,接過卓不魂,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
“還有救嗎?”那人問。
救治的人皺了皺眉,沉聲道:“若然碰上別人,就沒救了,幸虧碰上我!”
那人喜道:“麻煩你了!”說着便立起來,手上已多了把血色巨刀。
“風靈姑娘——”他喃喃道,眉尖一挑。他人已縱身躍上了山鄰。他步履如風,大刀在他手上輕得跟羽毛一樣。俄頃,他便於山腰一處莽叢中,找到了重傷的風靈。他揚了揚手,山上簌簌有聲,兩條黑影說到就到了。
“快,救一救她!”
“是的,大王!”黑影抱起風靈,向山頂跑去。卻在半途,被兩顆流星劃過,應聲跌倒了。
那人微微一驚,但見空中突然閃出一個魁梧身軀,手執藍芒,狂呼道:“相救者死!”風聲咧咧,便要向他們擊下。
那人雙目一睜,登時血脈噴張,怒道:“斷雲王!”
斷雲王七竅流血,卻仍舊勇猛無匹,見身側傳來喊聲,當即掉轉矛頭,狼魂擊出的光勢竟可折轉。
那人原地擺臂,揮刀一斬!
藍芒竟然被生生劈裂。斷雲王怪叫一聲,持着劍柄一挺,劍叉飛出數團烈焰。那人已閃身撲來,呲牙瞪目的,又舉刀砍了下去!
兩股殺氣在空中撞個滿懷。斷雲王與那人手臂均是一顫,執着各自的神兵,退了數丈。斷雲王原本有傷在身,落地之後已是心神俱損。他定了定神,擡頭望着來者,駭然道:
“乾坤刀,誅靈兒,你是誅靈兒!”他邊說邊退。山腰步步逼來的人,赫然便是逍遙王誅靈兒。
誅靈兒見了斷雲王,昔日花嫵媚慘死之狀又在他腦海浮現。“老賊!”他叫道,“真是老天有眼,讓我撞見了你!”
斷雲王用神兵緊護心脈,然魔刀的殺氣已纏住了他,他一則要凝神提防誅靈兒,二則又要運氣抵禦殺氣,原本重傷之身雪上加霜,再後退三步後,這位硬漢,終於眼前一黑,仰頭噴出了口血霧。
“老賊!”誅靈兒飛身躍起。他將所有的仇恨,都傾注在這一刀之上,刀刃已對準了仇人的印堂。這一刀下去,就什麼都煙消雲散了!
“劈了我,你永生要不回水映月!”斷雲王在刀將落未落之際,忽然大喊道。
聽見“水映月”三字,誅靈兒又是一震,急忙收止刀勢。而斷雲王此時,眼中卻閃過一絲兇光,誅靈兒刀勢一收,他神兵殺勢便趁機一挺!江湖險惡,誅靈兒到底棋差一着。他見斷雲王又出手,自己收起的刀勢想再擊出已是不能了,倉促之間唯有回刀護住心脈。可斷雲王的傾力一擊,威力又豈可小覷?
洛亞狼魂劍芒擊在乾坤刀刀面上,誅靈兒五臟六腑翻滾,臉色煞白,向後倒退數十丈,摔得一塌糊塗。
“大王!”山嶺另一邊,同時閃出三位身影,瞧那身法,都是驍勇善戰的人,斷雲王深知不妙,自己也是強弩之末,哪還有餘力抵擋他們?
當下忍住傷痛,催動神兵,洛亞狼魂化而爲光,帶他飛上了夜空。